第4章 有婦之夫
有婦之夫
李德威與封雲二人尚留在帳內。
封雲:“以阿史那羽的聰明,未必就會被彥禮迷惑了。秋糧不繼,軍中靠野菜粗糧已是捉襟見肘了,若是冬糧再不給,只怕是我們先耗不起。”
李德威:“即便迷惑不了阿史那羽,也算犒勞守城将士,他們日日受罵,也需安撫。少将軍不必擔心冬糧之事,不日,那段督軍定會親自護送而來。”
封雲疑惑:“岳父為何如此篤定?潘耽這幾日還要起事,段督軍還不逃命去?”
李德威卻哈哈大笑起來:“少将軍昨日回府,沒同如玉商講?那今日為何放了她那車府糧回去?老夫還以為你們夫妻倆商定如此。”
封雲摸着腦勺,面有窘色,昨日他是想要問如玉這事的,沒想到後來發展成那般,哪還好再舔着臉去一本正經問她軍事?但又不好和自己岳父說明,這才囧迫。
李德威知自己女兒現下還未必能将封雲看作夫婿,小兩口只怕還要磨合些時日,便笑道:“罷了,如玉既已看破,老夫便瞞不住少将軍了。潘耽昨日若不來,老夫尚且沒有把握,也多虧他起事!”
封雲想起昨日情形,追問道:“岳父昨日為何慫恿潘耽他三人?”
李德威知他正愁與羌厥連日來的消耗戰,細細回道:“秋糧一事,段督軍之所以厚此薄彼,一是因他文官帶兵疑心頗多,想要拉攏中都将士;二是知你必會忍耐不報。只是他也未料到竟引起兩軍不合,令戰事不利。若潘耽不反,仍與他齊心,那你我冬糧便依然無望。”
封雲點頭:“的确,段督軍若和潘耽他們上下齊心,我霧原軍再無法翻身。前面被奪兩城皆是潘耽所守,我封家在朝上才未獲主罪,往後卻避無可避,段督軍必會将罪責全歸咎到霧原軍。”
李德威:“少将軍能想到此,就該明白老夫為何放任潘耽起事。”
封雲稍作思忖,又問道:“雖說潘耽昨日虛張聲勢,未必真有殺心。但他仍能以此裹挾我霧原将士,假我之口,威逼督軍。段督軍他本就對我防範有加,豈不更火上添油?”
李德威:“少将軍自小從軍,沒見過廟堂之暗争,如此想也是常情。只是段督軍貴為國舅,卻敢只身赴任北疆,又豈會是心無城府、任人拿捏之輩?他早知你顧全大局,秋糧一事尚且忍耐,如今不過是兵敗兩城,又與我霧原軍無幹,這自然不是你的主意。潘耽本是中州山匪,被征召入伍,心計如何鬥得過段國舅?他若真殺了國舅,或許能博得生機;如今他自作聰明,反倒命不久矣。”
封雲:“岳父昨日那般,原來是早推算出這些因果,順勢而為?”
李德威笑笑:“老夫也不過是活得久了便懂些人心罷了,少将軍可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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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雲心下舒展,也放松下來,卻又想起一樁:“沒了潘耽,中都無将,段督軍只能轉而拉攏我霧原軍,冬糧便是最大的誠意。只是岳父又何必瞞着咱們?”
李德威笑道:“只怕太保們顯出真心,倒真叫潘耽利用了,督軍不信也信了。”
封雲:“可連我也瞞着了。”
李德威:“若彥卿時時到大帳來糾纏你,少将軍可能做到如老夫這般守口如瓶?”
封雲翹眉,不再多問,他自知扛不住封彥卿那小子的軟磨硬泡。想起封彥卿,他豈不是得了令,趁機又要去鬧如玉了?轉念又一想,如玉今日遣敖起來拉府糧,她能推算至此,定也不會輕易開口,她倒是比自己嘴緊的。還好如玉是女子,若為男子,只怕把他也比下去了!
......
而如玉此時在封府院中,卻是莺燕環繞,好不熱鬧。
封彥卿還未下馬,便聽得門內陣陣嬌笑,心下疑惑,在門外先問老胡管家:“府裏今日何事?哪裏來這許多女眷?”
老胡:“夫人在教幾家小姐們騎馬,已教了大半晌了。”
封彥卿未敢入內,交代一番,請老胡去叫敖起出來。
府外立馬等待時,一名少女身着勁裝揚鞭而出,英氣十足,身後跟着一小仆從。封彥卿身下馬兒聽見鞭聲,猛的揚蹄而立,将他從驚為天人的愣神之中拉回,急忙夾緊馬肚,拽住缰繩,馬兒在那少女主仆面前兜了幾圈才算被制服。
封彥卿驚魂甫定,小心問道:“我的馬兒可驚到了小姐?”
那少女卻處變不驚,連連嬌笑:“明明是我揚鞭驚到了你的馬,你不問你的馬,反過來問我有沒有受驚?真是個昏人!”
說罷也不理睬他,自朝府外走了出去。
敖起這時也跟出來,見封彥卿朝路口望去,久久未能回身,問道:“你怎失了神一樣?見了鬼了?”
封彥卿眼睛還盯着路口那道倩影,喃喃問道:“敖起,我竟不知,咱們霧原這荒涼之地還能養出這樣嬌蠻的姑娘?”
