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Chapter 54.
這晚之後,生活又重新歸于平淡。
在這份溫馨的平淡之下,司嘉樂正偷偷醞釀着一個計劃。
因為蘇燮的手機一直對他開放的緣故,這段時間裏,司嘉樂偶爾會視奸他的朋友圈子。
一番查探下來,還真被他搜出了一些貓膩。
排查的隐患一共有兩個,其中一個重點監察對象是蘇燮的領導,就是上次和他一起吃午飯的主管。
司嘉樂一共查了他三次手機,每一次都能看到他和公司的女領導聊天,對方時常對他噓寒問暖,還有幾次讓蘇燮去他家,但都被他拒絕了。
另一個則是和他同社團的那個藝術系女生肖丸子了。
不過相比于女領導,這個明顯更值得引起懷疑。
有時候,蘇燮也會挂家裏電腦的微信,司嘉樂總能看見肖丸子的卡波兔頭像跳到上面一欄,可再看聊天記錄空空如也,沒有留下哪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司嘉樂像個福爾摩斯一樣,在心裏推演地舉起了放大鏡,斷定他們之間一定是聊了什麽的。
不過聊天記錄應該都被蘇燮清理掉了。
懷着這樣的心理,時間轉眼來到二月份。
二月二日、也是農歷十二月二十一日,這天是司嘉樂的生日。
他想了很久,糾結了很久,也掙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在這一天攤牌算了。
司嘉樂想,如果那天在許願池前的祈求真的有魔力,如果他一直以來的虔誠單戀真的有回音,那麽這場愛情追逐賽的謝幕,就會是王子嫁給了王子,結局皆大歡喜。
可如果蘇燮不會答應呢?
那樣兩個人就鬧掰了,還是再無回旋餘地的那種。
不過他這份工作結束,剛好可以回家。
司嘉樂想,人生就是這樣,總要勇敢一次的。
不然他會後悔一輩子。
雖然這孤注一擲的勇敢,可能将這段關系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感覺有些無望,但卻沒有退怯。
最差的結果無非是蘇燮根本不能接受,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和欺騙。
哪怕是他得知真相後打了自己一頓,那也認了。
司嘉樂想。
他這段時間體格養的不錯,應該還抗揍。
司嘉樂在昨晚時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咖啡店兼職,賺到的一千八百元剛好夠他租下一個氣派又浪漫的江景小院,租住一天一晚,剩下幾百塊還能用來買東西裝飾。
在二月二號這天下午,蘇燮特意請了假,開着車載他過來。
把車停靠好後,兩人在這棟二層小洋樓裏轉了一圈,簡單地做了清潔工作。
鋪床單的時候,蘇燮忽而說:“小樂,生日快樂。”
“嗯,”司嘉樂頭也不擡,跪在木質地板上打氣球,說:“知道了,已經是你第二次說了。”
蘇燮點點頭,低頭時面上帶了一絲腼腆,他把床單鋪平,邊角處鋪展到沒有一絲褶皺,又把套過被罩的空調被放回原位,起身時說:“晚上想吃什麽?”
“都行,”司嘉樂說,看他轉而要走,趕緊上前截住人,說:“你……”
“我去廚房啊,”蘇燮說。
“等一會吧。”
廚房的一個袋子裏裝着他準備好表白的東西,還都沒歸置,這會蘇燮過去,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司嘉樂有點語無倫次地說:“你現在還不能去廚房,要不然先幫我打氣球可以嗎?還有就是……”
他話說一半,蘇燮便折返回房間內,在一堆東西中找出打氣筒,單膝跪地,開始幫他打氣球。
看着男神如此任勞任怨的樣子,司嘉樂心頭有點愧疚,感覺自己的籌備着實有點拉胯。
哪有讓被表白的人跟着做這些的呢?
