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食咗飯未
第03章 食咗飯未
開到附近的寵物醫院,溫杭一進去就把貓交給護士。
護士看見髒兮兮的貓,猜得出是撿來的流浪貓,察覺到對面遞過來時手抖得不正常。
“靓女,你不舒服嗎?”
溫杭睫毛跟着抖兩下:“沒事,我有點怕貓。”
額頭都疊出細汗了,看上去可不止一點。
貓被推進去拍片,許柏安泊完車進來,徑直走到溫杭身邊。
護士看向她身後的高大身影,俊男靓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起:“是男朋友吧,怎麽不讓他送來。”
溫杭怔忡一瞬回頭,望見許柏安後趕緊跟護士解釋:“不是,他是我領導。”
語氣急促,生怕別人誤會:“還有,他對貓毛過敏。”
一個怕貓,一個貓毛過敏,卻願意撿只流浪貓。
護士臉上挂着和善的笑,指了指等待區:“你們先坐吧,等醫生診治完,會給清理傷口的。”
溫杭點頭道謝,又看向許柏安犯疑:“您怎麽來了?”
許柏安也覺得莫名其妙,閑閑看她:“好事你一個人做?”
“……”溫杭被他的話整啞了,轉移話題:“那坐着等吧。”
這個鐘排隊帶寵物來看病的年輕人挺多的,他們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僅有的空位,有點擠,溫杭拘謹的雙手交握。
許柏安在回工作消息,溫杭眼睑低垂,視線裏是他修長勻稱的骨節,又稍偏頭,聞到他身上一股薄荷茶香。
香味輕且淺,雜糅進潮悶空氣裏成了清冽皂感,像雨後蘊涼的夏風撲刮而來,萦繞在鼻端,溫潤好聞。
溫杭聞了會,開始犯困,可能是最近接連加班,沒睡過幾天好覺,但她明明睡眠質量不佳,平時有窸窣聲響都睡不着,為什麽現在聽着身旁浮躁的交談聲,卻眼沉得快昏昏欲睡。
她坐在裏側,頭靠在旁邊防撞玻璃上小憩了會,迷迷糊糊間睡了二十分鐘。
護士拿着單子出來,報了排隊號。
溫杭醒了,打個懶哈,惺忪的眼盈滿厚重水汽,在緩慢聚焦。
等待區的人已經散了不少,許柏安獨自站在窗邊接電話,身姿高挑挺拔,一只手抄在褲袋裏,露出深邃清峻的側臉。
護士笑着催促她一聲,溫杭微讪,連忙站起來。
護士看着診斷單說:“輕症骨折,明天得做個外固定手術,你是要接回家,還是放在這邊?”
溫杭接過單子,沒猶豫:“放在這裏。”
想到她剛抱着貓都在發抖,護士擔憂問:“你怕貓,自己能養嗎?”
溫杭默了默搖頭。
許柏安剛挂了電話走過來,一走近對上她希冀微亮的目光,大概猜到她要問什麽,他沒好氣:“你撿的,看我?”
溫杭啞聲,剛張開的唇重新閉上。
臉變得可真快,剛不還說做好事嗎?
她用手順了順亂糟糟的發尾:“那我拍兩張照片發個朋友圈,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收養。”
跟着護士進去,小貓做了簡單的清理,躺在貓籠裏,琥珀色的眼瞳直盯着溫杭,幽亮的。
溫杭怵得慌,拍照發了朋友圈,等出來想去收費處繳費,護士指了指許柏安提醒:“那位已經替你繳過費用了。”
出了寵物醫院,溫杭想了想斟酌開口:“許總,錢我轉您吧。”
“不用,”許柏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做好事用嘴說的?”
溫杭卡了下殼,反正他錢多:“那謝謝了,今晚麻煩您了。”
許柏安:“然後?”
溫杭只是照流程客氣一下,沒想到他還有下句,她硬着頭皮:“下次我請您吃飯。”
許柏安沒搭理她,走過去開車門:“上車。”
溫杭跟過去:“不用送的,我就住在這附近。”
許柏安冷冷:“你确定?”
想到他載自己去過荔灣,溫杭忙說:“是真的,剛搬來的,就那邊的小區。”
“随你,”許柏安上車,想到什麽又探頭跟她說:“少用尊稱,我沒那麽老。”
怎麽扯上年紀,尊稱難道不是因為他是領導?
溫杭站在原地看那輛911在無聲夜色中轟鳴而去,回神看眼時間,已經快十點。
她還沒吃晚飯,閑庭信步地拐進巷子裏。
晚上的羊城燈火通明,節奏也跟着慢下來,溫杭擡頭看店面,路燈的澄黃光暈鋪到眼前,像氛圍感濾鏡,給這座老派城區描繪浪漫美譽。
她進了間鋪頭,點碗八蚊的豬雜粥,搭配油炸鬼,實惠又美味。
老板在跟街坊打招呼。
“食咗飯未啊?近排去邊度威?”(吃飯了沒?最近去哪裏玩?)
