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再遇郡主
第29章 再遇郡主
餘下時間, 兩人依舊邊走邊逛。路上人多,用摩肩接踵形容絕不為過,沈寧鳶得走兩步停下來, 确認身邊人沒有走丢。
集市裏頭玩法衆多, 有投壺, 射箭,畫龍點睛, 還有用幾塊布料在極短時間內做成一個燈籠得比試,這就看手巧不巧了, 若是哪家婦人或是女兒手巧, 得了第一名, 獲個贊賞也是喜事, 只是這種活動,自然與沈寧鳶無緣。
沈蕭二人還參與了猜燈謎, 各自猜對了幾個,只是沈寧鳶提不動, 蕭平铮不願提, 最後全都便宜了店家。
走走停停, 就這麽過去了小半時辰。
沈寧鳶揉了揉酸軟的腰, 蕭平铮注意到她的動作, 停下來道:
“累了?回去?”
“嗯......我們先去茶樓歇息一會,再出來走完這條街吧。”
沈寧鳶身體是有些乏了, 但仍意猶未盡, 若是現在回去, 保不準到了家又要遺憾, 然後為自己的身體失落萎靡。
“行。”蕭平铮自然随她。
正巧邊上就有茶樓,二人上了樓上, 坐在一個靠窗的雅座。
樓上風景獨好,俯瞰之下,萬裏風情盡收眼底,連着隔着數條街的,越高高高宮門包圍,哪皇城之中的亭角飛檐,都在月色下朦胧可見。
沈寧鳶确有些累了,她手上捧着一杯清茶,往杯裏頭加了點蜜糖,徐徐攪拌,然後吹拂上頭滾燙熱氣,小口小口飲下肚子。
帶着甜味的熱水順着喉嚨流淌過胃,溫暖的熱度經由血管輸送到各自器官,沈寧鳶方才有些高昂的情緒逐漸平緩下來,大腦依稀覺得疲倦,又被糖分所緩解。
她這麽複雜的身體自我消耗自我修複的過程,蕭平铮哪裏能知道,他也不能理解為什麽有人會走幾步路就覺得累,他只見到他旁邊的女子忽而露出惬意神情,連眉梢唇角都揚起一抹小巧的弧度。
沈寧鳶今日被他帶出來得突然,她平日裏就不愛濃妝,為了回家化的妝也在午後擦掉了,甚至于因為快要睡了,連頭上丁零當啷的繁重頭飾都解了大半,只餘下一枚珠花發釵和一根發簪用以固定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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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長發擰成鞭子垂在腦後,發釵上流蘇垂下,随着晚風輕輕曳曳地拂過發間,少女嬌氣愈發顯眼,将她平日裏刻意僞裝的“成熟”盡數毀了。
沈寧鳶忽而伸出一雙手,手腕交疊,快速做出幾個形狀,蕭平铮好奇地望過去,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挂着竹屏一角的一盞光線微薄的六面紗燈,她的手掌皆有四面燈光作用正好映在紗燈上,只見她的雙手倒映燈面,一會做出雙鷹搏擊動作,一會好似飛鷹展翅,一會又像一只公雞,一會是......青蛙?
她大多數時候影子都看不懂是什麽東西,如果世上真有這樣的動物,那一定是邪物,需要朝廷派兵清除。
蕭平铮悠悠然地飲着茶水,沒有打斷她的樂趣,更沒有與她沆瀣一氣,簡單來說,就是沒有管她。
“啊——”一聲突兀叫喚,一個小二過來取走了燈。
“......”沈寧鳶默默把手放了下來。
蕭平铮:“可以走了麽?”
“走吧。”
出了茶樓,重回紙醉金迷的世界,沈寧鳶想到了一件事。之前巧心提醒她要給蕭平铮買禮物,但由于長樂郡主的突然出現,她很快忘記了這回事,現如今,都一塊出門了,好像不給對方買點禮物不好意思啊。
正巧,前面有個買男子發簪,發冠的攤子,沈寧鳶興匆匆道:
“這頂發冠如何,我買給你啊?”
“不要,太醜。”
“......”你小子你小子......
