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 第三十六章
看着吐出血沫的史蒂夫, 亞當突然感到一陣空前的輕松與暢快。
終于。
他感到自己掙脫了束縛。有什麽新的東西，正從他體內煥發新生。
——他的皮膚變得如盔甲般堅硬，指尖也在瘋長中彎曲如勾刃, 輕易就能刺破史蒂夫的皮膚, 截斷他的血管！他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裏，因為九頭蛇早已在先前無數次的實驗和模拟中将他的全部扒光得分毫不剩了！縱使他沒有繼承超級血清全部的力量, 但齊塔瑞人的基因也足夠将他改造成不可戰勝的戰士！噢，齊塔瑞, 多麽值得贊頌的齊塔瑞, 只屬于他而不屬于羅傑斯的齊塔瑞！
曾經, 他的全部都來自于眼前這個人。
血液, 基因，身高, 容貌，指紋, 耳形, 虹膜的顏色, 每日的體重，每一條靜脈的走向, 每一塊肌肉的形狀, 稍有一點偏差都會被強制回爐調整。
他一無所知地來到這個世界, 任由自己的上帝一點點将他塑造成理想中的模樣。父親最開始為他起名為“1號”，因為他是弟兄中最早誕生的那一個。起初他很以此為榮, 但很快基地就出現了“2號”, “3號”, 以及更多比他更成熟健壯的家夥。但無疑，所有的弟兄都擁有着同一張臉。或者說, 他們擁有同一個模板。
一號的基因帶有某種先天的缺陷，讓他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在培養皿內快速完成生長發育後定格在青年階段直接參與訓練。但他又有着超越所有弟兄的智慧，父親惋惜這一點，于是千方百計為他研制出了最适合他的成長方式。
就像手機需要定期充電，槍支需要定期裝彈，他需要定期補充倍量的生長激素和熱量，用以擺脫嬰兒形态，從而維持一定時間的成人樣貌。
在三分鐘內從嬰兒抽條成青年是一個格外痛苦的過程，骨頭會刺穿皮膚，迅速膨脹的大腦會因為還沒發育完善的腦顱被擠壓成漿。從嬰兒變成青年的前提條件是，他得先被炸成一灘爛泥。
那是一個慘烈的過程。一號能感覺自己被一寸寸撕裂，那種煎熬的感覺一度使他昏厥。
在日複一日的肉|體重塑中，他無師自通理解了“煉獄”的概念，并開始怨恨起最初的“模板”。
——史蒂夫·羅傑斯，萬衆矚目的美國隊長，一切痛苦的源頭。
組織和這家夥的糾纏可以追溯到七十年前，而父親尤為關注他。針對這個人，父親準備了兩步方案：
一是将羅傑斯引到基地生擒，對他進行洗腦和人體改造，使其為組織所用；二是将羅傑斯的記憶傳輸到Z界存儲，再讓他假扮成真正的羅傑斯卧底複仇者連忙，方便後續計劃實施。
原本一切都進行的很圓滿。父親承諾他，會給他安排一個盛大的出場，這個消息讓一號高興了很久。但沒想到，很快，一切都被突然自爆的羅林斯攪和了。
如果說一號的死亡名單上排名第一的是史蒂夫·羅傑斯，第二名就是傑克·羅林斯——他們連姓都該死的這麽像。為了報複，一號為組織帶會了羅林斯四分五裂的屍首，并在父親的安排下在地獄廚房上演了一出滑稽的蹩腳戲。
盡管父親說這叫“栽贓嫁禍”，但一號還是覺得稱之為“滑鐵盧”更合适。他不認為殺死兩個在貧民窟茍且偷生的家夥就能讓羅傑斯痛苦。與那兩個滿腦子只有白.粉的社會渣滓相比，住他隔壁的那個女人貌似對他意義更為重大。
羅傑斯會因她的死亡而痛苦嗎？羅傑斯會為了她而去死嗎？
一號地站在女人淋滿助燃油的空蕩房間內，平靜又好奇地想着。
他藏匿在陰影中，靜谧地聆聽着一輕一重兩個腳步聲朝自己接近，拔掉了彈藥的安全栓。而後，他将火光和絕望抛在身後，縱身躍進黑夜中。
在父親所有計劃裏，他都只是史蒂夫的替代品。佐拉自始自終想要的始終是史蒂夫。他作為史蒂夫的影子存在，注定只能活在陰影裏。
這次突發奇想的報複行動惹怒了父親。
