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驚喜
驚喜
五日後。
這天平城天氣極好,流雲聚散,和風煦日,是個吉日。
十九接了幹淨的水,準備給他家主子擦擦身子。
那大夫說主子的傷沒什麽大礙,但就是沒醒過來,十九心裏很是擔憂,連迎月邀他出門都拒絕了。
十九放下盆,怔怔站在原地,賀硯随還昏睡着,面色已經紅潤了不少。
“主子,你也該醒了。”十九幽幽開口,“景王殿下擒拿了淮安縣令,也算是大功一件,昨日我還看到他進了太守府。”
誰也沒想到私鹽一案牽涉這麽廣,淮安縣令莊塵不僅包庇人丁販賣,還膽大包天買賣私鹽。
更沒想到本該是賀硯随負責查探的案件,最後被賀沅安抓到了犯人。
造化弄人吶。十九搖搖頭,擰幹淨巾帕,往賀硯随臉上抹,只是還沒碰到,就被賀硯随躲開。
十九吓得一哆嗦,手上的帕子掉落,蓋在賀硯随的胸口處。
十九快速調整了表情,擠出笑意,“主子,您醒了。”
賀硯随“嗯”了一聲,示意十九把他扶起來,後背的傷還很刺痛,尚且能忍受。
賀硯随昏睡了七八天,嗓子幹癢得很,忍不住咳嗽幾聲,十九三步并兩步去給賀硯随倒水,“主子,喝口水潤潤嗓子。”
喝了水後好了很多,只是聲音聽起來依舊很啞,賀硯随瞥了十九一眼。
“方才你嘀嘀咕咕什麽呢”賀硯随不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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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久了,賀硯随混沌之中,竟然夢到了他和蓮玉荇相處的點點滴滴。
畫面飛速翻轉,賀硯随夢到自己僥幸從戰場上活了下來,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京都。
京都也不太平,到處都是百姓流民的屍體,長安街和朱雀大街上軍隊來來往往,十分戒備。
賀硯随雖然疑惑,卻不能做什麽,趁着混亂混進了皇宮,有人帶着士兵直奔宣政殿,看上去來者不善。
這時候,蓮玉荇應該拿着他的私印指點江山,潇灑威風。
可等賀硯随尾随一行人進了宣政殿,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瞪大了眼睛。
蓮玉荇華服加身,飲下鸩酒,口吐鮮血軟倒在地,格外狼狽。
又格外真實。
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賀硯随說不出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蓮玉荇痛苦的臉,心髒一陣陣抽痛,眼睛慢慢地紅了。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人在他耳邊喝道:“什麽人?!”
……
賀硯随難耐地閉上了眼睛,這夢也太真實了,他剛才為了救蓮玉荇受傷,總不至于在夢裏想置她于死地。
“主子,莊塵被端王殿下抓住,送進太守府的地牢裏了。”十九弱弱說話。
“嗯,知道了。”賀硯随點點頭,他已經猜到了,賀沅安對私鹽案勢在必得,之前跟他放話說“各憑本事”,不奇怪。
來平城的這段時間,他也找到一些證據,足夠證明莊塵的罪名了。
十九看賀硯随這副淡然模樣,有點着急,剛想說什麽,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迎月風風火火進來,拱手行禮,“主子,我聽說您醒了,立馬趕回來了。”
賀硯随:“有什麽事?”
迎月敬上卷軸,“這是蓮姑娘臨走時交給我的,讓我一定要交到主子您手裏,想來裏面的內容很重要,我也不敢耽擱。”
賀硯随接過卷軸,沒有立刻打開,反而問迎月:“蓮玉荇回去了?”
賀硯随心裏泛起淡淡的失落,真狠心,他為了蓮玉荇受了重傷,她就這麽走了。
“是。”迎月答道:“蓮姑娘聽大夫說您已經沒事了,便回了楚府,三日前已經趕回京都了。”
賀硯随沒再聽了,緩緩打開卷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賬目。他一眼就看出這是蓮玉荇舍命才保住的賬本,莊塵拐賣人口、買賣私鹽的證據。
賀硯随眼底情緒浮浮沉沉,複而合上了卷軸。
這下可以給莊塵定罪了。
**
太守府地牢。
莊塵已沒有之前的氣派和嚣張,整個人縮在牢房的角落,像鬥敗的公雞,嘴裏還不停喃喃自語。
“你們不能抓我……你們沒有證據……你們沒有證據!”
莊塵忽然拔高了聲音,巡視的獄卒被吓了一跳,手上的鞭子猛地揮了過去。
“給我老實點!”獄卒啐了一口,走遠了。
莊塵抱着身子瑟瑟發抖,一雙眼睛咕嚕嚕地轉,忽地頓住,看向牢房門口。
因為莊塵所犯的案件重大,太守親自下命令,把莊塵單獨關在一個牢房。
此刻牢房門口多了一個獄卒,窸窸窣窣開着鎖,莊塵猛然撲上前,臉上堆滿了激動之色。
“你是來當我出去的嗎?”莊塵趕忙問。
那獄卒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沒回答莊塵的問題,自顧自開着鎖。
“咔噠。”
鎖開了。
莊塵想沖出去,被獄卒伸手攔住去路,“別急。”
聲音低沉沙啞,聽起來有點陰森,莊塵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沒有多想,往後退了幾步。
獄卒終于擡起了頭,莊塵也終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的容貌,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怎麽是你?你來這兒幹什麽?”莊塵連連質問,背後瞬間起了一層冷汗。
獄卒冷笑出聲:“你之前怎麽說的,‘那些人一個都留不得了’,我幫你解決了難題,現在是不是也輪到你幫我了?”