司嘉樂完全不敢去想,在蘇燮做完這些,還一門心思給他慶祝生日時,自己突如其來的一句表白,會給他的精神世界帶來多麽宏大的傷害。
糾結再三,他還是決定先鋪墊一下。
撿起地上的一只白色氣球,司嘉樂忽然說:“我想好在今晚表白了。”
倏然的一陣沉默,蘇燮像被突然定住了一樣,拿着打氣筒的動作一頓,氣球脫離手掌心,洩氣地飛了好遠。
掩飾住那種失落的神情,蘇燮把他手裏的那只氣球拿過來繼續打氣,頭也不擡地說:“好啊。”
頓了頓,又問:“她過來了嗎。”
“嗯,”司嘉樂一點頭,把袋子裏的LED蠟燭燈都倒了出來,他買的挺多的,大概有八十來只。
打完了全部氣球,蘇燮把打氣筒收好,說:“還有什麽要我幫你?”
“就……照着樣子擺一下吧,”司嘉樂勾着手指,把支着的一個iPad遞了過去。
亮着的屏幕上是一張表白布置現場的圖片。
蘇燮看了一眼,說:“好。”
司嘉樂默不作聲地關注着他,趁蘇燮不注意,偷偷把打氣筒順走了,他起身走到廚房,迅速地裝了一些東西,片刻後,拖着一只黑色袋子走了出來。
在走到一樓的門廊時,司嘉樂突然說:“哎……你車鑰匙借我一下。”
蘇燮聞言放下手裏的活,走了過來,說:“要弄什麽,我幫你弄。”
“啊、”司嘉樂掩耳盜鈴地說:“不用了,這些東西用不到,我拿去背箱一下,你把鑰匙給我就行。”
他手裏提着一只很大的塑料袋子,盡管被有意地往後放了放,蘇燮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伸手過來要接,說:“沉,我幫你拿啊。”
“不用、不沉。”
司嘉樂勉強地笑了一下,躲閃着退開兩步。
蘇燮:“……”
蘇燮板着張臉,轉身去給他拿來了鑰匙,司嘉樂接過就要走,在他身後,蘇燮又叫住他,說:“你等會兒。”
不會被發現了吧?本就做賊心虛的司嘉樂更慌了,回過身來,是蘇燮遞了件他的外套過來,說:“冷啊,外套穿一件。”
司嘉樂:“……好。”
打開車的後尾箱門,司嘉樂站在前面,一個人鼓搗了好久,總算把他準備的東西一一擺放好,裝飾物品也全部組裝到位。
在背箱的一個角落,他發現了兩只挺大的煙花筒,司嘉樂思忖少許,還是把這兩筒煙花搬了出來,放到了副駕駛旁邊。
轉頭一瞥,發現蘇燮竟然還把自己的電腦包拿來了,就放在後座上。
司嘉樂退出來将車門關合,也沒怎麽當回事。
回來時,蘇燮在一樓的開放式廚房前,腰間系着一只圍裙,正在處理買到的食材。
司嘉樂回卧房看了一眼,已經裝點的差不多了,奶白色和銀色的氣球紮在一起,紮成了一個圓弧型的拱門,氣球拱門下方,氛圍燈和一些低飽和度的花穗鋪成一片,乍一看真的很溫馨浪漫。
司嘉樂拆開兩大包透明袋子,在地上撒滿香槟花瓣。
他走近一些時才看清楚,方才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電子蠟燭燈也已經被蘇燮擺好了,擺得很方正。
就是……
司嘉樂看着地上這個大寫的‘樂’字,額角不自覺地一陣抽搐。
他盯着地上擺成的‘樂’字看,那個‘樂’字如有魔力一般,也同樣看着他。
看着看着,司嘉樂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樂子。
大事臨頭的緣故,他的腦子的确不太靈光,竟然會讓直男幫他做這樣一份有情調的事情,分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本想重新擺個其他形狀的,忽地一想,今天過後,他們可能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原本去拿蠟燭的手又收回來,司嘉樂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留作紀念,轉而去廚房幫着蘇燮忙碌起來。
晚飯一直等到七點鐘才上桌,亮晶晶的西式餐桌上,擺着一份煎牛排、牛油果西冷丁沙拉、意式焗龍蝦,一份蝦仁海鮮炒飯。
最後一道菜是番茄炒蛋,擺盤端上來時還冒着熱氣。
蘇燮之前沒有做菜的經驗,跟着菜譜一步一步地學下來,味道竟還不錯。
兩人對坐,蘇燮把一旁放着的蛋糕拆開,拿出生日帽給他戴上,司嘉樂戴好了,調整了一下挂繩的位置,他看餐桌上的西式燭臺還沒點亮,便從壁櫥裏翻找出一只打火機,正要點燃燭臺,就看蘇燮把挺大的這只燭臺挪走了,放到一邊。
司嘉樂:“……”
“有點礙事。”蘇燮說,說着還把他手裏的火機拿了過去。
燭臺挪走了,他把蛋糕放到桌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只塗鴉的小狗蛋糕。
司嘉樂本來做好了心理建設,以為蛋糕盒子拆開,又會拆出什麽直男的隐藏款,沒想到結果令他意外。
蛋糕款式意外的好看。
放下蛋糕盒子,蘇燮插蠟燭之前問:“你要拍照嗎?”