為了懲罰他，佐拉在他大腦裏植入了控制芯片，一旦他不聽命行事就會啓動懲罰模式，将他的身體強制剝脫成嬰兒狀态。
一號憎恨嬰兒時的自己，柔軟、弱小，如豬猡般只知道嚎叫和哭泣。盡管他意識清醒，但尚未發育完全的大腦和神經系統，卻只會讓他被生理本能支配着行動。
奉命照顧他的雪萊博士是個對沒牙崽毫無耐心的蠢貨，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被重新組裝的羅林斯身上，根本不關心懷抱裏饑餓的嬰兒，颠晃他的動作幅度大到令他想吐。
他無數次想要擰斷他的脖子，很快，這個願望被羅林斯實現了。
大概是知道一號才是害他變成怪物的罪魁禍首，醒過來的羅林斯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在垃圾桶裏等死。
嬰兒狀态下的一號毫無威脅性，甚至能更好的打入複仇者內部，所以在被羅林斯扔進垃圾桶裏後，佐拉并沒有排除任何救援，強制他維持嬰兒形态，直到史蒂夫出現。
長時間的寒冷和饑餓讓一號瀕臨死亡，他大口吞咽着奶粉，一邊積蓄着力量，一邊聆聽着史蒂夫哼唱的搖籃曲睡去的時候，腦袋裏充斥着幾乎要把他吞沒的殺欲。
然而……
然而，當他被帶入複仇者大廈，被那群蠢貨們包圍在一起輪番揉捏時，一號不願意承認，他竟第一次産生了一種溫暖的錯覺。
尤其是羅曼諾夫看他時那種奇異的眼神，柔軟得令他心驚。
還有莉莉安·米勒，這個本該死在烈火中的女人。她的懷抱溫暖而馨香，但和羅曼諾夫不同的是，一號能覺察到她身上那種和他出自同源的氣息——陰冷，黑暗，壓抑。矛盾的是，這危險的特質又讓亞當更願意靠近她，在她懷裏安心睡去。
莉莉安稱呼他為“亞當”，意味上帝創造的第一個人類。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他擁有了名字。
不是簡單的“一號”，而是一個具有特定含義的稱謂。
“亞當。”一號在心中默默将這個名字翻來覆去咀嚼了好幾遍，他承認，他喜歡這個名字。
——但這不代表他喜歡莉莉安。恕他直言，這女人是個碧池，還是個一早就知道他身份的碧池。否則她不會如此刻意地讓他恰好看見如何通過複仇者大廈的門禁。
在他們把他帶進房間以後，他看着羅傑斯泡奶的背影，就一直在思考該從哪個部位下手最好，卻沒想被莉莉安發現了，而由此，亞當終于察覺到這家夥根本不是人，而是惡魔。
不過魔女似乎并不把他當回事，當她和羅傑斯在陽臺上膩歪地進行□□交換的時候，亞當已經默默模拟出了屠殺計劃。是的，他要殺掉羅傑斯，在經歷了那一系列為了成為他而遭受的種種痛苦之後，亞當迫切地想要解決掉這個萬惡之源。但首先，他要折磨他喜歡的女人，即使這家夥是惡魔——懷着這樣的心情，亞當偷走了史蒂夫的盾，并當着他的面，将盾牌扔向莉莉安。
如果能砸斷她肉身的骨頭就好了。亞當惡意地想。
莉莉安果然摔了下去。亞當沒指望這樣能殺死魔女（但最好如此），不過如果她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張開那對黑色的翅膀，帶給史蒂夫的沖擊也一樣大，畢竟他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可亞當萬萬沒料到，史蒂夫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跟着魔女跳下去！
就這一晃神，亞當被那個叫班納的博士抓了個正着。哦，對，他昨晚采集了一些他的血——還拿走了奶粉。
不過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有什麽用呢？
父親的計劃已經順利進行了大半，所有這些擋在他們面前的人，都會被組織一一毀滅。