蕭平铮嫌那發冠醜,自己卻看中了攤子上一根女子發釵,駐步欣賞。
那攤子老板何等精明,人嫌棄他家發冠醜?不要緊,只要你買東西,除非你買下的,其他的都醜都無所謂。
“客官,客官您眼力真好,這枚發釵是小店珍品,很是适合您夫人。”
“來夫人,您戴上試試看啊!”
在老板熱情吆喝下,蕭平铮朝沈寧鳶招了招手,道:“過來。”
好嘞,爺!
蕭平铮想玩,沈寧鳶自然只能跟上,她乖乖巧巧地站在攤子邊上,仰頭望着蕭平铮,見他手上拿着釵子,又規規矩矩把頭低了下去。那老板将邊上一盞兔子燈籠湊近,蕭平铮借着光,将發釵插進沈寧鳶發間。
沈寧鳶只覺得發間一緊,擡起臉問:“好看麽?”
蕭平铮看着燈籠下一張好似銀月的臉蛋,還有她頭頂的發釵,滿意地說:“好看。”
主子說好看,那肯定是好看的啦。
沈寧鳶伸手碰了碰發釵,仰面沖着蕭平铮甜甜地笑:
“謝謝夫君!”
看着少女眼波中流淌的明媚笑意,蕭平铮有一瞬的微妙。
他忍住心中想要揉搓眼下這張臉蛋的沖動,轉身道:“走吧。”
“啊好,夫君,等我——”
......
餘下時間,兩人時走時停,終于走完了整條街,回去的時候,他們換了條清淨的路,找回驚冀後,就直接回了王府。
這漫長而濃重的一日,過去了。
......
......
因昨夜睡得晚了些,沈寧鳶今早起床的時候頭都有些暈,卻不疼,只是稍稍睡眠不足。
沈寧鳶心道,從前一日能睡足八個小時就堪稱富裕,現如今不睡個五六個時辰都像是遭了人苛待,可見古今觀念之差別。
幾個丫鬟也已經早早地起了,見沈寧鳶下了床就過來服侍,沈寧鳶洗臉穿衣是不需要人幫忙的,唯有潔面化妝,一個她不會,二來是實在麻煩,反正有的人伺候,不若交給他人。
不一會兒後,沈寧鳶就安安靜靜坐在梳妝臺前接收春熙跟映蓮的服侍,這二人,一個擅描眉畫唇,一個手巧能編發,沈寧鳶試了幾回下來,發現二人的配合最好,因此近來多交給二人。
鏡子中的少女,就是剛剛睡醒精氣神不足,顯得唇瓣淺淺的,嬌是嬌,卻是嬌氣不是嬌媚,她一個嫁了人當媳婦的,不能再嬌氣,而是要勾着夫君的嬌媚了。
整面梳發後,就只剩下插發簪了,沈寧鳶拉開抽屜盒子,看到昨晚她——實則是蕭平铮花了三十文錢買的發釵,這發釵昨晚單獨看的時候還“清麗可人”,現在放在金簪銀釵堆裏就只剩下樸素了,可見人的眼光是随着心情氣氛變換的。
沈寧鳶将這根釵子放回抽屜,重新取出一根。
等一套流程走完,沈寧鳶到了前院膳廳,被告知蕭平铮一早出門去了。
想起來了,今天是早朝日,陳朝皇帝不像話本上演的,每日都要上朝,上朝時文武百官各自陳列,依據官職貴賤一直延續至太和殿廣場。這要是天天上早朝,皇帝的身子也熬不住。
實則陳朝十日方上一次朝,早朝确實是文武百官都可以參加,但亦可請假,因病因事皆可,早朝也只是一個象征,代表皇帝從百家谏,未偏聽偏信。
早朝的事如何暫且不提,總之蕭平铮不在,沈寧鳶吃飯也安逸,一個人慢悠悠享受了一桌子早食,直到外頭管家來報:
“夫人,夫人,宮裏來人了。”
宮裏來人?
宮裏的事不可懈怠,沈寧鳶立刻站了起來,跟着管家到外頭去。來得的确是宮中的人,一個太監,兩個嬷嬷,那太監沈寧鳶有幾分眼熟,好似上回進宮見到過。
沈寧鳶身為王妃,沒有行禮,只是語氣客氣:“幾位公公,姑姑,今日過來是為何事?”