“怎麽幫?”莊塵咽了咽口水。
獄卒不答,慢慢靠近莊塵,鞋子落在稻草上發出細碎的聲音。
手起刀落。
莊塵還沒來得及留下一句遺言,就翻着白眼,倒地不起了。
“你死了,就是幫了我大忙了。”獄卒留下一句話,悄無聲息沒了蹤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獄卒了放飯,看見莊塵背對着他睡在地上,“開飯了!”
喊了好幾聲都沒反應,獄卒進門,才發現莊塵死了。
“來人吶!快來人吶!犯人被殺了!”
太守府正廳,太守江軒正和賀沅安暢談,聽到獄卒通報之時,聲音都變了調,“什麽?!”
犯人在太守府堂而皇之被人殺了,這簡直是在打他平城太守的臉。
得趕快将此事告知丞相大人,他總覺得事情背後有更深的陰謀。
江軒用盡涵養才忍住沒當場發飙,立馬命人去善後。
而後轉過頭看向賀沅安,面帶歉意,“景王殿下,今日是我招待不周了。”
賀沅安颔首,“無事,江太守有事就先去忙吧,本王就不叨擾了。”
賀沅安往外走,步履沉穩,不疾不徐,與太守府的焦急慌亂相比格格不入。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賀沅安抿唇,伸手摸了摸袖子裏的賬本,眸色漸漸暗了。
看來京都有些人按捺不住了,是時候回去了。
**
蓮玉荇回京那日,丞相府派了人來接她,只是眉眼間都是喜色,絲毫掩飾不住。
問有什麽事情值得這麽高興,下人也不說,連連搖頭,“小姐你回府就知道了。”
回府就知道了。蓮玉荇摸不着頭腦,想了一路,心裏癢癢地,下了馬車就往府內散,迎面撞上了一堵肉牆。
蓮玉荇疼得一下子捂住了鼻子,眼裏泛起淚水,下一瞬就要落下淚水。
蓮玉荇擡眼,正想看看來人是誰,不料怔在原地,呆呆地,不知道該幹什麽。
“怎麽?不認識阿兄了。”清潤的聲音響起,蓮玉荇登時回過神來,不顧鼻子上的疼痛,跑上前,猛然保住了男人。
許久未見,蓮玉鶴原本想逗逗他的親妹妹,可是肩上傳來的濕潤感覺,讓蓮玉鶴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安慰似地拍了拍蓮玉荇的肩膀。
“難怪下人們那麽高興。”蓮玉荇喜極而泣。
蓮玉鶴三元及第,京都中無人不豔羨,不僅是因為他的才華,更是因為他的容貌。
芝蘭玉樹,清隽怡人。
蓮玉鶴放開了蓮玉鶴,站遠了一點打量,蓮玉鶴放任她打量。
黑了也壯了,少了狀元郎的文弱氣質。
“好妹妹,可看清了,以後有時間看。”蓮玉鶴眉眼帶笑,“快進去吧,別讓父親母親好等。”
蓮玉荇點點頭,跟在蓮玉鶴身後,和小時候一般。
“阿兄,你這次回來還走嗎?”蓮玉荇突然開口說話,蓮玉鶴停住腳步,聲音艱澀,“為什麽這麽問?”
“陛下忌憚丞相府,不會這麽輕易放你回京的。”
無非是敲山震虎,用蓮玉鶴來鎮住丞相府。
三元及第,是榮耀,也是枷鎖。無數人趨之若鹜,又往往陷在牢籠之中。
蓮玉鶴眼神突變,制止了蓮玉荇繼續說下去。
“阿荇,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蓮玉鶴拉着蓮玉荇急匆匆走了一段路,确定周圍沒人,才放心下來。
“我這次回來,是向陛下述職,陛下覺得我資歷尚淺,讓我繼續留在河西郡歷練。”蓮玉鶴平靜地敘述着事實,聽不出半點怨怼。
蓮玉荇心疼兄長,她的哥哥本應該身穿官袍,風風光光地,而不是被變相流放到邊境,偶爾才能回京見見家人。
真不公平。
蓮玉鶴見她情緒不對,安慰道:“阿兄沒事,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對,平平安安就好。蓮玉荇福至心靈,得到了一點安慰。
朝堂裏危機四伏,蓮玉鶴遠在邊境,倒也安全一點。
如果發生了什麽意外,也暫時不會被牽連。
蓮玉荇重重點頭,和蓮玉鶴相視一笑,驅散了心中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