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征
出征
三個時辰前——
宣政殿大殿之中,氣氛沉重肅穆,昭文帝高坐明堂,掃視着邊關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急報,眉宇越壓越緊,文武百官眼觀鼻鼻觀心,垂手而立,沒人敢吱聲。
賀硯随绛紫色官服加身,挺直脊背站在大殿左側,神情自若,暗自将在場之人不斷變換的臉色收進眼底。
“砰——”一聲響起,文武百官瞬間驚恐地跪倒在地,不知道昭文帝為什麽突然發這麽大的火氣。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賀硯随不動聲色地垂下眼,避開昭文帝自上而下射過來的探究視線。
昭文帝伸手将奏折抛了出去,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臉色難看至極,“突厥士兵越過邊境,在河西郡、燕州地界燒殺搶掠半月有餘,邊關守衛松懈至極,而急報竟然今日才到達京都,呈到朕的書案上來!”
昭文帝臉色變來變去,眼神晦暗不清,突厥實在膽大妄為。
昨夜昭文帝接到密報,突厥士兵趁邊界守衛松懈,已經派人潛入燕州內部了。
蓮蘅夥同燕州太守通敵叛國之事還未解決,賊人也還沒有悉數捉拿,突厥便按捺不住進犯大晉朝的國土。
一切環環相扣,像是刻意安排好的。若是不趕緊出兵鎮壓,邊關兩城不日便将易主!
而河西郡和燕州是大晉朝的邊關要塞,如若兩城被突厥攻破,突厥便可以一路無阻,深入大晉朝腹地,直逼京都!
昭文帝越想越後怕,一時間氣急攻心,止不住地咳嗽起來,臉色鐵青,半晌都說不出話,實在是氣急了。
見昭文帝暴怒,官員們膽戰心驚,哪敢說話,一個個閉緊了嘴。
方才昭文帝扔下的奏折剛好落在賀硯随腳邊,他垂眼看去,然後彎腰拾起,随意瞥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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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硯随:“回陛下,先前的河西郡守是丞相府長子蓮玉荇,大理寺的捉拿公文還未送到河西,蓮玉鶴便已經不見蹤影,燕州太守也聞風而逃,兩城一時間沒人管轄,便亂了。而新任命的河西郡守、燕州郡守都還在赴任的路上。”
賀硯随拱手行禮,淡淡道:“河西郡和燕州山高路遠,消息滞後實屬正常,還請陛下保重身體。眼下耽誤之急,是要趕緊派兵鎮壓突厥賊人,守住邊關重地。”
許久,昭文帝終于緩過氣來,看向大殿內的衆人,威嚴道:“端王說得是,那諸位愛卿可有出征邊關的人選?”
“這……”大部分官員不敢進言,受不住昭文帝的眼神掃視,低下了頭。
十多年來,大晉朝日益鼎盛,與突厥各個部落井水不犯河水,經常互通有無,也算是和平安定。
因為沒有什麽戰亂争鬥,大晉朝疏于軍隊訓練培養,反而傾向于文官選拔,至今沒有出現一兩個出類拔萃的将才。
偌大的晉朝,在此危急存亡的時刻,竟然沒有一個可用之才。
昭文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胸口劇烈起伏着,手掌用力握住龍椅,仿佛下一刻就要撅過去了。
他不禁想,大晉朝難道就要葬在他手裏了嗎?
昭文帝眼神一變。
下一瞬,一道清冽穩重的聲音傳遍整個大殿。
“兒臣願領兵出征,為陛下分憂!”賀硯随掀開衣擺,跪地叩首,振聲說話,一時間衆大臣震驚地投來視線,連角落處站着的賀憑舟都看了過來。
賀憑舟眼神微動,而後,反對辯駁之聲接踵而來。
“不妥!”
“端王殿下有心是好事,可戰場刀劍無眼,端王殿下沒有帶兵打戰的經驗,戰場可不比紙上談兵。”
“是啊是啊,還請陛下三思啊。”
……
先前鴉雀無聲的朝堂此刻又熱鬧起來,一衆大臣七嘴八舌說着自己的理由,仿佛由賀硯随帶兵打仗必定會輸的模樣。
“行了。”昭文帝皺着眉頭,叫停了衆大臣,“端王先起來吧,你且向諸位愛卿說說你的看法。”
賀硯随遵命起身,側過身看向方才反對得最厲害的大臣,淺笑道:“何大人為何覺得本王不能勝任?是因為本王年紀輕輕沒有經驗,還是內有私心!”