那太監半彎着腰,笑眯眯地說:“王妃吉祥,奴才今個過來是代太後娘娘還禮的。”
“上回太後她老人家收了王妃的禮,心裏甚是高興,只是王妃是小輩,怎麽收小輩的禮,這不今兒剛過了中秋,太後娘娘就叫奴才來給王妃還禮了。”
他身後幾個小太監手上确是捧着盤子,上面蓋着彩綢,像是裝着珍寶的樣子。沈寧鳶是頭一回跟皇家打交道,不知道這合不合規矩,但想來太後高高在上,也不會坑騙她一個小玩意,遂點頭。
“那就謝謝太後娘娘了。”
沈寧鳶收了禮,又讓管家将賞錢塞給過來的太監和嬷嬷,那太監笑得歡快,眼睛眯成一條縫道:
“那奴才們就先回了,王妃金安。”
“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金安。”
送走了人,沈寧鳶才得空揭開彩綢看裏頭的東西,确實樣樣都是寶貝,而且是在此前沈寧鳶送的禮物的基礎上,以更好的品質更高的規格送過來的,看着像是皇室回禮的樣子。
就是這回來回去,好像事情就沒完了。
“莊叔。”
沈寧鳶看向管家:“你此前跟其他王府管事請教的時候,有沒有說到過這個回禮?”
莊叔汗顏:“我那時只顧着問各個佳節要備的禮,忘了問有沒有回禮的事。”
“無妨,小事而已,我去哪家王府問下便是。”
正說着,又有下人進來通傳:“夫人,慶王府來人了。”
慶王府送來的是一張請帖,邀請沈寧鳶到府上一聚。
“王妃說,北肅王妃剛剛成親,許多皇室的禮還不知道,要有時間,到府上說會話,讓咱們老王妃跟您好好說說。”
這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想什麽來什麽。沈寧鳶記得慶王妃就是上回去宮裏時,太後托付照看自己的那位,想到有這個緣由,沈寧鳶心裏放松了不少。
“替我謝王妃,就說我明日就過去。”
到了第二天,沈寧鳶早早出了門。慶王府離北肅王府不遠,馬車兩刻鐘時間就到。只是到了慶王府,就見門口停了許多馬車,一問才知道原來今日慶王妃有宴,邀請了新京許多貴人來做客。
收到通傳,慶王妃很快出來迎接。
“小王妃來了,年紀大了喜愛熱鬧,今日府裏來了不少姑娘,小王妃別見怪。”
雖然自己是個“新”王妃,但“小王妃”這稱呼聽着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好像自己才十四五歲似的,實則已經十七歲了。
人家本來就是好心幫忙,沈寧鳶不好意思提,只愣愣點頭:“怎麽會,府裏熱鬧才高興。”
“是呀,我也是這麽想的,來來,小王妃快進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慶王妃帶着沈寧鳶進去,裏頭幫忙張羅招待客人的是慶王妃的兩個孫媳和一個孫女,小姑娘約莫十五六歲,伸手攔住了沈寧鳶。
沈寧鳶:?
“夫人還少了一樣東西。”
“什麽?”
慶王孫女咧唇一笑,手指從一個盒子裏拂過,輕巧快捷地在沈寧鳶額頭一點,沈寧鳶只覺得額頭一涼,然後是輕微的膠感,應該是有東西粘了上去。
慶王孫女:“一個花間詞。”
沈寧鳶伸手在額頭邊上碰了碰,不由笑了。
所謂“花間詞”是近兩年在新京流行的游戲,在女子額頭貼上花紋,然後誘導她說出帶這個花名的名詞,若是不小心說出,需罰酒三杯,要是在有人作證的情況下,兩刻鐘後還未說到,就可以用金粉着色,證明她的“花君”身份。
因風流雅韻,這個游戲在新京,尤其新京貴女之間尤其盛行。
慶王孫女:“祖母你可不準偷偷告訴王妃。”
慶王妃疼孫女,哪敢“違背”孫女意思,連連道:“不說,不說。”
再扭頭,看着沈寧鳶,捂着嘴直笑。
沈寧鳶:“......”