瓷碗浮出熱霧,溫杭用匙羹舀一勺,豬雜沒有膻腥味,粥稠滑鮮香,她聽着隔壁老伯在刷dy,大概是聽力不好,音量外放開到最大,能聽見是在刷唱粵曲爆火的蠟青視頻。
《求神》硬控又洗腦,配上周遭本地人親切的粵語,接地氣的人字拖,這份閑适讓人卸下一整天的緊繃。
溫杭祖籍不是廣府的,但對廣州并不陌生,高中到大學她都在廣州讀的書,對這座城市有特殊感情。
吃完回到租屋,天氣返潮,牆板凝聚成水滴往下墜落,留下無數道濕痕的同時氤濕大片空氣,一股悶熱萦繞在身,難以心情愉悅。
外面霧蒙蒙的,溫杭擔心陽臺晾的衣服,一進門就趕去收,收完進屋,沉出口氣,三月起的回南天,絕對是兩廣地區深惡痛絕的天氣之一。
等洗漱完睡覺,大腦運作不休,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來開電腦,登上晉江。
溫杭兩年前就注冊了晉江作者,但她專欄光禿禿的,只有一堆未完結的坑,順手點進論壇,看見首頁話題。
「你身邊有哪些性張力拉滿的小說型男生?」
往下刷,讨論的熱度很高。
溫杭屬于‘現實唯唯諾諾,網絡重拳出擊’的性格,大腦活絡瞬間,第一個人選就是許柏安,立馬敲字回帖。
「公司新上司,吹毛求疵,極簡主義,說話直接尖銳,一張臉像性冷淡,但有錢有顏。」
回完帖子的那刻靈感源源不斷,溫杭喃喃自語:“小說男主。”
腦洞轉瞬即逝,她生怕下一秒忘記,當即點開碼字軟件記錄,寫到上頭,第二天險些起不來上班。
早上起來天晴了,昨晚一夜風雨,吹散回南天積攢的潮熱。
跟推廣組開了個晨會,敲定好上線時間,溫杭總算松了口氣,正忙着寫更新日志。
看她整個人半癱在辦公椅上,剩雙手還在敲着鍵盤,劉嘉探個腦袋過來:“搞定了吧?”
溫杭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嗯,下周就上線。”
“那就行,”劉嘉遞了保溫盒過來:“清明粿你吃嗎?”
還熱着,溫杭拿一個,綠色表皮,用艾草做的,裏面包着黑芝麻白糖餡,不會甜膩,糯香味的。
她沒見過,好奇問:“是哪裏的特産嗎?”
劉嘉:“客家的。”
溫杭:“你不是本地的嗎?”
劉嘉:“我嫲嫲是惠州人,今年提前做了,算時令小吃。”
日子過糊塗了,溫杭看一眼日歷,才發現明天清明節放假。
臨近放假的牛馬,個個脫缰擺爛,負責接需求的産品經理謝峰走過來,後排的開發工程師一看見他的臉,急得拍桌子:“你唔好玩嘢啊(不要搞事)。”
“明天放假,一律不改bug,不接需求!”
謝峰沒好氣,白他們一眼:“黃埔科技園那邊的數字論壇提前了,下午五點開場,經理不在,讓挑幾個人過去參加。”
這類論壇每年都辦,主要是政策宣講和技術交流,平時還有人去,但恰逢放假節點,大家心浮氣躁,一心盼下班,沒人願意去這種出觀衆的活動。
謝峰在卡座上問了一圈,兜到她們這邊來。
“溫杭和劉嘉都是新來的,還沒參加過,就你們吧。”
等人走了,劉嘉湊過來跟溫杭罵罵咧咧:“有沒有搞錯,我明天要早起拜山找太公的。”
溫杭問旁邊同事:“會很晚嗎?”
坐她斜對面的前端開發方新秋托了托眼鏡框:“按照往常,起碼到十點。”
“……”
到點兩人下樓直接打車到黃埔,公務活動,憑出租車小票可以報銷。
路上塞車,到的時候臺上投屏放着海報,貴賓席上坐着幾位稍有名氣的行業大佬。
兩人進了會場找到位置坐下,溫杭進去後只顧着看手機,上次發朋友圈找領養人,底下有人回複。
她正回消息,劉嘉拽她衣角:“你看,許總怎麽來了。”
溫杭撩起眼,看見許柏安從前門走進來,步姿筆挺,在人群中一眼突出,最後落坐在貴賓席。
座位牌上只寫了名字,沒有任何企業職位裝點排場,猜得出他這趟應是私人行程。
能力過硬的人,自身就是招牌,溫杭有豔羨,在心裏鞭策。
“我diu,”劉嘉探頭望:“安彙CEO也在,那豈不是腥風血雨?”
