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 60 章
“沒空。”
“再說。”
“……你到了?”
“……明天吧, 嗯。”
“酒店?自己找。”
挂了電話,顧弛抓着欄杆,踩着床梯兩步翻上床。
說起來, 之前顧弛還說他沒有父母來着。
溪白現在回過味來了,頓感無語, 虧他當初還在心裏罵了自己一頓, 現在想想:是啊,生于天地之間的鬼王, 哪來的父母!
溪白睜着一雙在夜色裏亮晶晶的圓眼睛, 靜靜等着顧弛說話。
“咳。”顧弛輕輕咳了一聲,“那個,明天有空嗎,我想帶你見見我的……家裏人。”
嗯,表弟麽,剛剛都聽到了。
溪白心說。
當然,他面上還是不先, 只道:“好呀,你安排時間。”
“嗯。”顧弛點了點頭,躺下抱住溪白的腰, “那明早再和那邊約時間。”
“叫鬧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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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醒吧,大過年的。”
“好。”
耳朵被親了親,留下一點溫熱微癢的觸感。
溪白擡手搓了搓, 感受着後背上男生胸膛傳來的陣陣溫熱。
“晚安,寶寶。”
“晚安,顧弛。”
結果睡到自然醒的願望并沒有實現, 當天邊第一縷晨光破開薄霧的時候,顧弛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人幾乎是瞬移到了床下, 顧弛咬着牙按下靜音。
聽着上鋪傳來溪白被吵醒後迷迷糊糊呓語和半夢半醒着翻身的動靜,他咬着牙接通。
“幹什麽?”
“哇,表哥你好兇。”電話另一頭的男生語氣帶着委屈。
“有話快說!”顧弛不耐煩地道。
“這已經第二天了呀,不是說今天帶我見嫂子嗎。”男生的語氣又活躍起來,興沖沖地道。
顧弛揉了揉太陽穴,他差點忘了,作為非人類的對方,還有當初的他,剛來到人間時很多認知觀念都是和人類不一樣的。
他說明天,這家夥就真以為是天亮的那一秒。
“別吵。”顧弛壓低聲音,“晚點再說,等我打給你……”
“沒事,一會就出發吧。”
帶着困意的聲音從上鋪傳來,溪白打着哈欠。
顧弛擡起頭,“不再睡會嗎?”
他那瞬間從嫌棄變成溫柔的語氣,讓電話另一頭的男生直接一陣牙酸,擡手捂住臉,五官都被肉麻得皺了起來。
這地府裏的鬼戲班還天天演什麽變臉啊,讓他表哥上臺不就好了。
溪白搖着頭挪蹭到床邊,垂下來的一條腿被顧弛抓住了腳踝。
拇指磨蹭着清瘦突出的踝骨,雙方觸碰的目光在一瞬間膩味得快要拉絲。
一大早就鬧了個耳尖發紅的結果,溪白搖搖頭,道:“不睡了。”
他回籠覺一般都很難睡着。
“行,那一會我帶你去洗漱。”顧弛在溪白光滑白皙的小腿肚上親了一口,含着笑意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溪白踩着他的肩頭想要把人推遠一些,結果被顧弛反手抓着腳踝,腳掌踩到胸口,在自己的胸肌上用力按了按。
溪白:……
鬧了個大紅臉,溪白鑽回被窩裏把自己的腦袋擋住。
顧弛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收回手後,還意猶未盡地搓搓手指,舔了舔唇。
“…………表哥。”
電話另一頭的人忍不住出演提醒。
他還在呢!
顧弛很冷漠地哦了一聲,“行了,一會給你個地址,自己過去。”
說完也不等那位表弟回答,就直接挂了電話。
将手機調成免打擾放回桌面上,顧弛擡起頭,“寶寶?”