“來來,小王妃,這邊請吧。”
慶王妃先将她帶到一處安靜屋子,叫下人們捧了茶水來,慶王妃就握着沈寧鳶的手掌道:
“昨日兒,宮裏是不是給你還中秋的禮來了?”
“是啊,王妃,我正不知道怎麽辦呢?”
“這是應該的,人家宮裏多大的氣派,怎麽好收你的禮物,只是過年過節的,做晚輩的孝敬長輩面子上要過得去。只送了禮之後,等過了節日一兩日,宮裏就會還禮回來,你不要慌,收着就是。”
“咱收了這個禮呢,再過一兩日,就到宮裏謝恩,一般是兩日後,也就是後天。大夥兒坐下來說會話,道會家常,這事情就這麽結束了。聽着雖然複雜,但一年之中能跟宮裏往來的日子有幾個,掰着手指數也就過年和中秋,其他日子也不方便送禮,所以你只記着這兩個就好。”
的确,中國所有節日裏面能舉國同歡的也就兩三個,其他的都是祭祀用,不便送禮。
沈寧鳶乖巧答道:“我記住了。”
“唉,小王妃真乖!”
慶王妃又樂呵呵地說。
“對了,王妃,那進宮謝恩那天,是和王爺一道去,還是自個去就行了?”
“你能問到這個,老身很高興。”慶王妃拍拍她的手,道:
“雖說你還是新嫁婦,可哪個不是從新嫁婦開始當的?不說我們當王妃的,就是尋常人家,娶個老婆難道就單為了開枝散葉?”
“古語曰男尊女卑,男外女內,說的是男人要公正無私,自強不息,在外守住門楣,女人要謙卑、慈祥、宛若流水一般包容萬象,主持好家內事宜。有的人看不起我們女人......”
慶王妃朝沈寧鳶眨了眨眼,神色中露出幾分俏皮:
“可要我看來,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他們男人在外汲汲營營,不還是為了這個家好。我們女人主持內宅,也是為了這個家好,難不成為了家好,還分高低貴賤?就他們有些男人嘴硬,非要貶低我們的功勞,可我們當女子的,心裏可不能被他們騙了去。咱們女子也有女子的事業,這既是事業,就要好好籌劃,若是時時刻刻依了男人,不就顯得我們軟弱無能?”
“小王妃人可以嬌滴滴,但性子不能嬌滴滴的。所以要我看啊,這回進宮謝恩若是你一人能去,最好便自己去了,要他們男人陪什麽?不說進宮謝恩,就是其他事情,能自個辦的,就全都自個辦了!”
慶王妃還是很有女性精神的,想來年輕時候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沈寧鳶很感激她對自己袒露心思,眼中帶着感謝說:
“謝謝王妃,我知道了,我自個去。”
“哎,這就是好孩子了!”
老王妃聽着這話更加歡喜,覺得這孩子聰明可教,她打頭一回看到這小王妃就心喜,看這一對烏黑澄澈的瞳仁,跟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水靈!
餘下時間,慶王妃又跟沈寧鳶說了些宮裏的規矩,眼看時間漸漸過去,慶王妃笑道:
“再說下去,這兩刻鐘時間眨眼過去了,要是誤了你的時間就不好了。”
“來來,我們出去吧。”
屋外種着一大片美人蕉,窈窕豔麗,芳姿卓絕,沈寧鳶素來愛美,不由目光多停頓了少許,就這片刻功夫,慶王妃臉上神色有幾分欲言又止。
沈寧鳶心中一動,扭頭對慶王妃道:
“王妃這美人蕉長得真好看。”
她甫一開口,一旁巧心就露出了大勢已去的表情,慶王妃更是拍着手掌直笑。
“啊哈哈哈哈小王妃啊,虧我還想為你争取時間,你怎麽一出門就自己破口了啊!”
沈寧鳶茫然地伸手撫了撫額頭花钿:“便是美人蕉了麽?”
“是呀!”
“這真是......”沈寧鳶苦笑一聲,又對着慶王妃讨好地說:
“王妃,是我錯了,只你憐惜憐惜我,我身體有異不能喝酒,且罰茶三杯吧。”
“行,聽你的!”