賀硯随的語氣突然加重,眼尾透着鋒芒銳利,直直刺向何大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将軍不都是年少征戰,才贏得美名功績。”賀硯随反唇相譏,“本王請求出征,不為功名利祿,只為守住大晉朝江山,護大晉朝百姓安定。”
“何大人處處阻攔,居心何在!”賀硯随挑眉,冷淡的眼神一閃而過,朝昭文帝行禮,“兒臣一片赤誠之心,還請陛下明鑒!”
“……”何大人被賀硯随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良久才憋出一句,“簡直是信口雌黃!”
何大人還想說什麽,被昭文帝一句“行了”堵得不上不下,嘴裏的話滾了又滾,最後憋屈地咽了下去,略顯不服氣。
“方才你們沒人願意站出來想辦法,端王自請出征,你們倒是有話說了。”昭文帝冷哼一聲。
昭文帝怎會不知道這群大臣的心思,當即拍板定下,“傳朕的旨意,封端王賀硯随為定遠大将軍,領兵平定突厥!”
文武百官嘩啦啦跪下,賀硯随掀開衣擺跪下,接過聖旨和虎符。
虎符在手,就算大臣們如何反對,也不能阻止賀硯随帶兵出征了。
“謝陛下恩典!兒臣定不負陛下所托!”賀硯随将虎符雙手舉過頭頂,叩頭謝恩。
昭文帝面龐緩和下來,站起身來,親自扶起賀硯随,溫和開口:“局勢刻不容緩,你現在便去軍營點兵吧。”
“兒臣遵命。”賀硯随恭敬道。
何大人看向角落,只見賀憑舟搖搖頭,只能作罷。
一個時辰後,大軍陳兵城門外,浩浩蕩蕩,氣勢磅礴,帶着勢如破竹的氣勢。
賀硯随換了官服,穿上了銀光奪目的盔甲,眼神堅毅地看向前方。
軍旗獵獵随風飄揚,賀硯随牽動馬繩,揮了揮手,“大軍開拔!”
數十萬大軍即刻動身,帶起陣陣煙塵,場面蔚為壯觀。
城樓之上,,昭文帝和一衆文武百官站在城牆邊,時刻關注着大軍的動靜。
大軍開拔之時,昭文帝拂開攙扶着的太監,往前走了兩步遠遠眺望着大軍離開的方向。
昭文帝一眼就看到浩浩大軍中的賀硯随,身姿卓然不群,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在冷宮外魯莽沖撞他的小童,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
他嘆了口氣。
……
大軍隊列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輛樸素的馬車,馬車輪子咕嚕嚕翻滾前進。
“昭文帝就這麽輕易将虎符交到你手裏了?”
馬車內,一道略帶驚訝之意地女聲傳出,赫然是先前和賀硯随待在懸崖之上的蓮玉荇。
蓮玉荇不敢相信,朝堂上諸方勢力都在阻止,不只是因為賀沅安年紀尚輕,沒有作戰經驗。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晉朝時局動蕩,內憂外患,倘若賀硯随領兵出征,手上自然就有了兵權,這對其他皇子百害而無一利。
賀硯随淡然承認:“朝堂上沒有派得出的将軍,皇帝年紀大了,不可能禦駕親征,心急如焚。有人願意站出來帶兵出征,他自然求之不得。”
朝臣們不願兵權旁落他手,但也不願意去危險的戰場,賀硯随拿捏了他們的心理,再利用昭文帝的焦急,這才能成功拿到兵權,統領軍隊。
只是朝臣們不知道的是,賀硯随早在三天前就已經收到突厥進犯的消息,派了手下人先行前往邊關查看情況——
突厥士兵确實已經進入河西郡和燕州兩城,但局勢尚且穩定,突厥只在一些地方作亂,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邊關來信上寫得十分嚴重,其實是賀硯随從中運作了一番。
為的是讓昭文帝盡快同意出兵。
賀硯随眸光微閃,藏住深埋心底的算計。
邊關的人傳來密報,消失已久的錢敏有了蹤跡,近日出沒在河西郡和燕州兩地,具體落腳之地還未查清楚。
先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又出現了,賀硯随不由得想,是否太過巧合了?
