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口苦面
第02章 苦口苦面
溫杭仿若驚弓之鳥,打了個冷震:“我忘什麽了?”
許柏安皺了下眉:“地址,荔灣哪裏?”
語氣不算好,又或是他本來就是這種淡漠口吻。
溫杭鈍了下,趕緊拿手機開導航,遞過去。
車子照着導航開到小區樓下,溫杭暗舒口氣,解完安全帶下車。
以前的職業病犯了,她站在車窗旁微躬身,唇角往上提點弧度:“謝謝許總。”
皮笑肉不笑的,那點心虛明晃晃挂在臉上,稚嫩且拙劣。
許柏安手肘撐靠在車窗沿,偏頭看她,深黑的眸半明半昧:“上去吧。”
溫杭提着包的裸粉指尖收攏,轉過身離開。
車沒立即開走,許柏安看着纖瘦身影匆忙踩過水坑上樓,扯了扯嘴角。
裝失憶,當他蠢嗎?
第二天下班,溫杭約了中介看租屋,時間趕,她馬不停蹄換乘地鐵看了幾個地方。
城中村的握手樓陽光付費,并非首選,她在五號線文沖和三號線同和之間選了同和,盡管死亡,但能縮短通勤時間,早上可以多睡一會。
最終敲定雲裳小區,精裝獨立一居室,房租1600,符合她要求。
住的地方解決,下一個頭疼的就是工作。
百航科技是市面上領先的軟件制造商,研發銷售各類管理軟件,而她現階段是對系統模塊的優化測試,第一季度已經進入尾聲,如果不能照計劃上線,評定項目kpi的時候,她一分錢都拿不到。
一身班味的她早對理想祛魅,錢能進口袋裏才是最可靠的,但項目進展并不順利,截止日期在即,她只能靠加班來趕。
辦公室裏的人走得差不多,前臺拿着快遞過來,看眼仍緊閉的會議室剁剁腳,視線急切往卡座上逡巡一圈,最後落在顆烏黑圓滾的後腦勺上。
溫杭帶着個圓黑框眼鏡,鼠标點個不停,正專心做功能測試。
她走過去:“溫杭,阻你一陣,我趕着下班,你等會能幫我把這個拿進去給許總嗎?”
溫杭擡頭看見遞過來個用牛皮紙袋密封的文件:“是什麽?”
“客戶寄過來的項目資料,”她咽了下口水:“裏面開一天會了,我有事實在等不了。”
溫杭往會議室的方向看:“好,你放着吧。”
她連連道謝:“那我走先啦。”
“嗯。”溫杭感冒一直沒好,抽紙巾擦鼻涕。
人剛走沒多久,長廊最裏面的會議室門開了,陸續有人走出來。
許柏安單手拎着電腦經過卡座時,溫杭連忙把人喊住:“許總。”
他停下腳步走過去,溫杭拿起紙袋站起來,略帶鼻音說:“資料,前臺讓我轉交給您。”
許柏安看她熬得憔悴蠟黃的臉,目光移到她電腦屏幕上,“如果我沒記錯,非重要項目百航不提倡加班。”
聲音冷冽的沉,溫杭瞬間擡起眼尾:“我今天沒提加班卡。”
加班卡得走審批,她這個月提得頻繁,于是最近兩天都沒提,算自願加班,百航又不會給她多計工資。
“我是在問你這個?”
許柏安睨過去,她眼型偏圓,微弱的橘調光圈潤在臉上,烏黑澄澈,同時有些清冷顯呆,跟快節奏的世俗不搭。
他指了下電腦屏幕:“上班時間你連簡單的流程測試都搞不定,以後還怎麽加量?”
溫杭噎聲,想解釋什麽。
她剛接手項目,許多功能還在摸索中,業務不熟練,進程緩慢算情理之中,等以後上手了,效率肯定會提高的。
滿肚子話在面對許柏安那張冷漠臉時,全都打亂咽回去,溫杭幹巴巴:“許總說的是,效率上我會提升的。”
在許柏安這裏,優勝劣汰,努力跟能力比起來就顯得廉價。他懶得理,接過紙袋,徑直邁步回辦公室。
溫杭坐回去,看眼測試計劃籲口氣,還有一堆事,她并不打算走。
不遠處的辦公室裏,透過平行百葉窗依稀可見卡座上的身影。
不怎麽聰明,人都走光了就剩她做無用功。
優化測試起碼三人一組,其他新人都是等着老油條帶上岸,她倒好,玩命撲騰,真把自己當牛馬了?
