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 47 章
一覺睡醒, 溪白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剛動彈了一下,一只勾在他腰後的那只手臂就悄悄扯了回去。
“醒了?”顧弛坐起來, “肚子餓了嗎?”
“唔,有點。”溪白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道。
一雙浮現出淡淡紅光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一直注視着他的動作, 自然也沒放過那只手撩起衣擺時,露出來的一小片柔軟雪白。
渾然不覺的溪白拿過手機打開外賣軟件, 屏幕光将四周照亮些許, 那雙注視着他的眼睛随之閉上。
再度睜開時,顧弛的眼睛又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嚴格意義上來說,現在已經是寒假了,北城大學的食堂也休假了不少,基本上每天只有幾個不太好吃的窗口開着。
溪白翻了一下外賣軟件,發現大學城周圍的外賣也停了,就連他最喜歡吃的烤冷面, 攤主也在前幾天發了群公告祝大家假期快樂,他先回老家過年去了。
“你不回家,爸媽不催你?”溪白問。
顧弛道:“我沒父母。”
溪白張着嘴愣住, 良久,他尴尬地低下頭。
“抱歉,我不知道。”
雖然他自己也在孤兒院長大。
但提起別人的傷心事, 總歸是不好的。
Advertisement
溪白暗罵自己:這張嘴真是……
看顧弛平日裏一身貴氣,有的時候腦回路完全不接地氣,很多時候花錢也不怎麽節制的樣子, 溪白還以為他是什麽被養得不谙世事的貴公子。
卻不想顧弛是一個人長大……也難怪,他會對人情世故那麽生疏。
溪白沉浸在濃濃的愧疚之中, 而他對面的顧弛則是歪了歪腦袋,望着滿臉懊惱之色的人,眼底浮現出些許困惑。
為什麽要說抱歉?
他是鬼,得天地氣運而生,自然是沒有人類的父母血親的。
非要說的話……天為父,地為母?
兩個人完全不知道彼此的腦回路已經差了十萬八千裏,溪白見顧弛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連忙轉移了話題。
“你有什麽想吃的外賣嗎,或者,我們出去吃?”
顧弛:“那我們出去吃吧。”
出去吃,就能多和溪白說話了。
溪白心想也好,正合他意。
出去吃的話,就有更多機會試探顧弛了。
兩個人各懷心思,上了車,溪白導航了離北城大學比較近的一個商業廣場。
年關将至,整個北城的裝潢也都煥新了一番,街道兩旁的樹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燈籠,路中間也架上了各式各樣的花燈。
今年的花燈和往年的似乎并不一樣,以前大多是龍鳳、蓮花、雲紋等常見的,象征着吉祥寓意的形制。
但今年路上的花燈卻多了很多種溪白認不出來的“動物”。
停在紅燈前,顧弛轉頭看着扒着窗戶向外看的溪白,後腦勺圓乎乎的。
真可愛。
随意掃了一眼,顧弛道:“那是乘黃。”
“城隍?”溪白納悶,“城隍爺嗎?”
“乘黃,又叫飛黃,騰黃,你們人……”顧弛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趕緊咳嗽了一聲改口,“我們常說的’飛黃騰達’,就是源自這一神獸。”
乘黃是瑞獸,形似狐貍,背生鹿角,據說誰能騎上乘黃的背,就能增壽兩千歲。
溪白點了點頭,又指着另一個:“那個呢,看着像是鳳凰,但又有點區別。”
顧弛辨認了一眼,“青鸾,西王母的信使。”
“那個呢?”
“白澤,通曉天地鬼神,瑞獸。”
“那邊的?”
“當康,豐收之兆。”
……
溪白一一問下來,眼睛都亮了幾分。
“顧弛,你怎麽全都認識!”
顧弛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些得以地摸了摸鼻子。
“咳,書上看到的,這些都是《山海經》裏的神獸。”
經他這麽一說,溪白才反應過來,他回憶了一下當初考古代經典書目時背的一些篇章,終于對上了一二。
溪白恍然大悟,“诶,還真是!”
這條街在今年恰好搞了什麽古風文化節,所以連路邊的花燈也與衆不同。
溪白一開始都沒往古代神獸上面想,只以為是什麽新設計的長相奇妙的吉祥物,誰知道顧弛一個練體育的,居然比他這個文學院的學生還要敏銳。
顧弛咳嗽了一聲,前方的紅燈轉變為綠燈,他踩下油門,“恰好比較熟悉。”
可不是熟悉麽。
青丘之國就在地府不遠處,那些狐貍天天叫喚;白澤沒事幹就跑去他那邊喝茶,說人類裏的誰誰誰又在做什麽壞事;飛黃說想跟隔壁的白仙老祖借一身刺,省得誰看到他都想往上騎……
顧弛看了一眼專心致志地搜索神獸圖片,和路邊的花燈形象對比的溪白。
還是先別帶溪白和那些不靠譜的家夥見面了。
免得吓到他。
溪白對比夠了,放下手機。
“顧弛。”
他一邊刷着微信,一邊叫了身旁的人一聲。
顧弛嗯了一聲。
“那你過年這段時間,有什麽其他安排嗎?”溪白問。
顧弛想了想道:“沒什麽安排。”
地府裏的事情有其他鬼差安排,無廂逃脫的事情也暫時沒有了什麽危險,再加上地府裏的生魂、鬼怪、鬼差、冥将,像顧弛這樣自天地氣運而生的鬼終究還是極少數,大部分的鬼在生前也都是人。
換句話說:鬼也是要過年的!
溪白噢了一聲,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捏着褲腿的布料輕輕扯了扯。
“那,那你會留在學校嗎?”