同樣，他如法炮制地把班納推下去，卻被斯塔克和羅曼諾夫看見。出于某種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情緒，他不想傷害羅曼諾夫，所以他選擇揍斯塔克。
此時此刻，父親應該已經接管了斯塔克智能管家的控制權，炸死那個話多的傻逼了吧。
又一次被羅傑斯預判到攻擊招式的亞當被一腿撩翻在地。即使外星生物的基因強化了體能，但雙方格鬥經驗方面的差距依然存在。亞當能感受到對方并不想殺他，反而在竭盡所能的手下留情。
可他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大勢已去。某種詭秘的疼痛從腳底一寸寸攀升到腦顱，幾乎讓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很多，可能是他無法承受外星基因的吞噬，可能是這具身體已到了耗盡的時刻，可能單純是被羅傑斯打傷了什麽神經……
總之，這回吐血的人換成了亞當。綠色的血液洇濕地面，亞當強行支撐起身體，甩手給了史蒂夫一個耳光。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永遠都無法較量的……那大概，就是時間吧。橫亘在他和羅傑斯之間，近乎百年的光陰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補足的。盡管外表猙獰，但其實他真正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也僅僅只有短暫的幾個月而已。
所以父親……佐拉會對自己失望也并不意外，畢竟一開始，他就不是他想要的孩子。也許是早就有了準備，在被放棄的那一刻真正到來時，亞當發現自己并沒有預想中那麽難過。或許正如他所說，他是一頭不自量力的豬猡。
可為什麽……還是覺得很不甘心呢？
史蒂夫被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但老實說，比起剛才，這下巴掌已經算輕的了，但看這孩子的眼神，可并不是打算放過他的樣子。
這是能說明眼前人的身體正在逐漸虛弱。
史蒂夫不由地擔憂起來，回想起昨晚被班納緊急呼叫的事情。
班納從嬰兒奶粉中分析出奇怪的物質：一種能讓人短期內迅速生長的詭異激素和大量可供消耗的熱量和蛋白質，劑量達到足以讓一個普通嬰兒中毒死亡。他推測亞當應該是九頭蛇某種實驗的産物，在分析血液後，他突發奇想地想和史蒂夫的基因進行對比，故而他把史蒂夫叫來和他說了這個猜測。史蒂夫雖然覺得奇怪，但也積極配合。
結果果然如班納所料。這讓他不禁把亞當和他們一直沒有抓到的模仿犯聯系起來。而史蒂夫在震驚之餘，也感到一股強烈的不安。
複仇者們因此大半夜聚集在一起開了個緊急會議。史蒂夫表示他可以收養亞當，班納指出如果事實真的如他們想的那樣，那亞當的存在将會非常危險。
在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後，托尼馬上讓智能管家鎖死了史蒂夫的房間，把嬰兒關了起來。
睡意朦胧的獵鷹則是吓醒了，一臉不可置信，而反觀娜塔莎的表情則嚴肅得多，她和身旁抱臂沉默的克林頓對視一眼。
她問：“拿我們難道要把這孩子送到監獄去嗎？”
衆人讨論了半天，連托尼都攤手表示實在無法對嬰兒下手。
“要不等他真的變身成老冰棍再說？”
會議室霎時間陷入寂靜。
史蒂夫将一切責任全都歸到自己身上，埋頭喝着悶酒。娜塔莎開解他一切為時未晚，他們仍有機會将亞當從被九頭蛇洗腦的命運中解救出來，何況今天是他和莉莉安約會的日子。
酒過三巡，依舊毫無醉意的史蒂夫在訓練室憤怒擊打着沙袋。想起他對莉莉安的承諾和約定，決定同意班納的提議：對亞當進行強制監管。可沒想到就在回房間的路上，他看見餐廳中的莉莉安，以及不知怎得“變身”成他，穿着星條旗制服，手拿盾牌的亞當。