床上鼓起圓圓一大個被子包,明明不可能擋住聲線,但那裏面的人就像是沒聽到似的。
看着那軟乎乎的被團子,顧弛又看了眼時間。
還早。
這般想着,他又翻身爬上了床。
※
把人抱上副駕駛座的時候,溪白還羞恥着。
他示意顧弛把自己放下來,後者卻說:“學校都空了,沒人會看到你。”
溪白這才勉強同意了。
主要也不是別的,就是昨晚稍微有些過火了,現在他一走路,大腿用力,皮膚之間就會摩擦到有些痛。
然後剛剛顧弛又鬧騰了一次。
雖然這次是用手,但結局就是,溪白的胳膊現在酸得擡不起來了。
“明明知道要見面的……”溪白把臉埋進顧弛肩頭,只露出來兩只血紅的小耳朵。
顧弛道:“沒事,讓他等着就行。”
“那不太禮貌。”溪白說。
雖然說只是表弟,但畢竟也是顧弛的家人,溪白還是有些緊張的。
“他鬧騰得很,也不會在原地幹等,不闖禍讓我去收拾爛攤子就不錯了。”顧弛道。
兩人開着車去了附近的商業城,隔得老遠,就看到一層中間聚集了一堆人正圍觀着什麽。
一開始溪白還以為是年節的一些節目舞臺,結果停車後和顧弛一起坐電梯上了樓,才發現不是。
那幫人在看帥哥……算命。
一個身材高高壯壯,五官線條非常硬朗,高鼻闊面,眉毛特別黑特別濃的男生正在給人算命。他在商城一樓的一片空曠角落裏扯了塊布,布面上已經放了一些紙幣、玉墜之類的財物了,看着像是剛才賺的。
倒也不見他擺着什麽神像、架什麽經幡、搖什麽龜殼的。
男生就盤着腿坐在布面上,大腿支着胳膊,托着下巴和來找他算命的人說話。
正在算的是一對情侶,女生看着像學生,而男的年齡要大個七八歲的樣子,一身又肥又白的泡泡肉,眼睛都因為臉上堆積的脂肪擠成了一條縫,他正幹笑着,似乎是像拉女孩走。
“走吧小甜甜,這些江湖騙子,說的怎麽可能準啊。”泡泡肉男生道。
女生卻不想走,拽着自己的男朋友,“算算怎麽了,你別看這小哥年輕,他剛剛算出來好多個海王渣男渣女了,還有個整了容剃了頭發的逃犯都被算出來,人已經抓起來了。”
一陣警車的鳴笛生從外頭傳了進來,似乎想在映證女生的話一般。
泡泡肉男生嘴角抽了抽,只是他聽完後卻不像放心,反而更擔心了似的,抓着女朋友的手要走,“哈,這樣,不過沒必要吧,你想算什麽呀小甜甜……”
女生瞪大眼睛看他,“怎麽了,我就是好奇嘛,你有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的嗎!”
“沒!當然沒有!”男生連忙道。
全程,那個高高壯壯的帥哥就托着下巴看着這對小情侶在拉扯說話,他還打了個哈欠,似乎一點也不急。
泡泡肉男生見拗不過了,只好配合着一起走到攤位前。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圈,“有二維碼沒?”
“什麽碼?”高高壯壯的男生撩起眼皮看他。
泡泡肉男嘴角又抽搐了兩下,他收起手機,在被自己的肥肉撐得鼓鼓囊囊的口袋裏翻了一圈,最後連一張紙幣都沒找到。
但女朋友在旁,他不得已,有些肉痛地摘下了手上看着就價值不菲的手表,放到攤位布面上那些紙幣財物之上。
“咳,兄弟,我家小甜心找你算命,可要好好說啊!”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咬字突然加重。
男生又打了個哈欠,目光在那手表上掃了一眼。
懶洋洋地收回視線,他看那女生,“算什麽?”
“我和他,能結婚嗎?”女生指了指自己和身旁的男友,期待地問道。
她和男生是在網上連麥打游戲認識的,一開始只是喜歡對方的聲音,相處久了便産生了愛意。
雖然線下見面的時候,對方的外表并沒有讓她那麽滿意,周圍的閨蜜們看到兩人的合影後也勸着她要分手。但是這個女生卻覺得外表并沒有那麽重要,找一個靠譜且對自己好的人,才是最要緊的。
兩人已經在一起三年了,雖然大多時間都是異地,但她覺得只要自己的心夠堅定,就一定能走向幸福的殿堂。
她問完,期待面前那個算命很厲害的小哥能給出一個讓自己開心的答案。
孰料對方聽完後甚至都沒看自己和男朋友一眼。
“不行。”
女生腳步一晃,“什,什麽……”
泡泡肉男趕緊扶住女生的肩頭,當下便破口大罵起來,“你大爺的,你說什麽!”
“我說不行。”男生看了一眼那泡泡肉男伸過來,想要把手表拿回去的胖手。
他不知哪裏變出來一根竹棍,随手一揮。
伴随着“啪”一聲脆響,泡泡肉男生慘叫着收回了手,手表落在布面上。
他驚恐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就見一道黑紅色的血痕觸目驚心。
“你他娘的!”泡泡肉男生想要沖上去打架。
女生在一旁傷心欲泣,她不解也不平地問:“為什麽?”
算命的高大男生晃了晃手裏的竹棍,無所謂地說了句:“我記得你們不讓同時和兩個人結婚的吧。”
此話一出,不僅女生愣住了,周圍寂靜了。
連擡起拳頭的泡泡肉男生,也直接凍結在了原地。
他回過神,指着那算命的男生罵到:“你大爺的,你胡說八道什麽!”
