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可以配合你的時間。”
說的還挺真誠的樣子。
這話要是讓潘榮軒聽到,一準一副歡天喜地受寵若驚樣。可沈苡跟他實際接觸的時間并不多,這會兒都不知道該用個什麽合适的表情去應對他了。
瞪着他看了會兒,沈苡默默把臉轉向前方。
“那……”搭着方向盤的手指輕敲了兩下,局裏最近案子多,她自己什麽時候有空也沒個準。之所以提出吃飯的邀請也是因為自己的私心,有很多疑問想從他嘴裏套出答案。
本職工作對業餘時間掌控的不定性是她這麽多年一直單着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她有些認死理,寧願跟只狗一起終老也不想跟一個完全對不上眼的男人湊合過一輩子。
寧錯過,不将就。是她對待感情生活的一貫宗旨。
比起男人她更喜歡狗,不過孔女士對動物毛過敏,她在家也養不了狗。平時包裏會習慣放些狗餅幹,遇上投緣的狗就喂給它們吃。
很多走失的流浪狗因為受過驚吓一般都很膽小,放下食物得等人走遠了才敢過去吃。她一本正經給出于好意卻吓跑狗的袁正科普這段時還被一旁嘴欠的陳昊笑話了好幾天,說她不愧為“單身狗”,對狗的了解程度就是比普通人多。
也不知道同為大齡單身狗的陳昊哪來的這麽大個臉來嘲笑她的,大概是聽多了梁靜茹的歌得到的勇氣吧。
“很為難嗎?”安玹問。
沈苡神游到太平洋彼岸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那有空了我打你電話。”說了句聽着挺沒誠意的話。
“嗯。”
幸好他似乎也不介意。
車子開進了隧道,信號弱,車載廣播裏夾着嘶嘶的電波音。沈苡時不時偷偷看他兩眼,他把臉轉向了另一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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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有點悶,就這麽幹坐着好像有點尴尬,沈苡只好自己找話題跟他聊。
“安教……”沈苡抿了一下唇,改口:“安玹,我聽說你見潘隊的第一面就已經能把他的老底都翻出來了?”
安玹的視線定格在車窗玻璃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能看到她微仰起的下巴和轉頭時揚起的發梢。
輕“嗯”了一聲。
“我其實挺好奇,你對潘隊的側寫怎麽能做到那麽精确的?”
“潘隊是一個不會隐藏自己情緒的人。”安玹稍顯籠統的答道。
沈苡笑了笑:“你們側寫師還真像偵探。”
安玹大概是聽出她是在沒話找話,默了默,轉過頭看她。
“行為科學和虛拟小說偵探斷案的最大區別在于對線索的定義,大衛·坎特曾在《犯罪陰影》中寫過,‘無論一個線索是多麽重要,那都只是畫像中很小的組成部分’。”
“聽不懂。”沈苡很坦率的說。
“思考着觀察和觀察着思考,雖有類似,但本質還是有區別的。簡單來說,就是潘隊的行為規律出賣了他的基本信息。”
“你這是在用理論打發我?”
“你覺得魔術最精彩的地方是什麽?”他反問。
沈苡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回道:“神秘?”
“是不拆穿。”
“……”行吧。
過于一板一眼了,實在是有些無趣。
沈苡幽幽嘆了口氣,臨時決定找個稍輕松的話題調動一下氣氛。
“安玹,你是什麽座的?”
“細胞、組織、器官、系統。”
“……”個體組成?
語氣太過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沈苡轉頭看他,兩人視線交融。
車開出了隧道,他被突然的強光晃的微眯着眼。
安靜了約有五秒,沈苡才接話:“我天蠍座的。”
聲音裏裹着笑。
安玹輕扯了嘴角:“我盡量有趣些。”
會讀心術?
“你能看出我在想什麽?”沈苡話稍一停頓,問他:“那你能在我身上讀出什麽信息嗎?”
安玹低了低頭,右手拇指指腹在圈戒上來回摩着,似乎是不太想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這個冷淡的回應反倒勾起了沈苡的興趣,出言激他:“怎麽不說話了?是擔心在我這露怯?安玹?安大教授?你……”
“沈苡。”安玹打斷了她喋喋不休的糾纏。
身體往後靠了靠,偏過頭無聲看她,眸色深深。
沈苡一怔,迎上他的目光。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他說。
光影交錯,聲如實質。
沈苡盯着他的眼睛,心無端沉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打不過我吧,沒有辦法我就是這麽強大……”潘榮軒的電話打了過來。
“沈苡,又出了一起命案,從犯案跡象看像是安教授曾預言過的‘血咒’延伸版,你把安教授直接帶到現場來。”
“好!”