慶王妃沒有為難她,讓下人拿了杯子和茶壺來,沈寧鳶一口氣幹了三杯茶水,最後倒扣着杯子道:
“罰完了。”
“好!”慶王妃這才出手,将她額頭花钿除去,又用了銀粉修飾。
沈寧鳶臉上修飾少,只描了眉毛,塗了唇丹,一張臉很是白淨,這銀粉一修飾,就顯得極為突出,就像是往清晨盛開的蓮花裏注入清泉似的,慶王妃嘆息着說:
“小姑娘皮膚嫩,就是好看。”
這沈寧鳶就沒法接了,她傻乎乎笑着敷衍過去,直到慶王妃放手,才投身入花園當中。
雖然不愛應酬,但慶王妃人好,沈寧鳶怎麽着也要還她恩情,她就打算在慶王府滿打滿算待上一個時辰,如今快過去半個時辰了,剩下半個時辰,怎麽找也能應付過去。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沈寧鳶原本打算一如既往,拿點吃的,找個安靜角落坐上半個時辰,但慶王妃雖然大,但也不夠大,花園裏已經沒有了安靜角落,她只好改變策略,采用大隐隐于市的做法。
她見湖邊垂柳之下,坐着好幾個豔裝女子,就跟着坐了過去。
那幾個女子此時圍成一團,正在玩一個叫做“抓賊貓”的游戲,其實就是誰是卧底的古代版,幾位玩家坐成一圈,由“司令官”分發牌子,每個牌子裏頭寫了一個詞,玩家需要按詞形容,然後找出誰是那個“賊”。
因古代書寫不便,還有曬幹染色等諸多問題,這個游戲到了這就有固定的牌,牌面名詞時常更新,同一性質的牌共有八張,六張貓兒兩張賊,把賊全部抓出來就算貓贏了,否則四輪之後還沒把賊都抓出來,就是貓贏。當然這個規矩也可随着人數變化,不做強制要求。
這個游戲在聚會人多時很受歡迎,加上有閑情聚會的多是上流子弟,所以換句話說,就是在貴族圈很受歡迎,這點,由牌子從最初的木頭牌漸漸變成玉牌,金牌就知道了。
游戲正經過三輪,還有一個賊遲遲未見蹤影,新一輪辯論開始,第一個開口的女子俏眼掃過衆人,語帶譏诮:
“第三回了第三回了啊,這要是還是被賊逃了,我們這些個家裏都在衙門幹活的子女可就沒面子回家了,尤其是你,珠兒,你大伯也是大理寺少卿。”
那名叫珠兒的女子道:“你別說我,你兄長還在刑部呢。”
“我哥哥只會審訊,你們沒抓到人怪得了他?”
“哎呀別吵了別吵了,就差一個了,你們也不要藏着了,說得再明顯些。”
“再明顯就要被人聽懂了!”
“......”
沈寧鳶端着茉莉花茶,舒爽地飲了一口。
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最後經過衆人得齊心協力,還是把賊抓了出來。
不過,此前被冤枉出局的姑娘不開心了,連連叫道:“這梅花和梅花樹怎麽能做題名?!”
“怎麽不能?”有人為出題者抱不平:“這梅花跟梅花樹完全兩樣東西嘛,一個是花一個是樹,大家只以為是別的花,沒想到還能是樹,這就是所謂的邏輯陷阱嘛!我覺得很有意思。”
“也不知道一柳先生從哪知道的這麽多玩法,可惜玩多了,知道了套路也膩了,說起來一柳先生什麽時候出書,我還想看書籍末尾的游戲介紹呢。”
叫珠兒的姑娘道:“說不定一柳先生就是想不到新的游戲,才不肯出書的呢。也不知是哪個人提議的,原本一柳先生只是在書中有需要時寫寫游戲玩法,後來有人見他想的游戲好玩,讓他每每在書頁末都想上一個。說不得當真,他是想不出來才拖着不出書的。”
“喂喂,還有人等着看書呢!那我可得把那個最初提出這主意的人找出來,好好訓他一頓!”
姐妹們說着淘氣話。
終于,有人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沈寧鳶。
“這位妹妹很是眼生,從前見過麽?”
