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行李還沒能歸置整齊, 樓下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這種小樓隔音效果不好, 樓下兩撥人情緒都挺激動的樣子，扯着嗓子争執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鑽過門縫傳進房間。
沈苡抖開手裏的外套挂進衣櫃裏，豎着耳朵聽樓下的動靜。
“說好的是上好的陽綠，這麽多裂紋！你騙鬼呢？”
“賭石賭的不就是運氣嘛！你賭不起就別玩啊！”
“放屁！這根本就不是之前那塊毛料！我之前看中的那塊是蛋清地，水頭鮮亮！你開的那塊是什麽玩意兒你自己心裏沒點逼數？我他媽又不瞎, 動沒動手腳我能看不出來？”
“怎麽不是了？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買賣, 你說我騙你, 你有證據嗎？解石的時候魏律師可也在場，你這是拐着彎冤枉人家魏律師不公正？”
“你他媽別跟狗一樣反咬我一口！”
“你嘴巴放幹淨點！”
“素質都是對有素質的人講的！你他媽有嗎你！狗娘養的東西！”
“好了好了, 大家都是出來散心的。既然碰上了也就是緣分，給我魏某人一個面子, 這事就這麽翻頁了。”
“這種事你就算是鬧上法庭也是你理虧，見好就收吧, 別沒事找事。”
“翻他狗逼的頁！就你請的這個魏律師, 他什麽底子你會比我糊塗？誰不知道你們那點勾當！心思動到老子頭上來了，我他媽……”
哐啷啷——有桌椅撞翻的動靜。
“哎, 別打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各位！”是羅康的聲音，“我的花, 我的相框, 我……我操.你大爺！”
聽這動靜，場面好像更混亂了。
Advertisement
……
“沈警官，樓下好像打起來了，你不打算去維護一下宇宙和平嗎？”姜可馨問。
一轉頭, 就見沈苡已經在原地蹦跶蹦跶的活動筋骨了。
“你說我一個人能控制住這麽亂的場面嗎？”沈苡拉了拉筋，膝蓋骨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樓下對峙的兩方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有六七個人。”
“沒關系，我可以給你驗傷。”姜可馨拍着胸脯說。
沈苡往外奔的步子一頓：“姜法醫，說點吉利話。”
“大吉大利童言無忌！”姜可馨捂了一下嘴，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幫忙包紮。”
“你還是閉上嘴吧。”沈苡氣笑了，指了指她：“房裏呆着，別亂跑。”
姜可馨一本正經的敬了個禮：“遵命！”
沈苡拉開門，一眼撞見靠站在門邊的安玹，有些意外。
反手把門關好，問：“你站這幹嘛？”
“知道你要趟渾水。”他直起身，輕擡了下巴：“一起。”
樓下突然安靜了。
有點不對勁，這也太安靜了。
沈苡匆忙跑到樓梯口探頭往樓下看。
站在對峙兩撥人中間的男人有點眼熟，沈苡盯着男人一頭煙灰色短發反應了挺長時間才記起，這個男人曾開車追尾過她的小白，在迷城酒吧還替她解過圍。
叫什麽來着？
沈苡從兜裏拿出手機翻看了一下通訊錄——馮弈博。
馮弈博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松松垮垮靠在桌邊，低着頭在桌角摁滅了手裏的煙，手揣兜裏懶洋洋掀起眼皮朝左手邊戴眼鏡的男人看了看。
“吵死了。”語氣聽着非常不滿。
眼鏡男看着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規規矩矩半彎着腰：“對不起博哥，我們這就換地方住。”
他擡手按住眼鏡男的後腦勺拍了拍，聲音冷了幾分：“怎麽？你是想讓羅先生覺得我在替他趕客？”
“不不不……我是個正經做生意的商人，客人去留都随意，我沒意見的。”羅康趕緊解圍。
馮弈博抓着眼鏡男的脖子往下按，眼鏡男的腦袋“咯噔”一聲撞向掐了煙的桌角。他把人拎起來，嘴湊到眼鏡男耳邊似乎說了一句什麽，眼鏡男捂着額頭猛的點了點頭。
他沒再看旁人一眼，手揣兜裏往樓梯方向走。
一擡頭，對上沈苡的視線。
沈苡直起身跟他打招呼：“博哥，這麽巧。”
“沈苡？”他略彎了嘴角，偏了一下頭看向沈苡身後站着的安玹，問：“跟男朋友出來玩？”
“啊……”沈苡這會兒也說不清自己和安玹的關系，似乎他們之間也沒挑明過确立關系。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含糊道：“跟朋友，我們一群人呢。”
安玹的視線定格在馮弈博身上，眸色幽深。
“不是男朋友就好，交男朋友還是得了解清楚對方底細。”馮弈博笑了笑，似乎是意有所指：“我看你這朋友有點眼熟。”
“我朋友他之前一直在國外。”沈苡解釋道，“我想博哥一定是認錯人了。”
“希望吧。”馮弈博又盯了安玹一眼，越過兩人往樓上走。
“既然都不打算退房，那就都各忙各的去吧。”羅康在樓下調解稍顯壓抑的氣氛，“晚上有個篝火晚會，我從老獵戶家提前預定了新鮮野味，保證都是好貨，大家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
