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顧弛明明沒有出聲, 但溪白卻聽到了他說的話。
溪白敢肯定自己并沒有幻聽,因為那句話真的很清晰。
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顧弛确實沒有開口說話。
他聽到的, 是顧弛的“心聲”。
心髒在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裳。
為什麽?
他不是只能聽見鬼的心聲嗎?
顧弛又是什麽情況?
不論大腦之中出現了多少種可能性, 但第一時間由潛意識帶出來的那個可能, 此刻正在溪白的腦海之中叫嚣。
顧弛,不是人。
念頭在大腦之中瘋狂滋長, 難道過去的幾個月, 他一直在和一個鬼生活在一起?
而且回憶起最初的相遇,甚至可以說是溪白他自己“引狼入室”,讓顧弛成功和他生活在了同一個屋檐下。
不僅如此,他們還同床共枕了兩個月!
“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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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掌悄然覆蓋上肩頭。
那一瞬,溪白差點大叫了出來。
但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在尖叫聲徹底失控的前一瞬間,他的大腦光速地冷靜了下來。
不, 還不能确定。
他的确聽到了顧弛的心聲沒錯,但實際上,顧弛身上有很多能證明他“不是鬼”的地方。
比如顧弛不怕太陽, 但那些陰物不到夕陽最後一絲殘輝收回山頭之後,是絕不會從隐藏着的各種角落裏出現的。
而且,顧弛有呼吸, 有體溫……溪白甚至還直接地感受過。
溪白無聲地吞咽了一下。
按在他肩頭的那只手掌,此刻隔着衣服,仍舊傳來陣陣滾燙的體溫。
屬于人類的體溫。
而且, 溪白清楚地回憶起來,莊術可是說過顧弛的八字是極陽之體。
如果顧弛是陰物, 怎麽會有這樣的體質呢?溪白這麽想着,逐漸就說服了胸膛裏那顆過分激動,而失去了理智瘋狂上蹿下跳的心髒。
冷靜,溪白。
經過一番有效的心理建設,溪白逐漸冷靜下來。
宿舍裏雖然黑,但顧弛的眼睛卻把溪白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舒服嗎?”
顧弛擔心地說了一句,伸手去摸溪白的額頭。
手掌在半途被輕輕地擋了一下,溪白道:“沒有,我沒事。”
在手指碰到顧弛手背的那一刻,溪白靜下心來,認真地“聽”了一會兒。
果然,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
「溪白真的沒生病嗎?」
這一下,溪白确定了,自己聽到的就是顧弛的“心聲”。
但剛剛冷靜思考過後的溪白,覺得顧弛是人的可能性更大,畢竟顧弛有呼吸有體溫敢曬太陽,而唯一“異常”的,就是自己能聽到他的“心聲”。
可是……
溪白又想。
他只是能聽到鬼的心聲,又不代表能被他聽見心聲的全都是鬼。
初高中學的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之類的知識,他還是能記得一點的。
溪白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在理,心跳頻率也逐漸回到了正常水平。
“我沒事。”
為了遮掩自己的心虛,順便像莊算教他的,要多和顧弛接觸,試探對方的想法。
溪白開始在黑暗之中伸手摸索。
指尖蹭過高挺筆直的鼻梁,又輕輕戳到了那立體的眉骨,順着飽滿的額頭網上,最終,輕輕按上了顧弛柔軟的發絲。
溪白就着這個動作,輕輕摸了兩下——用撸大型犬的手勢。
“別擔心,晚安。”
效果立竿見影。
本來還想追問幾句的顧弛,現在只剩下讷讷幾句。
“嗯……”
“沒,沒事就好。”
“……那,晚安。”
雖然冷靜是冷靜了,但心緒仍舊是亂的。
所以,為什麽自己能聽見顧弛的心聲呢?明明從來沒有聽見過其他人的……
一邊思考,溪白一邊聞着近在咫尺的松木冷香氣味。
在溫暖的體溫貼近下,很快他的眼皮就不争氣地開始打架,輕輕眨動了幾下眼後,溪白緩慢而平靜地,睡着了。
※
雙目倏然睜開,猩紅色澤如淌倒的墨汁一般迅速染紅了本為黑色的眼瞳,最終緩緩壓縮成一個紅色的血點,再向上下兩端延伸,變作豎線。
一雙豎瞳宛若夜空之中繃緊的血月,帶着一種心驚動魄的美。
修長的手指自溪白發絲間輕輕拂過,那雙看似冰冷無情的猩紅豎瞳中,流露出一絲充滿人性的溫柔和依戀。
下一秒,黑影一閃自房間之中掠出。
而床榻上安枕入眠的人,沒有被這夜幕之下悄然無聲的溫柔給驚動和打擾哪怕半分。
這段時間,北城大學的夜晚總是很安靜。
因為所有嘈雜的,愛惹事的,膽子大的陰物,都在冬至前的那個午夜裏,被那位不知名的大能撕成了碎片。
現在還留下來的陰物,要麽是晚上出行也要避着人走的社恐i鬼,要麽是不小心碰倒了東西也會扶起來的社會主義熱心好鬼。
就連學生都說,以往晚上從實驗室回來總覺得學校裏某些地方陰森森的,但現在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了。
而今晚格外安靜。
宿舍區附近的小樹林裏,樹屋裏的雌鳥将羽翼下的雛鳥們互得更加嚴實了一點,原本竊竊私語的幽魂山精們也紛紛将腦袋縮回了樹影裏。
在樹叢最深處的幽暗之中,黑霧籠罩于地面,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漂浮其上。
“找我何事?”
