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第三十四章
老奧伯特的棺材是在他生前就定制好的, 完全按照他的要求，通體采用青銅打造，在棺材表面配以細膩的雕刻裝飾, 內附深紅色天鵝絨裏襯, 盡顯豪奢大氣；純天然的椰棕床墊能确保他即使在死後睡眠質量也能一如往常得好，柔軟的絲綢墊單則能有效地吸塵防潮, 在他死後也能在地底世界冰鎮他的肌膚，減緩腐爛進程。
“還挺會享受的。”莉莉安總結道, “不過又有什麽意義呢？”
無論靈魂最終歸往何處, 死掉的人類肉身不過是一團爛肉, 再名貴的材料都無法阻止他在地底腐爛成白骨的結局。
她目送這閃着金屬光澤的浮誇棺材被送入棺車裏, 緊接着便一屁股坐進老奧伯特子女的專屬轎車中。
等應酬完賓客的愛麗絲和奧古斯丁一回頭，就發現這個可惡的私生女已經翹着腿坐在後座, 好整以暇地搖下車窗，假惺惺地隔着雨幕沖他們招手道：“愛麗絲姐姐, 奧古斯丁弟弟, 快進來坐呀。”
簡直是找死。奧古斯丁握緊了拳頭。
愛麗絲一把按住奧古斯丁的肩膀, 在他耳邊低聲道：“別沖動。”而後對莉莉安微笑，“久等了, 艾娃, 我們就來。”
奧古斯丁一言不發坐進副駕, 摔門聲大得連司機都不免虎軀一震，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車裏的氣氛很詭異, 司機也不敢多說一句, 連忙啓動轎車, 一騎絕塵。莉莉安懶散地用手撐着下巴，看向窗外熙攘的人群, 眼底裏閃過一絲戲谑。
她不去理會身旁正低聲啜泣的愛麗絲，腦海中回憶着棺材中老奧伯特不斷蠕動的腹部，開始期待裏面到底藏着什麽東西。
看着奧伯特家的轎車逐漸遠去，原本寂靜的人群漸漸産生騷動。有女人小聲嘀咕：“早就想問了……那個高個子的短發女人是他們家哪裏的親戚，怎麽我從來沒見過？”
旁邊男人壓低的嗓音裏透露出興奮：“你不知道？她是老奧伯特在歐洲的私生女，特意回來争遺産的！據說……”他左右四顧，發現沒人注意這邊後，才用手遮住嘴唇小聲道，“……老奧伯特在遺囑裏特別聲明，要把幫派交給她管理。畢竟那麽大的生意……他的小兒子差點氣瘋了，連着派去了好幾波人……”
“那看來他找的人不行啊。”女人悄聲笑道，“這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誰說不是呢，不過我也第一次知道老奧伯特還有能活到這麽大的私生……”
“咳。”一聲幹咳打斷了他們的八卦，兩人頓時熄聲，轉身看向聲音來源，就見衣冠楚楚的韋恩首富對他們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布魯斯花了一些時間回憶他們的名字。
“好久不見，薇妮，傑西。最近還好嗎？沒想到你們也來參加了葬禮後的募捐活動。”
見到哥譚首富，談話被打斷的兩人迅速露出熱情的微笑，趕緊上前和他攀談起來：“我們過得很不錯，韋恩先生……話說回來，剛才我和薇妮恰好在讨論是不是該為儀式後的募捐再多追加二十萬用來補貼市裏目前存在的醫療報銷問題……”
就這樣，布魯斯成功把話題從八卦轉到了慈善活動上，并在邀請其中的女士與他共乘同一輛蘭博基尼前往郊外的墓園後，還得到了對方一個甜蜜的親吻。
但蝙蝠俠收獲的情報卻遠超于此。
布魯斯跟在送葬車隊的尾端，但他銳利的視線卻仿佛能穿透所有障礙物似的，和那位“艾娃·奧伯特”遙遙相望。
被制藥公司董事長小心掩藏在歐洲的私生女，在同父異母弟兄的血腥暗殺中仍成功抵達哥譚的□□“雪茄”下一任繼承者……真的如她所表現出的那樣，對父親的亡故毫不知情嗎？