“去年6月30號,你說你要出差,其實是回家給老婆過生日;9月2號說去封閉培訓,其實是參加兒子的開學典禮;11月7號說趕項目在公司休息,其實是結婚紀念日……”
他每說一句,泡泡肉男生的臉就蒼白一分。
很快,一陣揶揄和唏噓聲響起,女生回過神,當場就哇一聲哭了出來。
衆人堵着他指責批判起來,還有幾個女孩子把哭着的那個女生帶到一旁安慰。
站在旁邊看了全程的溪白驚訝地張着嘴,剛剛那個男生好像什麽也沒做,但說穿那個渣男的謊言,就和親眼見過似的。
難道這就是這麽多人圍着這裏的原因嗎?看着真的很神啊!
他正驚訝着,卻意外發現身旁的顧弛正在揉自己的眉心,看着像是很頭痛。
而且,顧弛的目光是鎖定着攤位上坐着的那個男生的。
诶?
溪白一愣,莫非……
正想着,坐在地上托着下巴看戲的男生轉過頭,目光像是自帶鎖定似的,直接和人群之外的兩人對視上了。
他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歡呼着招了招手,“表哥!”
男生拍了拍自己的褲腿,推開人群走到顧弛面前,
看到了旁邊的溪白,一歪頭,将人仔仔細細,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
“這就是嫂子吧……唔!還真是男嫂子!”
溪白的耳朵瞬間就紅了,原來這人真是顧弛的表弟。
“你好,我叫溪白。”溪白不好意思地往旁邊靠了靠,肩頭碰上顧弛的胳膊,才稍微好了點。
他很小聲地又補充了一句:“現在是顧弛的男朋友。”
顧弛看了他一眼,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以後也是。”
溪白用肩膀撞他。
男生撇着嘴上下打量了一圈顧弛,像是十分嫌棄。
回頭看溪白,他笑眯眯地伸手:“你好溪白,我叫謝摯,是這家夥的表弟。”
他騰出一只手指顧弛。
顧弛閉了閉眼睛。
“行了,走吧。”
溪白被顧弛摟着肩膀往商場裏走,謝摯背着手跟在一旁,笑嘻嘻地和兩人說話。
走出幾步,溪白想起來了什麽,問謝摯,“你那些錢……”
他看謝摯算命的那塊布上擺了好多錢,光是剛剛那個男生手上的腕表可能就六位數了,這就不要了?
“哦,我又用不上。”謝摯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了一句,“嫂子你要的話,我就拿回來。”
溪白還沒說話,顧弛就先回了一句:“他不用。”
“他只花我的錢。”顧弛又補了一句。
“他~只~花~我~的~錢~~”謝摯翻了個白眼。
兩兄弟在互怼,溪白則開始走起了神。
剛剛謝摯對于金錢完全不在乎的态度,和那句“我又用不上”,讓他突然意識到:顧弛不是人的話,那他這個表弟,其實大概率也不是。
謝摯……溪白琢磨起這個名字。
他并不認識謝摯,但是他卻知道,《山海經》裏有一個讀起來同音的存在。
代表着公平正義的神獸——獬豸。
溪白知道獬豸不僅是因為他本身在書上看過,其實在現實裏也經常能看到獬豸的雕像——所有的法院門口擺放着的像麒麟的,頭上生有一角的四足雕像,就是獬豸。
獬豸,雙目皆有神而清明。
——翻譯成人話的話,就是:大眼靓仔。
溪白轉頭望去。
謝摯睜着一雙精神奕奕的大圓眼睛看過來,問他“嫂子怎麽了”的時候,溪白對自己的猜想,已經有了七成的把握。
“有什麽想吃的嗎?”他問謝摯。
謝摯摸了摸下巴,“唔,只要是肉都行,哦對,我飯量比較大,最好是菜碼大的。”
“那就吃自助吧。”溪白翻了翻手機,帶着兩人去了商場三樓一家最近新開很火的自助烤肉店。
但獬豸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旁邊,立即說了句:“這家用的是科技肉。”
他聲音不大,但笑盈盈上前迎客的店長聽到後,臉色明顯僵硬了一瞬。
“那換一家。”顧弛摟着溪白轉身就走了。
謝摯也無所謂地忽視了旁邊面色難堪的店長,一并跟上。
“你去過那家店嗎?”溪白問了句。
謝摯一頓,下意識地回答:“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的?”溪白眨眨眼,像是十分驚訝和意外。
謝摯呃了一聲。
顧弛将手機遞到溪白面前,“寶寶,去這家嗎?就在樓上。”
溪白餘光瞄了一眼一眼顧弛,随即像是被吸引了注意似的,低頭去看屏幕,“好呀,就這家吧。”
幾人繼續往前,顧弛在溪白沒注意的時候,給了謝摯一個警告的眼神。
說話小心點。
謝摯撓了撓臉,目光旁移。
切……
顧弛皺眉,目光更加嚴厲。
謝摯無語地嘆了口氣。
知道了知道了!