謝必安和範無赦一個激靈,猛地回身,俯拜在地。
“鬼王大人。”
顧弛擺了擺手,“有話就說。”
他還趕着回去。
謝必安和範無赦對視一眼。
看來鬼王大人很适應人間的生活啊,居然能從他身上看出一種被打擾了睡眠的淡淡煩躁和想要回去的急切。
但實際上,顧弛對睡眠并沒有什麽要求。
他只是想快點回去溪白身邊而已。
“鬼王大人。”謝必安上前一步,言簡意赅地把來意說了,“鬼牢之中,有厲鬼脫逃。”
顧弛揉着太陽穴的手指,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地府黃泉之下,并非只有往生轉世一條途徑,陽世常說的十八層地獄,其實也是真實存在的。
而“鬼牢”,則是那些經過地獄折磨,償還了罪孽,卻仍舊沒有獲得轉世資格的魂魄所要去的地方。
名字雖聽着簡單。
但鬼魂在其中受的折磨,并不比在什麽拔舌地獄、無間地獄裏受的輕。
鬼牢是一間無光的小房子。
鬼魂在其中會被勾魂索綁縛四肢吊起,仿佛置身于虛空之中,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任何可以觸碰之物,連搖晃鎖鏈發出一點聲響都做不到。
在鬼牢裏更是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久才能贖清罪孽被放出去……
是一處宛如虛空的,沒有任何希望的地方。
如果不是殺孽深重的鬼,是不會被丢入鬼牢的。
而因此,在鬼牢之中的鬼,不少都會因為這樣的折磨而滋生出無限的恨意,陷入瘋狂。
“逃出來的是哪一個?”
兩個無常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謝必安答複。
“回殿下,是……”謝必安神色緊了緊,将腦袋埋得更低,“是,無廂。”
直到此刻,從出現到現在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時要回頭望幾眼不遠處的宿舍,好似急于歸家的大型犬一般的顧弛,終于認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兩位屬下。
“無廂。”
謝必安神色一慌,和身旁的範無赦一同跪了下來。
“請殿下恕罪。”
猩紅的豎瞳輕輕閃爍了一下。
“也不能怪你們。”
“無廂逃出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無廂是有名的一只為禍人間的厲鬼,當年便是顧弛親手封印的它,将其鎮壓于鬼牢之下。
被顧弛擊敗之日,無廂曾放出誓言:若來日它逃出鬼牢,必狠狠報複顧弛。
謝必安和範無赦松了口氣,将前段時間鬼牢封印松動,無廂掙脫勾魂索陣,逃出地府的具體細節說了。
“行,我知道了。”顧弛道。
“殿下,您這邊還是得多加留意……”範無赦猶豫再三,還是提醒了一句。
顧弛冷哼了一聲,“我會怕他?”
“殿下自然是不怕,可您現在身邊,不是還多了一位……”
謝必安點到即止,目光悄悄觀察了一下顧弛的反應。
果不其然,顧弛的臉色凝肅了些許。
“行,我知道了。”
“那,屬下告退。”
謝必安剛欲離開,就聽顧弛開口說了句等等。
席卷而起的黑霧重新沉落,黑白無常保持着原來的動作。
“殿下請吩咐。”
紅瞳閃爍幾下,顧弛開口。
“如果這幾日溪白找你們問與我相關的事,注意一下說出來的話,別讓他懷疑我的身份。”
“……屬下明白。”
謝必安和範無赦急匆匆地又拜了拜,便化作兩股黑霧,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猩紅的豎瞳再度于安靜的寝室內浮現。
紅色化作星星點點散去,顧弛的眼睛又變成了人類的黑色圓瞳。
恰逢此刻,溪白嗚咛了一聲,翻了個身。
顧弛趕緊放輕動作,把人一接。
溪白的腦袋直接撞進了顧弛的胸肌裏。
偏他似乎還熟睡着,并未意識到夢裏的自己已經徹底翻了個身,從背對着顧弛,直接變成了撲入對方懷中。
顧弛眼中的光早已溫柔得無以複加,他低頭望着懷裏的人,擡起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溪白因為睡姿,而在臉側堆起來的一小塊軟肉。
溪白唔了一聲,擡起手。
手指撓了撓臉蛋,又揮了揮。
腦袋枕在顧弛的胸膛上,溪白似乎是覺得很舒服,于是又挪騰了幾下,把臉往深處埋了埋。
此時此刻,什麽鬼牢,什麽無廂,什麽七七八八的,顧弛都不記得了。
他腦袋裏就剩一句話。
溪白真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