莉莉安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向緊跟在身後的車子。
……不是蘭博基尼。
“怎麽了，艾娃？”同她并排坐着的愛麗絲不失關切地發出詢問。
莉莉安鎮定自若地收回目光，閉眼靠着座位：“沒什麽……只是感覺好像有人在看我。”
轎車駛出城區，人煙逐漸稀疏，兩旁的景象漸漸從高樓褪為樹影，在陰冷的雨天中顫抖搖曳着身姿。
前排的奧古斯丁發出一聲冷笑：“真是疑神疑鬼。”說完，他停頓片刻，不知想到什麽，擡眼藉着車內鏡的反光注視着莉莉安，眼神惡狠狠的，“我警告你，這是哥譚，別想在這耍花招——”
“砰———！！！”
一聲從車前發出的巨響打斷了奧古斯丁。
司機急忙踩下剎車，所有人的身體都因慣性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晃！同時，一灘發黑的血滋得濺上車窗，猙獰地流了下來，隔着玻璃似乎都能聞見腥味兒。
愛麗絲捂嘴尖叫一聲：“有血！”
奧古斯丁連忙坐直身體，厲聲道：“去看看撞到什麽了！”
司機趕忙開門下車，笨拙地撐起傘，跑到雨中查看情況。
雨刮器沙沙作響，莉莉安看着幾乎糊滿血色的車前窗，正欲發笑時，腿上就傳來一陣刺痛。
她低頭，只見剛才還鎮定自若的愛麗絲，正一眨不眨看着前方，留着尖長指甲的手正死死掐着她堅實的大腿肉。
莉莉安：“………”
喂，這是不是太過分了！！！為什麽不掐你自己？！
她一把扯掉愛麗絲的手，因為力氣有些大，差點讓愛麗絲一頭撞到窗戶上。但她很快就重新坐好，伸長脖子焦急地等待着。
她看起來好像很害怕。莉莉安揉着大腿，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很快，司機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只黑色的鳥。
“是烏鴉，小姐。已經死了。”
愛麗絲聞言，肉眼可見松了口氣。她厭惡地看了眼司機手裏的烏鴉，将一縷亂發撩至耳後，重新将身體向後靠，語氣恢複了平穩：“就把它扔在那吧，繼續往前開。”她頓一頓，繼續道，“速度快點，不要錯過下葬的時間。”
車輪從烏鴉漆黑幼小的身體上滾過，終于，他們抵達了墓園。這裏地勢非常平坦，早就有工作人員在一旁的空地上擺好大棚和座位供賓客避雨。
莉莉安是第一個進入棚裏的人。她沒有第一時間找位置坐下，而是抱臂站在一旁，一臉無聊地看着六個擡棺人将青銅棺材從車上擡下，一步步走到事先挖好的坑旁。但就在他們快接近的時候，一位站在右前方的擡棺人突然腳下一滑，以一個極為誇張的幅度十分狼狽地向前摔了個趔趄——本該平穩下放的棺材，則在衆目睽睽之下，豎着卡進了坑裏。
而挂在棺材上方的十字架，也在此時上下逆轉。
葬禮時出現逆十字架可不是什麽好兆頭。見此情形，不少落座的賓客紛紛嘩然而起。而原本後退的莉莉安，也不着痕跡地往前走了一步。
一位神父匆匆走過來，語氣急促地和那位跌倒的擡棺人低聲交談，彎腰檢查他的傷勢。擡棺人摔得很慘，卷起褲腿時，莉莉安看到他的膝蓋直接被磨破了，可以說是血肉模糊。
“阿門。”神父憂慮地禱告，“希望一切能順利進行下去。”
見狀，莉莉安微微站直身體，鑽進雨中：“需要幫忙嗎？”她指了指傷員，又向其他人展示了一下自己健碩的臂膀，“我可以把棺材擡出來。”
神父搖頭：“死者家屬最好不要觸碰棺材。”
“還是我來吧。”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莉莉安循聲看去，只見韋恩正邊解袖口邊朝這走來，而愛麗絲正為他撐傘，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着棺材。