顧弛專心開着車,聞言并未細想,“如果學校沒什麽事情的話可能不留。”
他也得回地府看一眼最近的情況,不能完全當甩手掌櫃。
溪白深吸了一口氣,“好吧。”
顧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溪白似乎話裏有話,可還沒等他覺得哪裏不對,就聽溪白又一次開口,語氣帶着點遺憾。
“那我寒假只能一個人在宿舍了。”
溪白悄悄看了一眼顧弛那邊,收回視線,仰頭摸了摸下巴,“找誰一起過年呢……”
哔——
汽車喇叭響起嘹亮一聲,溪白轉頭,像是被吓了一跳。
“咳,手滑。”顧弛說了聲抱歉,“那個,我,我過年應該也留在學校。”
溪白抿了抿唇,忍着笑意。
“真的啊?”
顧弛點了點頭,耳朵都脹紅了。
“嗯!”
溪白笑眯眯的。
“好呀,那我們一起過年。”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年二十八,北城大學的學生們基本都已經回家了,校園裏肉眼可見地變得冷清了下來。
但有的人卻覺得溫馨又熱鬧。
因為心裏被喜悅的情緒所填滿,連早上看到太陽從挂滿霜棱的樹林後帶着一身的燦金升起來,都覺得格外有看頭。
“別盯着太陽,對眼睛不好。”溪白伸手擋住了顧弛的眉眼。
手掌覆影下的血紅豎瞳在一瞬間變為了日常的淺褐色,顧弛轉過腦袋,很聽話地點頭。
“準備出門嗎?”他問溪白。
春節快到了,他們也打算把宿舍布置一下,也不用多複雜,基本上貼個春聯,挂個門飾就差不多了。
順便可以去集市逛一下,湊湊熱鬧什麽的。
“嗯,我擦個臉。”溪白走到洗手池邊的鏡子前,從置物架上翻出來一瓶沒開的乳液。
這東西還是莊算幾個月前的時候給他的,當時剛入秋,又快到購物節,莊算偶爾會搗鼓這些瓶瓶罐罐的,囤多了就送溪白一些。
溪白當時拿回來也沒用過,但這兩天天氣又冷又幹燥,他的臉有些幹燥得發紅。
他剛給莊算發了條消息問該怎麽辦,就被對方幾條語音噴了回來。
“給你的乳液是不是沒用過?包裝都沒拆吧!”
“趕緊去塗,給你的那瓶就是修複屏障的,你出門避着點太陽,北城不熱但冬天的太陽可毒了!UVA和UVB都強的要命……”
溪白聽不懂他那些門門道道,沒聽完語音就按掉了。
現在他正一邊拆着乳液的塑料包裝,一邊瞪圓着眼睛看瓶身上的說明。
溪白打開瓶蓋往手裏擠了一團,納悶地轉頭,“是不是就擦勻就好了?”
顧弛茫然地回視。
行,這人估計比自己更不知道。
溪白索性胡亂往臉上擦了幾下,的确像莊算說的,效果很好,臉立刻就不幹了。
他轉頭看顧弛,指了指自己的臉。
“有區別嗎?”
顧弛盯着溪白看了一會兒。
擡起手。
指尖對準那軟乎乎的臉蛋,戳~了一下。
溪白:?……!!!
“挺軟的。”顧弛評價,指尖又在溪白的臉頰側蹭了蹭,“這裏沒擦勻……嗯,現在好了。”
溫熱的指腹蹭過臉頰,帶着乳液留下些許濕潤的觸感。
那溫度順着臉側一路爬上耳朵,溪白舔了舔唇,下意識地躲避了一下視線,但回過神,又想起自己之前還想要多試探顧弛幾次來着。
于是顧弛就見到溪白剛擰開臉,就又猛地一回頭看向自己。
他愣在原地,下一秒,溪白拿起旁邊的乳液,往掌心裏又擠了一把。
“你也塗點。”溪白撲上去一通揉搓。
說是揉搓,但手上的力道還是很輕的。
他伸長了手臂,勉強能摸到顧弛的腦門,于是白皙的十根指頭就沾着乳液在顧弛的臉上一通亂摸。
一開始顧弛還下意識地鎖了一下眉,但很快他就放松了下來。
直到溪白作亂完畢了,才道:“我能睜眼了嗎?”
乖得溪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輕咳了一聲點點頭。
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顧弛看不到,于是開口:“嗯,可以了。”
顧弛睜眼的時候,看到的是一雙纖細修長的手臂,他下意識地往兩旁掃視了幾眼。
觀察到顧弛的表情動作,溪白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手還在顧弛臉上按着呢!
也不怪溪白忘了,雖然他基本上每天早上都在顧弛懷裏醒來,各種各樣的近距離視角都看了個遍,也确定了這家夥的臉什麽死亡角度都能扛得住。
但碰顧弛的臉,這還是第一次。
剛剛一時沖動就上了手,碰的時候手感又出奇的好,男生的骨相立體而又蒼勁利落,就是很标準的那種帥氣。而且顧弛又是體育學院的,平日裏經常在陽光下跑跳,可皮膚摸起來卻很細膩光滑。
回過神的溪白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顧弛,卻意外地抓住了點別的“救命稻草”。
于是溪白舔了舔發幹的唇,開口,盡量鎮定地道:“……你耳朵,好紅。”
話音落下,指尖還帶着刻意戳弄了兩下,那兩只本就染上了幾分緋色的耳朵,頓時更是鮮紅一片。
顧弛還沒來得及說話,溪白就先轉身跑了。
因為再不跑,就又要輪到他的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