盾牌擊中莉莉安的那一刻，史蒂夫想起自己在明州基地曾為他喝過一次奶。
或許他的仁慈是錯誤的。
史蒂夫想。
或許他自認的拯救，其實是某種變相的戕害。
那瞬間，史蒂夫清晰地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而與之一同碎裂的，還有一直以來，他對正義搖搖欲墜的信仰。
可是現在，史蒂夫看着不斷從亞當口鼻蔓延出的汩汩綠血，只感到無盡的悲傷。他停止了攻擊的動作，躺在地上，仍由對方像揍沙袋一樣揍打他的臉。
看來這孩子真的很讨厭他的這張臉啊。從一開始就針對這地方下重手。
史蒂夫想。
發現他不再還手後，亞當停下了動作。
“為什麽不反抗？！你這婊子養得，給我還手啊？！”
他憤怒的咒罵着，但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灰白下去。他自己也察覺了這一點，故而伸長手臂撈起了槍。
“你難道想死嗎？”
亞當将槍口瞄準史蒂夫的臉，但因為飛速消失的體力，拿槍的手一直在顫抖。
從基地離開以後他就沒有再喝過九頭蛇配置的奶粉，很快，他就會失去所有的力量重新變成豬猡的樣子。亞當心中升起恐懼。
他必須要趕快……殺了這家夥……可惡，他就快拿不住槍了！
就在這時，史蒂夫伸手握住了一直顫抖的槍管，将它牢牢按在自己的眉心。
“如果你想殺了我的話，就那麽做吧。”
亞當很早就知道，和所有在基地出生的弟兄們一樣，他有一雙和羅傑斯如出一轍的眼睛，并不是純粹的藍，而是摻雜了點渾濁的綠。正如羅傑斯在未注射超級血清之前是個身患疾病的弱症青年一樣，根據他的基因所創造的克隆人們，也擁有着各式各樣的基因缺陷。亞當從誕生起就置身培養皿中，入目可及之處盡是畸形的弟兄。他們有些智力殘疾，有些肢體殘疾，但無一例外，無論他們最開始是什麽模樣，最後都會被逐漸改造成羅傑斯的樣子。
他見過很多和他一模一樣的人。看他們成長，看他們死去。
可亞當從未有哪怕一次，在他們眼中看到過如羅傑斯這般的光芒。
灼熱，明亮，卻并不刺眼。
……這是什麽？
“很抱歉對你造成了傷害和痛苦。”槍下的男人語氣帶着些許顫抖，可他的手依舊平穩，牢牢把控着槍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該早點發現的。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沒有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很抱歉讓你承受了這麽多苦難，孩子。請殺了我吧。”
有手指扣下扳機。
子彈劃破長空，某一瞬間，出膛的噠噠聲和骨骼被碾碎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把亞當帶回了充斥着陰霾記憶的實驗室。
他身體向後倒去，又被一個溫熱的懷抱接住。有綠色的血液從胸口噴出，在藍色的天幕上一灑而過。
……好像福爾馬林。
身體已經很疲憊了，眼皮也沉重得厲害。但看着飄過幾朵白雲的澄澈天空，亞當卻強撐着睜大眼睛，凝視着羅傑斯眼中的自己。
猙獰，恐怖，已經和之前俊美得模樣判若兩人了。
不是豬猡。
不是模板。
——很好。
他終于抛棄了弟兄們的老路，像個獨立的個體一樣死去了。
盡管世人會尖叫地罵他“怪物！”
但誰在乎呢？
他可是亞當！
希爾特工放下槍，快步上前：“沒事吧，隊長？接到消息後我馬上就……呃？”
史蒂夫合上亞當的雙眼，回頭：“我沒事。”
希爾特工：“…………”
誰能告訴她，眼前這個豬頭是誰啊？!!!
·
惡魔營業指南第六條：
【充分利用人內心的空洞和傷痕，以此叩開通往地獄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