沈寧鳶柔柔一笑:“從前不曾參與過姑娘們聚會,而今嫁了人,夫家才讓我出來多與大家玩耍。”
這意思就是以前我身分不夠,參與不了你們的聚會,這會兒高嫁,終于夠資格了。
越是貴族圈,對不是她們階級的人就越敏感,只是這會兒正玩的開心,心意懶散之下懶得計較,正好人數也沒道,就道:
“那不若夫人一道玩吧。”
“好啊好啊。”
沈寧鳶正覺得時間難熬呢,等玩了游戲,這不再顯眼,又能打法時間,何樂而不為。
果然,多想些游戲是有用的。
沈寧鳶這麽一玩游戲,果真時間刷刷刷過去,慶王妃過來看,見她和衆位小姐妹玩得歡,也放下了心,和老姐妹們說話去了。
半個時辰眨眼過去,沈寧鳶捶了捶發軟的腿,覺得是時候回去了。
“諸位姑娘,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諸位玩好。”
衆人與她是普通玩友關系,并無多餘感情,聞言便道:“夫人慢走。”
“下回再一塊玩。”
“......”
沈寧鳶由巧心扶着正要起來,一道聲音預先抵達:
“北肅王妃,好巧。”
沈寧鳶心頭一動,這道嬌矜的聲音将她某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勾了出來,她擡頭一看,果真是長樂郡主。
“郡主。”
“郡主。”
長樂郡主“威名”在外,方才盤腿坐着的衆人見了她,紛紛站了起來。
長樂郡主的眼睛卻只盯着沈寧鳶一人,她那眼神,好似冰冷的蛇般滑過沈寧鳶的皮膚表面。
“北肅王妃好生興致,出來玩啊。”
不是,是出來“工作”。
沈寧鳶吸了口氣,态度不失禮節地說:“得了慶王妃邀請,今日過來歡聚,如今正要回去了。”
“回去?別回啊。回去做什麽,多無聊。難得遇見,我們一起玩啊。”
長樂郡主追求蕭平铮不得的事只有少數皇室中人知道,這事畢竟不光彩,朝臣有知道的,也不會對家裏人說,但不知道歸不知道,這長樂郡主的名聲,大家都是知曉的,她能存得什麽好心,一看就知道,是要為難這位俏生生的北肅王妃了。
幾個跟沈寧鳶方才玩過游戲的,好心想幫她,但思慮到郡主名聲,全都退下了心思,一個個站在外圈做張望狀。
沈寧鳶頭疼,她上輩子都沒遭人霸淩過呢,怎麽這輩子到了古代反而要經歷了。
她一心只想離開,不卑不吭地說:“多謝郡主好意,只我身子不好,再待下去恐要頭疼,就不耽誤各位了。”
說着,一步就要經過長樂郡主。
長樂郡主伸出一只腳,跟在她後頭的兩個丫鬟立刻站出來,擋住了沈寧鳶去路。
長樂郡主半挑着下巴,眼神倨傲地俯視着沈寧鳶。
“我叫你走了麽?”
“......”
中秋初過,王府裏許多燈籠還未卸下,繞着湖水滿滿當當地一圈,清風吹起燈籠下垂着的條縷花篦,好似一場春日的夢。
不遠處,青磚黛瓦,碧波疊漾,少女歡笑聲融散風中,唯有此處,塵埃緩下,寂靜無聲,所有人屏息靜氣,唯有長樂郡主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少女:
“從前從未聽說過王妃美名,這一朝嫁入王府,王妃轉身一變就成了貴人,這陛下賜婚從不會無緣無故,我們其他姐妹都十分好奇,王妃是有如何風采豔壓滿京群芳,今日既然碰見了,不若給姐妹們展示一二,也可讓排不上號的姐妹們死心,你們說,對吧?”
素來跟着長樂郡主的其他貴女連聲起哄:“是,是!”
長樂郡主得意地道:“你看,王妃若是不展現一二才華,恐怕不能服衆呢。”
長樂郡主此前調查過,這個所謂的北肅王妃在閨中時不過一個病秧子,一天到晚捧着個藥罐子,文不文,武不武,一身從頭數到腳,沒個長處。她也問過皇帝為什麽會選擇這個人,皇帝只說沒別的人選。
沒別的人選,那就是運氣好,憑什麽她靠運氣好就能當北肅王妃?
