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當老婆77
第77章 不當老婆77
七十七章
“小王爺哪裏用得着我心疼?”謝柏峥和風細雨道:“您高風亮節, 主動送上去被人利用,到頭來說不定還要落天下人的埋怨。”
“不過高風亮節如您這般的,恐怕也不在意是不是?”
謝柏峥臉上的笑容跟畫上去似的, 說完就一整個收了回去。霍靖川啞口無言地:“我……”
霍靖川不由自主地看向過來,謝柏峥身上那一分兵臨城下都能端出來唬人的冷靜似乎消失了,連話音裏都殘留着火氣。
雖然仍有克制, 但很明顯。
這個發現令霍靖川心花怒放,仿佛是謝柏峥的這一股火氣蹿到他胸口炸起煙花一樣——他原本也并非對他親哥這種做事顧頭不顧尾的行徑毫不在意, 可現在那一點不高興完全被撫平了,他試探着伸手,摟住了謝柏峥的腰。
謝柏峥瞥他一眼,沒有躲開,任由霍靖川悄悄靠在他身上, 在他耳畔道:“你是因為心疼我才生氣的, 我知道。”
“不, 我只是不明白。”謝柏峥問:“你就沒想過, 陛下推行的這事根本做不成嗎?”
霍靖川心中嘆息,倒是一本正經地坐起來, 不作僞地說:“想過。”
謝柏峥都無奈了:“那你為什麽……”
“其實父皇在時,也想過要清田。康元十六年, 父皇也曾下令在江南試行田土清查,只是收效甚微。”
“朝廷要在當地豪強口中挖出隐田,需得仰賴地方吏治。可當時的縣令們不像現在, 都是些和地主豪強們打慣了交道的老油條, 他們之間自有默契在, 朝廷要建造土地冊籍,縣衙府衙自然要照做, 可是這報上來的賬目卻未經核查。”
“當時的各地也是亂象頻出,嚴厲一些則民怨沸騰,寬松些就報上來一筆狗屁不通的爛賬,白費功夫。”
“父皇很快意識到此事急不得,于是便退了一步,暫且先不查田土,改查人丁戶口與糧食産量,以夏稅、秋糧數目來倒推田畝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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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朝廷不清田,百姓們就配合多了,戶部的大臣們也在三年間逐步完善了戶帖之法,各地依樣照做即可。”
“若是長此以往,戶帖法制再多施行幾年,地方官員們做事也有了章法,再重新核實天下田土未必不能将隐匿的田畝算清,只是……”
霍靖川說着收了聲,謝柏峥知道他的未盡之意——只是先帝在康元十九年撒手人寰,将江山社稷盡數交給了他的長子。
書房自然是沒有酒的,霍靖川說到這裏有些口幹舌燥,卻也懶得去喝茶,就幹巴巴道:“我皇兄登基以後,急父皇之所急,估計也早就想着要幹一波大的,好不容易逮到查處慈恩寺隐田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
“皇兄吸取了父皇當時的教訓,為避免地方官員與豪強聯手欺上瞞下,他自繼位起就開始做打算。康元十九年的秋闱依照的是父皇的舊例,永壽元年的恩科春闱卻足足取錄了三百八十九人,差不多是我父皇兩次春闱取錄的進士人數了。”
“且這一科進士中,寒門士子的數量也是令朝野震驚。自永壽元年伊始,皇兄便陸續着手将這些寒門進士派去做地方官。兩月前,戶部又再派下去一批,為的就只希望寒門進士以民生福祉為重,不與地方豪強勾結。”
“這也太……”謝柏峥原本想說着三不着兩,但是最終還是換了個說辭:“太理想化了。進士們即便寒門出身,必然也是有些家底才能供出一個讀書人,指望他們和尋常百姓們穿一條褲子,未免天方夜譚。”
霍靖川笑笑。
他知道謝柏峥說得對,只是他的皇兄等不及了。
事實上,問題還不止于此。——就拿當務之急的人手問題來說,大庸朝地大物博,田畝數以百萬計。吏部官員們忙得團團轉也只多派下去幾百人,杯水車薪。再說吏部此次選拔也只篩選算學一科,可懂算學也不等于懂田畝,技術人儲備也還不夠。
霍靖川的判斷沒錯,的确是太着急了。
“陛下這算不算新官上任三把火?”謝柏峥氣笑了:“一把燒在豪強地主頭上,另一把燒在你慶王頭上。”
“第三把呢?”
“……”霍靖川現在根本生不出一點氣,他一想到謝柏峥為他生氣為他打抱不平就差當場咧嘴傻笑,實在是費了好大的忍功才沒笑出來,客觀冷靜地說:“你要這麽數來,應當是世家吧。我皇兄繼位後不許勳爵子弟輕易襲爵,要于朝廷有功才可請封,現在滿朝勳貴只葉文彬一人得了世子的封號。”
謝柏峥默然片刻,“所以他的于朝廷有功,不會是查清了長安縣那個縣試舞弊案吧?”