“不要,”司嘉樂說:“先點蠟燭。”
過了這個生日,就是他人生的二十二歲了,蘇燮幫他插蠟燭,司嘉樂閉上眼睛,許了一個心願,睜眼時蘇燮看着他,燭火映在他的眉峰處。
蘇燮又說了一句:
“小樂,生日快樂。”
這已經是今天他說的第三次了。
不知道為什麽,隔着搖曳着的點點燭光,這樣溫馨的一幕,司嘉樂看着蘇燮,看着他朝自己一臉真誠的笑意,心裏忽地就感覺特別難受。
飯桌上,司嘉樂喝了不少高度數的酒,喝到他有些蒙蒙醉了的程度,酒杯放下,司嘉樂忽然說:“咱們去放煙花吧。”
他說完,就開始耍酒瘋,各種央求蘇燮開車帶他去江邊,蘇燮拗不過他,裹着一個厚實的毯子帶他出了門,半夜十一點鐘,兩人驅車開往附近的江邊。
從車上下來,司嘉樂又像一只雪地撒歡的狗子,朝堆滿雪和雜草的江邊走去。
他每踩一腳,就陷下去一些,毯子也不知何時掉落在雪地上,他卻渾然未覺。
出于一種想逃的心理,司嘉樂沿着寒風輕撫而過的江岸邊,開啓了酒後暴走模式。
一邊走,他一邊止不住地難受,控制不住地想,蘇燮真的對他太好了。
可他對他越好,他心底的愧疚就越深。
真到了這一步,再也不可挽回的時刻,司嘉樂才如夢初醒,自己竟是錯得離譜,他怎麽能這樣呢?
明明,蘇燮一直都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可他越是這樣好,就越發顯出自己的龌龊和卑鄙。
他絕望地想,如果我不喜歡他就好了,那樣我可以做他一輩子的朋友。
一輩子的朋友。
哪怕只是朋友呢?