憑什麽?!
是以,她語氣愈發惡劣:“王妃怎麽說?”
沈寧鳶看着長樂郡主眼底流露出來的惡意,心想自己這回是避不開了,只是畢竟大衆之前,這位長樂郡主不似上回,直接舞刀弄槍,就是恢複了尋常貴人的态度,陰陽怪氣罷了。
沈寧鳶這輩子最怕疼,她本就身子弱,還敏感,若是挨了打生了病,得痛上好一段時日。沈寧鳶想到她那根眼鏡蛇般的鞭子就害怕,下意識往她腰上看了眼:
哎,鞭子呢?
蕭平铮斷長樂郡主鞭子的事,只有長樂郡主知道,但她以為沈寧鳶清楚,見她望向自己腰腹,以為她是刻意炫耀,心中愈發氣憤,她随手拉出一人道:
“我看王妃弱不禁風模樣,想來不擅長武學一道,那肯定是在文學上有所高見。這樣吧,我這位小姐妹出身書香世家,也有幾分小文采,不若王妃跟她比試比試,讓我們開開眼界。”
沈寧鳶不認得被郡主拉出來的人,但在場衆多貴女是知道此人的,她父親是翰林學士,家中幾兄弟也俱是翰林博士出身,堪稱家學正統,官職雖然不是最高,卻是“清貴”人家。而她本人也小有才氣,與京中其他幾個姐妹并稱“新京四芳”,又有蘇家才女稱號。
長樂郡主自己要與人比試,卻将他人推出來,這事換了任何一個其他人做都會遭人嘲笑,但長樂郡主是何人,又有何人敢嘲笑她?是以人人都只敢閉嘴看熱鬧。
沈寧鳶此刻也在沉思,她身在官宦世家,爹娘待她如珠玉疼愛,就算身子差,該有的教育還是有的。
她從小受父母兄長熏陶,雖然不能出口成章,文章被放在後世學子桌子上,使得他們痛不欲生,但也能牽強附會,附庸風雅,于春日宴上酸不溜秋地念上那麽幾句。
要這還不行,她也不是不能“請神”,使詩仙詩聖詩鬼詩佛的都降臨到她身上,待到來年清明,多燒些紙錢給他們就是。總之,她如今挂了沈蕭兩家面子,好歹不能太丢臉。
她心中也已經打定主意,正要慢吞吞開口——
幾步開外,紀璞箬正與友人把酒言歡,忽而見到湖邊一處被人團團圍住,周圍旁觀者許多,她不由好奇問道:
“那兒發生什麽事了,怎這麽多人?”
紀璞箬名聲好,人緣也好,一位貴女小聲道:
“是長樂郡主,她好似又在找人不快。”
紀璞箬聞言微微蹙眉,長樂郡主刁蠻,已是全城皆知,哪怕她父親偶有提醒皇帝,但畢竟皇室子女,還是遺孤,也不好多說,或正是因此,才養得長樂郡主無法無天。
“靜姝,你去叫人通知慶老王妃,我過去瞧一瞧。”
友人蔡靜姝無奈道:“就你愛做好人,好吧好吧,你紀璞箬要我做的事,我哪樣沒辦到過。”
“那就謝謝靜姝妹妹了。”
紀璞箬與她調笑完,走上前去。
——
沈寧鳶正要開口——
“這是在做什麽?”
一道聲音陡然插入,清麗秀美又難掩端莊的少女從人群中走出,好奇張望了兩眼,行禮道:
“見過郡主,郡主金安。”
見到紀璞箬,那被推出來的女子臉色白了白。
“紀璞箬,你來幹什麽?”紀璞箬顯然不是跟長樂郡主一派的,長樂郡主不待見她。
紀璞箬沒有在意她的惡劣态度,唇瓣微微上揚,柔聲細語地說:
“我就是見着這兒人多,心中好奇。蘇家妹妹,你怎麽出來了,是有什麽好玩的麽?”