“不錯。”霍靖川點頭,煞有介事地說:“說來這份功勞也有你一半,我皇兄和葉文彬都應當感謝你。”
謝柏峥:“……”
真行。
等等,為什麽是他們一起感謝?謝柏峥恍惚片刻,才把蘇璟妙的高談闊論咽回去,“所以你皇兄跟你關系到底如何,從前不還寫詩哄你玩,怎麽現在……?他燒到你頭上那把火,你一點都不介意?”
“我皇兄那個人,其實生不出什麽壞心。”霍靖川似笑非笑,頗有些無奈:“從前在宮裏時,連宮人們都誇他寬厚。他宮裏的人犯了事,他向來不打不罵,只會再三勸導,若是勸不聽也只不過将人遠遠打發走。”
“皇兄自開蒙起,用的便是皇祖父替他挑的老師,個個都是仁義之師。若你是大臣,你想要什麽樣的君主?”霍靖川苦笑:“那自然是尊師重道聽得進谏言,不要鋒芒太過平添殺戮,所以皇兄便是照着‘忠厚仁義之儲君’被教導出來的,可做儲君的可以聽話,做人君卻不能沒有主見,所以父皇花了幾年時間慢慢将皇兄身邊的那些教導他的夫子們都換掉,可這卻令皇兄起了疑心。”
“父皇動作還是太慢了,那時皇兄已經長成了,打發走那些老夫子又費了好幾年功夫,怎麽能不叫皇兄多想?”
霍靖川搖頭:“實在是父皇最初登基那幾年,北蠻戰事吃緊,朝中又多弊端,才沒早将那群老匹夫打發走。”
“所以先帝才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謝柏峥問。
“是也不是。”霍靖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自然道:“主要是我實在太能闖禍了,夫子們根本管不住我。”
“……”
“那以後,父皇又壓着皇兄繼續在宮裏念了好幾年書,有心叫他多受一些教導。”霍靖川嘆道:“只是後來父皇去得太突然,皇兄驟然登基,在朝中卻沒幾個他願意信的人。”
“所以他就只信葉文彬?”謝柏峥問。
“葉文彬是他的伴讀,也是父皇唯一給他留下的舊人。”霍靖川道:“其實當時我與皇兄都沒看明白一些事,皇兄不知道父皇對他并非猜忌,我卻是沒想到皇兄對父皇會有疑心。”
“若是我,不願意身邊的人被打發走定是要原原本本告訴父皇的,沒個叫我信服的理由,絕不肯放人。”霍靖川道:“父皇要是來硬的,我就離家出走。”
葉文彬笑:“你能走去哪?”
霍靖川道:“我常在養心殿,大臣們和勳貴們我哪一個不熟?随便是誰,悄悄跟着人到宮門口,纏着人非把我帶回家,人家還能少我一口飯吃嗎?”
謝柏峥:“……”
史書倒也不完全胡編亂造。
這一番話,霍靖川原本是無處去說的。顧子俨他們那些人多多少少都能看明白,所以不必說,只是壓在心裏也實在難受。
霍靖川打完岔,又說回來:“皇兄對自己要求又很高,想多做出一些大事來,叫人對他刮目相看。”
“丈量天下田畝,就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霍靖川道:“所以你說,我怎麽跟他生氣?”
“皇兄只是想借我的手落第一刀,叫朝野上下知曉他的決心。武斷專行,卻并非沒有為國為民之心。”
“……所以你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先帝的偏愛,所以願意忍受那位在你頭上也落一刀?”謝柏峥還是生氣:“朝中大臣們都看不出他武斷、一意孤行麽,言官們也都啞巴了?”
霍靖川伸手在他唇上輕輕一點,告饒道:“好了祖宗,別罵了。皇兄不信任,縱使滿朝文武也就是個擺設,還是先看眼前的事怎麽收場。”
謝柏峥強笑道:“自然是叫他的心肝寶貝葉世子來擦屁股。”
霍靖川:“……”
看把人逼急的。
“你為何不說話,我說得不對嗎?”謝柏峥盯着他:“總不能只讓你一個人擔天下罵名,好處都給他們……”
謝柏峥還未說完,就被擡起了下巴。
“你——”
你之後便沒有了下文。霍靖川的手不知何時又在謝柏峥腰間,用手臂擋着把人壓在座椅上,低頭将剩下的話都吞了下去。
這個吻的讨好之意來得很明顯。
既溫柔,又缱绻,輕輕點點的。唇齒間,霍靖川道:“不生氣了。”
謝柏峥不說話。
“即便不論從前的舊事,我也還有你。生死關頭走過兩回才能留你在身邊,哪裏舍得浪費時間來生氣。”
“……”
“你留着力氣,都用來偏愛我吧。”
斷斷續續的,親一下說一句,謝柏峥被磨得态度有所軟化,沒注意到霍靖川故技重施地問:
“好不好?”
“這個姿勢不舒服,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