剛拿起桌面上的茶剛喝一口,手機震個不停,是高層的項目會議在催,許柏安挂了電話走出去。
溫杭正将測到的bug提交禪道,陡然桌面被人用指節敲出一聲響。
“聽不懂話?這個點了還不走?”
溫杭剛被教訓過,心裏嘀咕他怎麽又來。
看他抱着電腦,應該還要去參會,她一時嘴快:“你不也沒走嗎?”
“你跟我一個日薪?”許柏安眼皮耷下來盯她,帶震懾的威壓氣場:“收拾收拾早點下班,拔苗助長沒用。”
被他微幽目光狙中,溫杭聽出嘲諷,無端湧出對抗情緒。
“謝謝許總,您說的我聽清楚了,”她微仰修長的頸,定定跟他對視:“但有沒有用,我自己試過才知道。”
語氣堅定,一副不撞南牆不服輸的倔強和莽韌,許柏安扯了下唇:“行,你有命就繼續熬。”
冷冷撂下這句,他頭也不回走了。
辦公區域重新恢複寂靜,溫杭目送挺直背影離開,視線移回電腦前。
忙到項目臨近上線時,碰上項目技術部開月度會議,按慣例,手頭有項目待上線的,得做彙報,陳國華重視新人培養,讓溫杭上臺介紹。
PPT切到一半,許柏安進來旁聽。
他打開系統界面操作,嗓音微凜:“你就是這樣測的?提速對比、權限變更,還有兼容性評估,都沒有數據說明?”
溫杭靜了兩秒,她一切都參照以往模板開展,對于突如其來的提問磕磕絆絆:“提速我測了是30%,權限目前是分多個用戶角色,變更測試還沒……”
許柏安像看不下去,合上筆記本電腦打斷:“回去重測,把數據提交報告給我。”
溫杭手指微蜷,慢慢緊擰成拳:“好。”
不止是針對她,每個彙報的同事都被一擊即中指出問題。
出了會議室,溫杭情緒低落,劉嘉過來搭她肩,罵了句:“許大佬發什麽颠?忙成這樣還有時間管我們這些小事?”
看溫杭眉頭皺得緊,本就清瑩的一張臉澀苦起來,劉嘉兩指伸出去捏她臉:“唔好苦口苦面啦。(別苦着臉)”
“你全靠自己摸,測試環節完成得算好的了,是許大佬要求太高了。”
新人除自主學習外,向同事請教是快速成長的最佳捷徑,可惜跟溫杭一塊負責的同事孫卓如态度敷衍,對她裏外都透着股看不上的輕蔑。
她起初不明朗,後來有次在洗手間聽見孫卓如對她的評價。
“不看看她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要不是轉崗,肯定來不了項目技術部。”
剛聽見時溫杭胸腔裏頂着股悶氣喘不過來,像難堪得要将她滅頂燒燼,好在難過只是瞬間,她沒有時間去過分在意。
再看眼下的問題,溫杭頭疼得要命:“我怕到時候上線了有bug,還有領導不滿意。”
劉嘉轉了轉眼珠:“他不滿意你就直接問他。”
溫杭:“問什麽?”
劉嘉想法簡單:“什麽不會,就問什麽啊。”
大腦閃現許柏安那張活夠了的冷倦臉,溫杭猶豫:“這是可以嗎?”
“當然,”劉嘉朝她眨兩下睫鼓動:“他要是願意教,一定比你自己試錯來得快。”
這個溫杭信,許柏安進百航沒多久就推進了兩個大型項目,能力有目共睹,只是不知道他記不記仇?
回去工作,溫杭快速把許柏安指出的問題測好,數據整理歸成文檔。
登上企微點開他名片時,她鬼使神差地将需求清單附表發過去,發完整個人坐立不安,盯他頭像眼巴巴等回複。
許柏安:「就這些?需求文檔你沒分析過?」
許柏安:「第二十五條為什麽标NO?」
溫杭照實回答:「張工說這個需求不好實現,會影響性能。」
許柏安很犀利:「別人說你就信?相同的功能點那麽多,你自己不會看代碼?」
溫杭頓時梗住,她上數據庫看代碼,再偏頭問劉嘉有沒有類似的功能參考,聊了會,從櫃桶裏抄出紙筆,去隔壁找開發工程師。
溝通過果然能改,溫杭趁熱打鐵,整理完方案後溜到茶水間泡了壺大紅袍,送進許柏安辦公室。
他正在簽文件,面無表情的。
溫杭怕打擾他,放下茶壺後自覺呆立一旁。
許柏安瞟過去,吐出三個字:“你啞了?”