安玹擡手搭着沈苡的肩輕輕拍了拍：“走吧，回去了。”
沈苡“嗯”了一聲，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臨近門前，他步子一頓，偏過頭提醒她：“剛剛那個男人不簡單，別單獨跟他相處。”
“好。”沈苡用力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你把門鎖好。”安炑從門裏出來，回頭囑咐道。
姜可馨把他又往外推了推：“你趕緊走吧，看到你都火大。”
聲音聽着倒不像是火大，語調裏竟還藏了那麽一點點嬌羞。
“呦！”沈苡嚼出了點意思，幾步跨了過去靠在門邊左看看右看看，笑的意味深長：“您二位這是……什麽個情況？”
姜可馨剛要回話，視線偏過沈苡看向她後頭。
住對門戴鴨舌帽的男人上了樓，從安炑和安玹中間擠過去，站到門前低着頭開了門進屋。
依舊沒能看清對方長相，腳上那雙阿瑪尼黑色休閑鞋裹了泥漿。明明天氣晴好，也不知道哪裏踩的這一腳泥。
四個人的視線在對門閉合的那道門上同時停留了兩秒。
安炑嘟囔了句：“我怎麽有一種這個地方不怎麽太平的預感。”
安玹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對沈苡說：“一會兒收拾完了跟我出去走走。”
“直接出去走走吧，這兒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姜可馨送禮物似的非常熱情的把沈苡推到安玹面前，“你們快約會去吧。”
沈苡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小聲道：“別瞎說。”
安玹也沒客氣，拽住沈苡的胳膊拉着她就走。
羅康拿着個小巧的簸箕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眼瞅着兩人纏在一起跟風似的出了門。
他張了張嘴，原是打算問問他們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但看安玹的表情，似乎他現在就是空氣。
羅空氣拿起簸箕把碎玻璃倒進垃圾桶裏，哼着不成調的自改小曲：“我的豔遇啊，你何時才能來……”
“安玹，你跑這麽快幹什麽？”
沈苡幾次想掙脫安玹的拉扯都沒能掙開，被一路抓着拉進了花房。
花房位置設在後院，四面圍着玻璃。陽光困在透明的玻璃罩子裏，一進去就感覺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安玹終于松開了她，她轉着圈在花房裏看了一圈。
白漆鐵質的花架，上頭擺的花草形态各異，沁人的香氣盈了一花房。
沈苡不太懂花藝，不過只是聞聞、看看都覺得心情都跟着自然舒展開了。
從屋檐的橫梁上垂下兩根拇指粗的麻繩，繩子上纏繞着綠色仿真藤蔓，下頭綁了塊清漆木板，是個有些別致的秋千。
“哇，沒想到這個羅康還有這麽少女心的一面啊。”
她抓着繩子坐到了秋千上，一蕩一蕩的，高亢的情緒把聲音蕩出了起伏。
安玹站在幾步之外安靜的看着她，看着陽光鋪灑在她身上，看着光影在她臉上繪出了陰影，看着她長發飛揚，看着她轉過頭對自己笑。
眼前的畫面被消了音，紙片狀，慢鏡頭，一幀一幀切過去。
在國外醫治他的心理創傷時，他的主治醫生曾說過：你的心魔能拯救你，同時也能殺死你。
沈苡，就是他的心魔。
他，也是沈苡的心魔。
糾纏到死的命運。
如果怎麽都避不開，他也只能跨過去。
他走了過去，站到秋千旁，拉住了晃的他心亂的繩子。
沈苡的腳尖在地上輕點了一下，停住了，擡起頭看他。
他的視角居高臨下，強光模糊了他的臉部輪廓。沈苡被陽光晃的眯起了眼睛，腦海裏突然閃現出夢裏那個看不清臉的少年，心咯噔跳了一下。
她低下頭假裝整理衣擺，掩飾無意露出的慌亂小情緒。
“沈苡，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他的聲音染了一絲道不明的情緒，聽着心墜墜的，跟着發沉。
沈苡調整了一下情緒，撥了撥長發，重新擡起頭看他：“你問。”
安玹彎下腰直視她的眼睛：“你對別人介紹我的時候，能不能換一個稱呼？”
他的視線壓在沈苡身上像是承着份量。
她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面對測謊儀拷問一般的壓迫感。
“你希望我換成什麽？”她明知故問。
安玹側了側身，空着的那只手攀上千秋的另一根繩子，抓牢，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
貼近她耳邊，沉沉吐出三個字：“男朋友。”
不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
沈苡拽住衣擺的手下意識收緊，別過臉，看着近處的一株白色小花。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她說。
安玹的視線落在她墨色的發梢上，沒接話，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沉默半晌，沈苡問：“你究竟，對我隐瞞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