敖起不明所以:“你說拓跋英?她還真不是咱們霧原人,聽月紅說,她是從雲隐來的。”
封彥卿喃喃道:“拓跋英?人如其名,真是好名字,好名字…”
......
即便知道如玉會守口如瓶,封雲心中還是思量着早些回府,以免彥卿過于糾纏,練兵結束便匆匆策馬而回。
只見府外三四輛馬車,每車旁邊又各站着三四随從家仆,竟排成了一串。即便當初成親,如玉也不準封雲宴請賓客,他只道是如玉不想在大旱之時鋪張,便就随了她的心意,今日怎的,莫不是她有什麽比成親更大的喜事?
老胡管家正迎來送往,樂此不疲,見少主回府,忙上前迎接,見封雲張望許久才悠悠下馬,知他疑惑,不等封雲開口問詢便禀道:“這些都是各家小姐府上派來接人的,夫人今日在府內開堂授課,教她們馬術。”
封雲停下腳步,不可思議般,問道:“什麽?全都是女眷?”
老胡管家:“是,夫人一早便叫月紅出門遞帖子,本也沒指望來這麽多家,也沒料到她們今日就來,月紅出門前還同我說,預備着過幾日才開堂,誰知小姐們得了帖子,就半天也等不及了。”
封雲越聽越糊塗,昨晚不是剛治了她一頓,還以為成效頗高,誰知她又來一出新的?
封雲緩步入園,只見如玉手提馬缰跨在鞍上,身前懷中護住一嬌俏的紫衣少女。那少女本是咯咯笑着,卻先于如玉發現了封雲站在拱廊之下,這才收了聲。園內尚有月紅幾個丫鬟和其他三四個陌生女眷,想來如玉是輪流教她們的。
封雲雖是回自己府內,但此刻面對這般女眷衆多的場面,難免慌張,像認錯人似的,急忙轉身想要避開此處。
如玉卻此刻翻身下馬,高聲喊道:“大哥回來了?快進來幫忙,正等你!”
封雲背對着她們,進退不得。只聽那紫衣少女聲音有些慌亂:“哎呀,夫人怎麽突然下馬了?先前不都是讓我先下?這可怎麽辦?”
其他女眷卻嬉笑開來,有一人笑罵道:“咱們幾個都是跟着夫人學了半天,怎就你學不會下馬?”
那紫衣女孩卻撲身往前趴在馬背上,哭唧唧道:“再不學了,只要夫人讓我在旁邊瞧着就好。”
如玉安慰道:“怎能半途而廢?像剛才那樣挺直身板就好。”
紫衣女孩:“不行,不行,太高了…”
如玉這一下午就等此刻呢,教了一圈便知這孫府小姐是膽子最小的一個,便特意留她最後上馬。
如玉牽馬快走幾步,拉住封雲:“大哥,看她自己是下不來的,還得勞駕你出手相助。”
封雲臉憋的通紅,他一介有婦之夫,怎好去碰其他女子,低聲道:“這...于禮不合...”
如玉卻笑道:“既是來學騎馬馳騁的,就都不是尋常女子,大哥隔袍接住就是。”
孫家小姐在馬背上正心驚不已,連連求道:“我們霧原女子,父兄哪個不從軍,您從軍中回來,就也是我的大哥,就救救我吧。”
只要孫家小姐不是糾纏着夫人,其他女眷也并不嫉妒,笑道:“就是,總不能讓夫人抱她下來,哪受得住她這麽個大活人。”
封雲還在猶豫,如玉一把将他薅到馬下,旋即揪住孫家小姐的肩袖,助其翻轉,往封雲懷中倒下。封雲挺直身板蹲着馬步,隔着外袍,分毫不沾手,恭恭敬敬得雙臂端着孫家小姐,如同端着一盤湯水生怕灑出半分來,雙腿卯着勁兒紋絲不動。
孫家小姐驚呼一聲,兩手四下攀扯想抓住什麽依靠,堂皇間勾住了封雲的脖頸。封雲向前踉跄一下,眼見兩人就要團在一起前撲下去。急忙間,封雲左腿一蹬迅速扭身,端着她一起朝如玉倒去。
如玉此刻心中正暗喜着,一時反應不及,本能伸手接擋,三人齊齊倒地。月紅和女眷們驚呼着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擠作一團,險些又絆倒幾個,真是人仰馬翻。
那孫家小姐被封雲和如玉端在中間,倒是安然妥帖的很,衣衫未沾地,依然幹淨整潔。只是苦了如玉,被墊在最底下,衣服背面盡沾滿了泥土。
封雲雖趔趄倒下,卻始終雙臂用力撐開身體,既離孫家小姐遠遠的,也不至令她的重量全都壓在如玉身上。見孫家小姐已安然起身,他也拍拍衣袖,若無其事般抽離人群,冷眼旁觀着。
月紅幾個女眷輪番撲騰,拍打得如玉後背發疼。
如玉急的原地轉圈圈:“好了好了,髒了就髒了,你們別拍了別拍了…”
月紅嗔怒道:“夫人這一天都弄髒幾身衣裳了?這麽凍的天,要叫咱們洗幾桶?這天都快黑了,就是洗了也曬不幹啊,看您明兒穿什麽!只顧着樂呵教着小姐們,怕早把咱們丫鬟忘了!”
封雲瞧着,微微一笑,有些幸災樂禍:月紅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