沈苡得了話立馬把車掉了個頭。
“出了什麽事?”安玹問。
變了個車道,沈苡攥緊了方向盤一腳油門把小白飙了出去:“又死人了。”
旅居酒店106號房。
酒店登記處有死者的個人信息,呂良,男,彭城本地人,27歲。死亡時間是淩晨一點半到兩點之間,客房清潔時發現的屍體。
屍體仰面躺在浴缸裏,胳膊、背和腹部有多處舊傷,有些是刀子割的,有些是鈍器擊打的。屍斑顯示手腳都有捆綁掙紮痕跡,茶幾上放着兩瓶礦泉水,一瓶未開封,另一瓶喝了約三分之一,瓶身上的指紋全被抹除幹淨了。
酒店監控除了拍到死者進房間,再無其他人出入,陳昊在後窗窗沿上發現有攀爬痕跡,探頭往外看,這裏是監控視野死角,帶着兩個兄弟從後巷的垃圾桶裏翻找出一小捆切口平整的麻繩、一副醫用手套和一柄帶血的手術刀。
與王素那起案例有類似的地方,死者也是名HIV感染者,死因都是左手手腕動脈處呈豎狀割裂導致的失血過多,浴室的鏡子上有畫下一模一樣的圖騰。
只是這次的現場更血腥,死者的胸腔打開了,心髒被整個掏了出來,血糊糊一團鋪在浴缸裏。
像是真應了王素臨死前下的詛咒,“割開他們的皮肉”,“把他們黑了的心肝挖出來搗碎”。
一到現場沈苡就專心投入到搜查工作中。
“這個呂良就是那時強.奸王素的嫌疑人之一。”潘榮軒在現場來回轉了好幾圈,又繞回了安玹身邊:“有點像是報複殺人,會不會是王素身邊的人做的?”
“王素身邊的人都有查過嗎?”安玹半蹲下來,仔細檢查地上的拖行痕跡,又轉過頭看了眼死者的方位。
潘榮軒跟着蹲下來:“王素死亡後從她的親屬到同事、朋友,按關系親疏都有逐一查過。”
“跟她關系親密的這些人裏頭,有沒有HIV病毒攜帶者?”安玹問。
“沒有。”
安玹盯着死者方向問:“潘隊,能看出問題嗎?”
潘榮軒蹲在原地看了會兒:“地面拖行痕跡沒有掙紮跡象,死者被轉移到浴缸裏的那個過程應該是失去意識的。”
“還有,現場的血。”安玹朝翹着小指小心翼翼捏起現場證物放進密封袋的袁正輕擡了下巴:“這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
正常人對于艾滋病人的血液大多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何況是割腕。從現場細節分析,兇手是在死者恢複意識後才動的手,死者掙紮過程中血難免會濺到兇手身上。但是現場遺留的物證除了醫用手套,再無其他防護物件存留,後巷拐角唯一通道的監控畫面裏也沒發現穿着可疑的人經過。
再加上開胸之類的一系列動作,死者的血液與兇手皮膚直接接觸的可能性極高。
“兇手也是HIV病毒攜帶者!”
潘榮軒慢半拍的反應過來,為自己的一時失察“哎”了一聲,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腦門。
安玹走到窗邊用手比劃了一下兇手留下的鞋印痕跡,又折回放證物的地方仔細檢查了麻繩的切口:“兇手是名外科醫生,男性,身形偏瘦,是個左撇子。”
潘榮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這只是個開始,他還會再次作案。”安玹擡眸看了他一眼。
轉身朝屍體走去,避開血跡蹲在近處觀察。
潘榮軒跟了過去,問正屍檢的姜可馨:“小姜,你這裏有什麽新發現嗎?”
姜可馨隔着口罩悶聲回話:“兇手開胸的手法過于專業,應該是學過解剖。”
潘榮軒自個兒琢磨了一陣,拉住路過的陳昊:“你排查一下彭城感染HIV病毒的外科醫生名單。”
“外人不一定知道他感染。”安玹補充道。
“那就把彭城是左撇子的外科醫生逐一排查過去。”潘榮軒立馬改口。
“好!”陳昊應了一聲。
“出了名單帶上袁正一起去,那小子太嫩了得磨磨他。”潘榮軒又囑咐了一聲。
轉頭在屋裏找了一圈,問正小心采集座椅上毛發的沈苡:“三石呢?”
“在醫院挂水啊潘隊,你這記性真不是一般的差。”沈苡忍不住吐槽。
“那行,他不在就你去通知家屬吧。”潘榮軒朝陳昊招了招手:“把地址給她。”
“好!”
沈苡跟同事交接了一下手裏的工作,看了眼發到她手機上的地址朝陳昊比了個手勢:“收到!”
摘下口罩正要推了門出去,安玹快她一步握住了門把。
“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你什麽座(做)的?
安教授:可愛做(座)的。
“無論線索是多麽重要,那都只是畫像中很小的組成部分。”——摘自《犯罪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