莉莉安和她對視一眼，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恐懼。
“好吧，請。”既然有人自告奮勇，那她也不再争取。她站在神父旁邊，看着韋恩和其他人用力合抱起棺材。他們嘗試了好幾次，但無疑都失敗了。
莉莉安的餘光逐漸掃到神父下垂的唇角，在心中輕笑一聲。但表面上，她還是憂慮地蹙眉詢問道：“神父，儀式到底能不能……”
“奧伯特小姐，不必擔心，”神父客氣地打斷了她，用一種溫和卻不容置疑地口氣說，“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
“啊！！！”
異變突發的時候，布魯斯僅僅來得及抓住旁邊人的手腕，憑借本能帶着他滾到旁邊空蕩的草坪上。然而其他人卻沒那麽幸運，有位運氣格外不好的家夥在剛才的行動中不知中了什麽邪，一腳踩空進墓坑裏，不僅人摔了進去，還被沉重的青銅棺材狠狠砸在身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布魯斯滿身泥濘地從草地上站起來，沉默地看着墓坑中，被染紅的棺材底部。
這下棺材倒是終于入坑了，但一直秉持看好戲狀态的莉莉安，卻在瞧見那些粘稠的血跡後，忽然收攏了笑意。
她垂下眼簾，居高臨下地俯視老奧伯特的棺椁，視線透過金屬和天鵝絨直直盯着老奧伯特的屍體。
——他睜開了眼睛，長大到超出下颌骨極限的嘴巴裏，塞着一只死去的烏鴉。
正是在路上被車撞死的那一只。
之後的一切都變得很混亂。被棺材壓住的那個倒黴蛋明顯已經涼了，因為是雪茄幫的得力成員之一，奧古斯丁想要把他的屍骸撈上來另外埋葬。但姐姐愛麗絲卻對這種多此一舉的做法極為反對，她表示，來都來了，被父親的棺材砸死雖然倒黴，但也能算是一種榮譽犧牲呀，對方也沒有家屬和親戚，和父親埋一起也算彼此有個陪伴。
愛麗絲信誓旦旦：“反正他也是衷心追随父親的，不是嗎？！”
莉莉安幾乎要為她的這番詭辯鼓掌了！
奧古斯丁正想要說什麽反駁，肩膀就被人拍了拍。他猛地回頭，在看清楚來人的臉時，明顯收斂了怒氣，還看了眼莉莉安，眼神頗為挑釁。
莉莉安：“？”
她莫名其妙看着抽風的奧古斯丁。只見那個男人低聲對他耳語了幾句，原本快氣成河豚的奧古斯丁就迅速平靜下來，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請代我向先生問好。”
他目送那個男人離去，而後便同意了愛麗絲即刻埋葬老奧伯特的主意，一齊看像莉莉安。莉莉安的想法在這壓倒性的兩票中顯得可有可無，她聳聳肩，随手抓起一把籃中的花瓣，灑向墓地。
就這樣，花瓣混合着泥土，慢慢覆蓋了青銅棺材，和被棺材壓在底部的倒黴蛋。
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愈來愈大，莉莉安單手撐傘，平靜的表情使她在一衆哀傷的悼亡者中央顯得格格不入。
察覺到身後的視線，莉莉安轉頭，對看向自己的韋恩叛逆地揚揚眉。
韋恩無奈地嘆了口氣，示意她正經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莉莉安欣然退場。在經過某個人身邊時，她原本毫無波瀾的心卻倏然突兀地跳了跳。
她回頭，目光快速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搜尋。
與此同時，易容成普通人的黑面具也在不着痕跡注視着她。
他看着有着一雙狡黠綠眸的高個女人，心想：“這就是艾倫活下來的另一個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