溪白不動聲色,心中則更加篤定。
剛剛那家店,他是故意去的——之前莊算就跟着網上的探店博主去打卡過,回來在微信上和他吐槽了三天。
但謝摯明明沒去過,卻能準确地知道,而且還直接說了出來。
溪白立刻想到,傳說中獬豸看到惡人當官,就會用角把人撞倒吃下肚子,這也代表了這種神獸的一個特性:能辨明是非曲直——也就是說,他知道世間所有事情的真相。
并且作為“公平清正之獸”的獬豸還有另外一個特性:從來不說謊。
七成的把握上升到九成。
同時,溪白心裏也有了另外一個主意。
新換的這家店是點菜式的自助,三人落座,溪白和顧弛坐在一邊,謝摯單獨坐一邊。
“看看想吃什麽。”溪白要了菜單,遞給對面了謝摯。
“謝謝嫂子。”謝摯伸手接過。
“叫我溪白就好。”溪白說了一句。
一直嫂子嫂子的,叫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溪白給每個人都倒了杯檸檬水,一邊像是随口閑聊一般,看着顧弛問了一句。
“說起來,你好像從沒和我說過你還有個表弟啊。”
顧弛呃了一聲。
其實說實話,他都完全沒預料到謝摯有一天會和溪白碰上面。
謝摯本身是個神獸,習慣了在山林裏居住,因為和顧弛感情要好,所以也時常去地府逗留幾天,但除了歷史上幾次六月飛雪的大事需要他來判明公道,其他時候他幾乎未曾踏足過人間。
而今年,是因為謝摯偶然聽說他那個萬年不開花的老樹表哥居然談戀愛了!對方還是個人類!
一時好奇加貪新鮮,他才臨時起意說要來人間走一遭,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迷了顧弛去。
顧弛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正翻看着菜單,感慨人間真是有好多美食的謝摯就随口應了一句。
“哦,我們沒血緣的。”
溪白轉頭,顧弛颔首。
“哦?”
溪白語氣帶上了點疑惑,将屬于謝摯的那杯檸檬水放到了他面前,他看着面前眼睛又大又亮的男生,輕輕挑了挑眉。
“那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謝摯喝水的動作頓住,顧弛的眼皮頓時抽了一下。
什麽時候認識的……幾千年前吧。
謝摯猶猶豫豫地去看顧弛,他來之前謝必安特意叮囑過,說溪白怕鬼,因此還不知道顧弛不是人類。
怕吓到人,謝摯不可能真的說他和顧弛認識了幾千年了。
但他不會說謊啊!
“咳。”顧弛出言,用眼神示意謝摯趕緊閉嘴,“寶寶你前兩天說想吃烤鳳梨,這裏有嗎?”
他的确想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溪白,但是也不至于在這個吃飯的時候。
而且前兩天那個故事講完,溪白卻好似沒聽懂似的,弄得顧弛一時間也有些不上不下的,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多透露和多暗示些什麽。
拙劣的轉移話題技術……
溪白腹诽了一句,轉過頭時臉上又變得笑意盈盈。
“是哦,這家店好像是有烤鳳梨來着。”
“我點了!”謝摯立刻舉手,“霜糖烤鳳梨,我點了三份,一人一份!”
溪白點了點頭,“好哇。”
“肉呢* ,有什麽想吃的肉嗎,這個厚切牛肉粒?”謝摯又道。
溪白又點頭,“可以呀。”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後來溪白幹脆直接和他一起拿着菜單點了起來。
獬豸平日裏的吃貨屬性在此刻意外地派上了用場,顧弛難得看他順眼了一次。
就在這時,溪白按住謝摯想要翻頁的手。
菜單停留在飲品酒水上,溪白伸手,指了指菜單上的一張圖片。
“點個酒嗎?”
見兩人都看着自己不說話,他還茫然地輪流對視了一圈。
“你們不喝酒的嗎?”
溪白看完謝摯,又看顧弛。
“我還說慶祝一下過年,然後也慶祝一下我和們倆正式在一起呢。”
謝摯都還微微張着嘴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句當機立斷的:
“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