“沒,沒有。”那位蘇家姑娘見了紀璞箬,腳步不由退卻。
長樂郡主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次轉向紀璞箬:“紀璞箬,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你父親名聲雖大,名頭也好聽,可畢竟年長,下野在即,你家裏頭可沒什麽其他能挑大梁的人了。”
紀璞箬:“臣女家中情形,就不勞郡主憂心了,我只是許久未見蘇家妹妹,與她說兩句話而已。”
“你......”長樂郡主剛要發火,慶老王妃推開衆人走了進來。
“什麽事什麽事,在這吵吵鬧鬧。長樂郡主,又是你——”
看來慶老王妃和長樂郡主也不對付,不過想來也是,一個會在他人舉辦的宴會肆意找人麻煩的皇室貴女,也很難讓主人家喜歡起來。
別人怕她,慶老王妃可不怕她,老王妃手掌叉着腰不高興地說:
“都圍在這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集市裏賣菜呢,還有長樂郡主,別人怕你,老身可不怕你,你在別處擺弄威風我老婆子管不着,到我地方耀武揚威的,老婆子可不會慣着你,回頭我們找太後說理去。”
這老婆子仗着跟太後親熟,又是長輩,素日裏對長樂郡主就不客氣,偏她輩分确實高,長樂郡主再是得寵,長幼之下也拿她沒辦法,她臉一陣紅一陣青,惡狠狠瞪了沈寧鳶一眼,甩下狠話道:
“你等着!”
說罷,才扭頭走了,蘇家女等幾個跟班躊躇了少許,還是跟了上去。
慶王妃翻了個白眼,才轉變神色溫柔地看向沈寧鳶。
“小王妃,剛沒吓着你吧?”
別人不清楚內情,但慶王妃是知道長樂郡主那點求愛不得的事的,只在她看來,連皇帝都知道依他家侄女的性子,跟北肅王成親只會成為怨偶,沒好意思給兩人湊對,這長樂郡主還要死皮賴臉地為難人家小王妃,屬實過分了。
沈寧鳶搖了搖頭,說:“沒有,沒吓着。”
“這就好,這長樂郡主啊......”懶得說,太後寶貝,說不得。
沈寧鳶一方面确實受了驚吓,另一方面時間也差不多了,就順勢道:
“王妃,我看着今日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去準備明日的事了。”
“好好,你受累了,是該好好回去歇息,怪我沒照顧好你。”
“沒有的事,那王妃,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慢點。”
沈寧鳶跟慶王妃告了別,回頭一看,紀璞箬已經不見人了。她剛才注意到,和慶王妃一同過來的姑娘和紀璞箬舉止親密,兩人也是一塊離開的,說不得就是紀璞箬讓人去請了慶王妃過來,想到她無親無故地幫自己解圍,又想到她在京中的名聲,沈寧鳶不覺有些神思恍惚。
沈寧鳶上了馬車,馬車蹄蹄踏踏往北肅王府返回,沈寧鳶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神情恍惚。
巧心以為她還在想方才宴會發生的事,就義憤填膺地說:“那個長樂郡主實在太過分了,小姐你別怕,我們回去跟王爺說,讓他為你出頭......”
沈寧鳶耳中流過她的話,喃喃地說:“巧心你說......”
“什麽?”
“那位紀家小姐好心幫我,她是不是想跟我做朋友?”
“......小姐,你醒醒吧。”
馬車一路通暢,很快到了北肅王府大門口,守衛扶着夫人下車。
“夫人,夫人回來了。”管家匆匆跑出來。
“嗯,我回來了。”
“夫人,王爺剛回來,說是軍中有急事,他得去趟軍營,三五日才能回來。”
“無妨,左右府中近來無事,王爺不在也沒關系。”
“那宮裏頭來得回禮......”
“回禮的事,我明天獨自去宮裏謝過太後就行。”
“啊好,對了,王爺還給您留了信。”莊叔将一封信件呈上。
沈寧鳶心中微微驚訝,蕭平铮竟然還給她留了信,要知道,兩人就是個合約夫妻,雖然表面夫妻琴瑟和鳴,但實際上沒什麽情分。
沈寧鳶心裏好奇,也生出幾分期待,她展開信,只見上面落落拓拓地寫着九個大字:
可與莊叔議,若急,瑾行。
瑾行是趙順昌的字。
很好,這就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