溫杭鼓起勇氣:“許總,資料已經發給您了。”
對上她湛亮的一雙眼,許柏安打開聊天框,浏覽了會文檔:“歷史數據呢?”
溫杭解釋:“歷史單據沒動過,上線會直接覆蓋的。”
“數據走過歸檔處理,難道沒有缺漏風險?”他微沉聲線帶無形壓力瞬間碾來。
細節太多,溫杭把這事忘了,她手心冒汗:“是有,我回去再核對看看。”
許柏安收回目光,點到即止:“寫個腳本碰下準确率,這種還要我教?”
溫杭醍醐灌頂,沖他笑了笑:“我明白了,謝謝許總。”
等人走後,許柏安看向桌面那壺茶,直白稚拙的感謝方式,這麽多年就沒長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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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溫杭看進度寫腳本,晚上加了會班,總算把工作解決完。
出了辦公大廈,她頂着黑得濃稠的天,正要過對面坐地鐵,剛越過路邊的綠植裏,聽見連續細碎的嗚咽聲。
四周黑漆漆的,充斥着陰森可怖,溫杭登時醒覺,想趕緊走。
遽然,一團黑影從花圃裏鑽出來,竄到她腳下。
溫杭吓了一跳,驚慌往後退,手裏的帆布包掉了,鎖匙、紙巾全灑出來。
吓她的是只灰貓,渾身髒兮兮的,一只腳上有血跡,拐着艱難爬行。
溫杭小時候被貓吓過,一直很怕貓。
她撿起東西下意識要走,餘光裏捕捉到小貓耷着腦袋,朝她的方向求救般喵兩聲,蔫巴巴的。
走出兩步,沒忍住又倒回來。
溫杭思索兩秒,最終蹲下身,盯了會貓後把自己帆布包打開。
“小東西,”她用力咬住下唇,聲音僵硬:“你要是不想有事,就自己乖乖鑽進來。”
這貓有靈性,真聽懂溫杭的話,慢慢爬進她包裏,她拎起包就走,腳步匆急,想趕緊到馬路對面打車。
大概是她走得太急,小貓不安分地亂踢,袋子沉甸甸往下墜,她想起曾經被尖銳貓爪刮過的刺疼感,一陣悚然漫上背脊,滲進毛孔。
一輛白色保時捷從地下停車場開上來。
許柏安剛拐個彎,看見溫杭提着袋東西着急忙慌地往馬路上沖,瘦削雙肩微微顫栗,頭發也被風吹得散亂。
夜色厚重壓頂,對面的車閃着大燈,一陣陣鳴笛聲響個沒完的刺耳。
他頓覺渾身一股煩悶,停車下來,直接過去把人往回拽:“你沒長眼睛?都是車往哪跑?”
急躁聲音沖進耳,溫杭低頭看自己被桎梏的腕骨和他緊繃的手臂。
路口的燈光可鑒人,她迷惘:“許柏安?”
喊出口又覺失禮,補了一句:“許總。”
許柏安沉着臉:“大晚上的,你出來碰瓷嗎?”
眼睜睜看前面的士徑直開走,溫杭急得音量拔高:“我是想攔的士。”
許柏安垂眼注意她帆布包裏的異動,眉心動了動:“是什麽?”
溫杭很想讓他幫忙提,但不敢:“撿的貓,受傷了,我要送去診所的。”
許柏安聞言松開她的手,表情有細微變化。
溫杭真害怕,她沒法等了,向他求助:“許總,您能不能幫幫忙,送我過去?”
許柏安用手掩住口鼻:“我對貓毛過敏,你說呢?”
溫杭被他的話弄得呆愣,一臉抱歉:“那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許柏安沒理她,直接上車。
以為他是要走了,溫杭往前走兩步,掏出手機想叫滴滴。
下一秒,熟悉的車開過來擋住她視線。
溫杭擡眼,不明就裏投去目光。
車窗降下來,許柏安聲線板正的沉:“愣什麽愣,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