加上丞相府遭逢危難,越發讓賀硯随覺得,決不能再被人牽着鼻子走,是時候把主動權拿回手裏。
所以他出動出擊,拿到兵權順利出征邊關,既可以把蓮玉荇安全送出京都,又可以引出幕後主使。
此番舉動肯定打亂了幕後主使的周密計劃,說不定他們會狗急跳牆,主動露出馬腳。
“賀硯随?賀硯随!”蓮玉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賀硯随霎時間回神,看向蓮玉荇,接着把她亂動的手捏在手裏,“別亂動,小心扯到肩膀上的傷口。”
蓮玉荇不自在,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抽出手,問:“你剛才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我此行這麽順利,多虧了有你牽絆住賀沅安。”賀硯随眉眼帶笑說道。
提起賀沅安,蓮玉荇看起來有些興奮,扯了扯嘴角:“賀沅安之前算計了我們這麽久,也該讓他嘗嘗苦頭,不枉我自導自演了這麽一番大戲。”
還敢說?賀硯随斜睨了她一眼,“邊關路途遙遠,你且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到時候我送你一件禮物。”
蓮玉荇心虛地別過頭,聽見賀硯随的話,登時往後靠,腦袋“咚”地一聲撞上了,卻沒有痛感傳來,她回頭一看,是賀硯随将手墊在了她的腦袋上。
賀硯随臉色未變,自然地将手收回來,“睡吧。”
“……”蓮玉荇心知肚明,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在心裏悄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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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城門口送賀硯随出征之後,各方便不大安定,蠢蠢欲動,都被賀憑舟壓了下來。
先前在朝堂上據理力争的大臣們,此刻站在八王府的廳堂裏,滿面愁容。
賀憑舟高坐堂前,撥弄着手上的茶盞,神色淡然。
何大人:“王爺,方才在大殿之上,您為何阻止臣繼續說下去?賀硯随掌握了兵權,倘若今後戰事平定,他不願交出兵權……”
“是啊,賀硯随平日裏就在皇帝面前大出風頭,不論是行宮護駕,還是淮安縣私鹽案,都為他俘獲了不少民心。”一位大臣道。
“邊關戰事吃緊,賀硯随能不能平定也是一回事,諸位沒必要那麽着急。”另一位大臣反駁道。
“陛下身子一天不比一天,諸位不妨換個思路。”穿着黑袍的男子走上前來,看不清面容,聲音倒是讓在場的大臣覺得耳熟。
黑袍男子道:“我們可以這樣……”
窗外忽地掠起一陣風,燭火将滅未滅,一下子又蹿了起來,燒得旺盛灼熱。
“就按你們的主意去辦。”賀憑舟掀起眼皮,看上去慵懶又倦怠,眼底漆黑,藏着腥風血雨。
“賀硯随那邊,本王已經派人去盯着,既然他存心與本王作對,那本王也沒必要留着他添堵,便叫他有去無回。”
賀憑舟語氣分外平淡,說出的話卻十分狠辣,大臣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賀憑舟似乎對一切無知無覺,自顧自說着,“對了,景王最近似乎不太安分,本王想想要怎麽辦才好。”
前去監視的暗衛來報,賀沅安私會罪臣之女蓮玉荇,并伺機逼問蓮玉荇丞相府情報網的下落。
蓮玉荇不從,賀沅安便惱羞成怒将蓮玉荇打落懸崖,被大理寺衆人瞧見的當時的情況。
當時他随意挑撥幾句,賀沅安便同意對付賀硯随,賀憑舟就知道賀沅安這人做事全憑喜惡,答應他想必也是覺得有趣,不會輕易為人所控。
賀憑舟雙眼微閉,不管暗衛所說是否屬實,賀沅安不受控制,确實是個變數。
“依王爺之見,”何大人眼珠一轉,适時遞上話頭:“要不要臣派人去将景王給解決了?”
賀憑舟忽地睜開眼睛,似乎是想到什麽,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
“先敲打一番,目前看來賀沅安并沒有明晃晃的野心,想來暫時不會和我們作對。”賀憑舟轉過頭吩咐他們,“不過賀硯随頗有心機,是個難對付的角色,先解決他。”
“是!”衆大臣拱手,齊齊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