掉落的毯子不知何時又披在他的肩頭,耳畔刮過的冷風也在一瞬間消停,蘇燮擋在他身前,用毯子再一次将他裹住了,司嘉樂推了他一把,想往冰封的江面中心走,被蘇燮攔住了。
曠野的風開始變得散漫,蘇燮低下頭,擡手捧着他微涼的臉頰,盯着那一雙失魂落魄的眸子看。
小樂喝多了,他想。
他本來準備今晚表白的。
十一點過半,再等下去就要來不及了。
既然自己還清醒着,索性就幫他一下吧。
如果這能令他開心的話。
冰涼的手指摸索着,從外衣口袋拿出手機,蘇燮緩了兩秒,強忍着心痛,撥通了那個卡波兔頭像的語音通話。
第一個電話沒有接通,過了大概一兩分鐘,肖丸子新建了一個群聊,把之前社團和司嘉樂玩得不錯的人都拉了進去,而後撥過來一通視頻通話。
蘇燮接通了,攝像頭那一面轉過去,和司嘉樂說:“小樂,你的電話。”
司嘉樂咳了一聲,意識清醒一些,拿過手機,就看屏幕裏的衆人朝他送來祝福,說:“生日快樂啊,司嘉樂。”
“謝謝、”司嘉樂說:“謝謝你們。”
燃着的引線一路延伸到紙筒內部,身後的煙花轟轟地炸開,一朵朵盛大的綻放,蘇燮朝他笑了一下,眼神中一閃即逝的憂傷仿佛只是他的幻覺。
司嘉樂揉了揉眉骨和眼窩,這次他看清了,那是一個旁觀者立場的、滿心祝福的笑容,純淨而不摻雜其他任何什麽。
“要我回避一下嗎?”蘇燮說。
絢爛的煙火綻放在夜幕中,華麗的像是一場夢,那些旖旎的、悲傷的、遙不可及的夢境,從來只專屬于他們兩個人。
而在這一刻,他的夢就要醒了。
“不用啊,”司嘉樂笑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同時按滅了手機,随手扔在雪地上。
“小樂……”
“對不起,”司嘉樂站在他面前,手臂無力地垂下去,說:“……我喜歡你。”
蘇燮打算去撿手機的動作一頓,一時怔住了。
司嘉樂又說了一遍:
“我喜歡的人是你啊,”笨蛋。
“是、男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他艱難地皺着眉,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終于鼓足勇氣,敢擡起頭看蘇燮一眼。
然而,他卑微祈求的期待,還是像暗夜中的火星一般殒滅了,在司嘉樂擡眼的那一秒,蘇燮眼底那種錯愕和茫然狠狠地刺痛了他。
煙花燃盡,只留下辛辣嗆鼻的一片火藥味,令司嘉樂的眼眶止不住地濕潤。
“送我去車站吧。”最後,他說。
開往市中心的路上,司嘉樂安靜地坐在後座,車窗外,昏黃冷寂的路燈映照進來,在他的一側臉頰上,蔓延而過明暗交疊的色彩。
到了車站,蘇燮幫他提行李箱,司嘉樂接過後轉身要走,蘇燮叫住他,說:“小樂,我和你談談。”
聽到蘇燮這樣叫他,司嘉樂心底有一點觸動,但更多的是難過。
沉默了一會,他執意地拉過行李箱,說:“對不起啊,我騙了你,”
司嘉樂把頭埋得很低,有些疲憊地說:“其實我是gay,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你了,籃球場那一晚開始,你應該都不記得了吧,不過也不重要了,我知道你是直男,不可能被我掰彎的,能和你做朋友也很開心,總之你走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說完他拎着行李,逃一般地進了候車大廳,消失在蘇燮的視線中。
直到檢完票進站的十幾分鐘裏,司嘉樂還抱着一丁點的期待,期待蘇燮會突然叫住他,會不顧一切沖進來找到他,或者會給他發一條消息打一通電話之類的。
可是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等到。
他拎着行李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時眼眶微紅,KD5080次高鐵已經到站了,司嘉樂在長隊的最末尾等候時,口袋裏的手機忽地發出一聲振動。
他點進去看,是一條短信消息:
[——媽媽最最親愛的小樂,祝你二十二歲生日快樂呀!今年生日沒能在家過,怎麽樣?和朋友在一起還開心嗎,媽媽猜你這個生日應該也過得很開心,畢竟我的寶貝就是這樣一個會給身邊人帶來快樂的、媽媽的小樂寶貝啊。媽媽祝福你,希望你在未來的人生裏,都可以順順利利、開開心心,永遠永遠愛你的媽媽。]
[一封短信已讀,發送時間:今天23:59]
前面排隊候車的人已經從檢票口走沒了,司嘉樂拿出身份證檢票,出檢票口時看了眼手機。
已經00:01分了,他的二十二歲生日,已經過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