溫杭順她的方向看過去,一位穿淺灰polo衫的成熟男性上臺致辭,打官腔,說的全是場面話。
“你認識嗎?”她疑惑。
劉嘉搖頭:“不認識,但聽說他現在這個位置之前是許總的。”
許柏安從安彙出走的消息,外面傳了好幾個版本,溫杭也聽說過,有說經營理念不合,也有傳許柏安犯事引咎辭職,但真實情況,恐只有當事人清楚。
等PPT放完,幾位發言人輪番念完稿子,後半場換了場地,在樓下會場,開放式的活動區域,主辦方提供自助餐點。
溫杭跟劉嘉晃蕩一圈,吃了點東西墊肚子。
劉嘉看眼時間待不住,跟溫杭交代一聲後借着去上廁所的間隙提前溜了。
溫杭不急着走,走到最裏面連通的陽臺想看外面璀璨夜景,中途一位穿西服外套的男生走過來攀談,熟練地遞來張名片。
“你好,這是我名片,請問你是哪個公司的?”
溫杭接過來:“我是百航科技的。”
黑色名片燙金字體,寫着某集團人力資源師,技術交流的活動,卻來了個HRBP。
對方一聽,感興趣打聽:“百航可是行業龍頭,你是技術人員?”
一個可有可無的測試,不過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溫杭眼都不眨:“算是吧。”
他不拐彎抹角,腔調十足:“能加你一個微信嗎?我們近期正在誠聘英才。”
明晃晃要挖人的意思。
溫杭尴尬一笑:“不用了,我沒有離職意向。”
說着要走,他又追上來:“就先加個微信,我們很有誠意的,薪酬方面可以再談談。”
溫杭側過身,百無聊賴打趣:“我獅子大開口,你們也挖得起?”
“都可以商量的,你先了解了解。”
對方油鹽不進,追得緊,仿佛這微信要不到,他KPI就會落空,通訊錄裏多個人又不會掉塊肉,溫杭這樣想,拿出手機掃碼。
偌大的會場裏,借酒酣耳熱的興頭,有套話的,也有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不像技術交流,反倒有同行暗鬥的苗頭。
許柏安應付着前來寒暄的人,臉上淡懶,有人故意挑話,在他面前談論起安彙,他手裏的酒杯搖晃兩下,神色毫無波瀾,目光望向斜前方。
看見一道纖長身形低頭在掃別人微信,白皙的天鵝頸微曲,恬靜臉上全是耐心。
溫杭身上有股清冷書卷氣,穿素簡格子裙,踏實純淨的氣質,看起來确實像專攻技術的程序員。
她剛掃完,感覺後背陰恻恻的,略偏頭,不偏不倚撞進許柏安的目光。
溫杭警鈴大作,有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虛感,她立馬改道,朝門口走去。
許柏安放下酒杯走過來,人就堵在眼前,溫杭再想裝不看見,也不可能真瞎,只好挂個視死如歸的笑:“許總也在。”
許柏安不跟她廢話,直接問:“準備跳槽?找好下家了?”
溫杭一下啞了,佯裝不明:“沒有啊。”
許柏安靜靜凝她:“沒有你跑什麽?”
溫杭抿會唇:“時間不早了,我是想早點回去。”
“不早還有時間在那掃微信?”許柏安眉眼冷倦,不鹹不淡:“以前不是銷售的?連這點拒絕能力都沒有嗎?”
溫杭無話可說。
難道要她直言就是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銷售業績做得辛苦,才轉行做測試嗎?
不知道該給什麽表情,她半開玩笑說:“我是不會拒絕別人,所以許總打算跟我直屬領導告狀嗎?”
“那倒不用,”許柏安喝了酒,聲音有些懶倦,卻依舊戳人心肺:“你這種水平的測試外面一抓一大把,走了對百航也沒損失,倒是你自己得小心被退貨的風險。”
幾句話像盆冷水從頭頂往下直潑,溫杭頓了頓,憤懑随着血液上湧,大腦被情緒支配的瞬間,她擡頭:“許總說這種話是不是太早了。”
許柏安像聽見什麽有趣的事情,稍擡眼皮看她。
沒法一騎絕塵就該立即宣判死刑嗎?
“不是說人生是場馬拉松嗎?沒到終點那刻,誰又知道呢?”溫杭面上輕快,擲地有聲:“我相信我會是長跑選手。”
也希望許總不會只是限時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