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端倪
端倪
賀硯随到時,寝宮門口已經堵得水洩不通。他隔着人群遠遠看去,昭文帝一臉焦急地拉着溫貴妃的手,一衆人站在皇後身後,表情各異,只有蓮玉荇孤零零跪在床邊。
賀硯随領着太醫進了寝宮,“陛下,先讓太醫給貴妃娘娘把把脈,看一下情況如何。”說着,不着痕跡地往蓮玉荇那邊看了一眼。
太醫戰戰兢兢診脈,眉頭緊皺,好一會兒才松開手,跪在皇帝面前,禀報實情:“啓禀陛下,貴妃娘娘脈象虛浮,确實是中了毒。不知娘娘先前喝了什麽、吃了什麽,可否容微臣先查看一番?”
昭文帝揮揮手,立刻有人呈上茶具,太醫接過,用手沾了茶水嗅了嗅,瞬間警覺起來。
太醫皺眉說道:“這茶盞中有毒藥的痕跡,依微臣看來,像是西北突厥部族特産的毒草,無色無味,所以就算喝到了也不會察覺。”
太醫的話落下,當即在衆人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昭文帝的臉色尤為難看,沒想到突厥部族竟然如此大膽,竟然敢在行宮內公然下毒!
像是想到什麽,昭文帝眼神倏然變化,看向蓮玉荇的目光變了又變。
“蓮玉荇,你不妨說說,你與貴妃一同喝了這茶,為何貴妃如今不省人事,而你卻好端端的?!”
“臣女不知。”蓮玉荇仍舊跪着,姿态不卑不亢。
蓮玉荇确實不知,她自己也糊裏糊塗喝了茶,現下又糊裏糊塗跪在這接受審問,實在冤枉。
昭文帝哼笑,連連反問,“你不知,你如何不知?莫不是你與那突厥勾結,意圖謀害貴妃?”
一大頂帽子扣在頭上,蓮玉荇剛想說什麽,就見蓮丞相和蓮夫人跪地行禮,急忙開口:“陛下明鑒,小女平日行事規矩,斷然不敢做這種殺頭滅族之事!”
在場的人神色各異,誰也不敢觸了皇帝的黴頭。
蓮玉荇突然看到了桌上擺着的茶盞,福至心靈,“當時臣女與娘娘喝的是同一壺茶,事發突然,臣女也不能串通上茶的宮女下毒。”
“陛下若是不相信臣女,可将臣女所用茶盞拿來查探。”蓮玉荇眉宇間鎮定自若,端得是光明磊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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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帝突然發怒,将溫貴妃所使用的茶盞摔到蓮玉荇面前,碎片割破了她的手背。
“還敢狡辯,方才侍衛勘察現場,發現你所使用的茶盞不見了。”
“要說不是你故意為之,朕還真不信。”
昭文帝來的時候就已聽皇後說了全部,在她們從後院趕來的空隙裏,只有蓮玉荇和溫貴妃獨自待在寝宮。
事态愈發不可控制,賀硯随眼睛瑟縮了一下,慢慢退了出去。
賀硯随站在陰影裏,“十九,你去查查在突厥內應被發現之前,還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人和事?”
蓮玉荇不能出事,在他還沒查清一切事情之前。
賀硯随這般想着,重新進入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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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給溫貴妃用了藥,毒已經基本被解了,昭文帝緩了神,滿臉疲态。棘手的是,蓮玉荇并不承認給溫貴妃下毒。
從事情發生以後,蓮玉荇在地上跪了兩個時辰,渾身發軟,汗珠源源不斷從面上滴落,她眼前一陣陣發昏,已然力竭。
不知道昭文帝要讓她跪到什麽時候,是查出兇手,還是等溫貴妃醒來為止?又或者不管青紅皂白,只要昭文帝不高興,她便随時可以推出去問斬?
蓮玉荇不知道,也說不清楚,只覺得自己快死了,胸口悶痛,喉頭湧起陣陣猩甜,用盡全身僅剩的氣力才壓了下去。
恍惚間,她聽到昭文帝發話了,“既然拒不承認,那便即刻打進牢獄,嚴加審問!”
蓮玉荇撩起眼皮,解脫一般嘔出一大口血,鮮血浸濕了大片衣裳,模樣十分可怖。
“阿荇!”蓮夫人哭喊着撲上前去,幾乎悲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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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寧宮。
“陛下,兒臣找到證據了,貴妃娘娘所中之毒并非蓮姑娘所下,而是另有其人。”賀硯随拱手行禮,所言甚篤,連昭文帝都有了幾分懷疑。
昭文帝:“可有證據?”
賀硯随當即将查到的證據呈上,命侍衛将人帶進來,三人整整齊齊跪在地上,顯然已經被吓破了膽子。
賀硯随面無表情看了看三人,道:“突厥刺客潛入行宮刺殺之時,此內應打算和刺客裏應外合,遂在貴妃娘娘的茶水裏下了毒。”他指了指中間之人。
“兒臣命人去禦膳房查驗了一番,恰好遇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宮女,正在處理蓮姑娘用過的茶盞,被侍衛當場抓獲。”
“方才太醫查驗了蓮姑娘的脈象,還有用過的茶盞,發現蓮姑娘體內有兩種毒藥……”
賀硯随的話戛然而止,昭文帝是個聰明人,自然發現其中關竅,下毒的人共有兩夥人,一夥給溫貴妃下毒,一夥則買通了溫貴妃身邊的宮女,給蓮玉荇下了毒。
或許是蓮玉荇體內兩種毒藥中和之後,沒有立即發作。
“那這第三人……”昭文帝若有所思,定睛看去,正是太尉之女沈寧,登時臉色一黑,“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行宮內堂而皇之下毒!”
沈寧被昭文帝吼得發懵,反應過來趕緊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女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錯事,求陛下饒了臣女!”
“望陛下念臣往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她一條命吧……”太尉跪在一旁,重重磕頭。
如今證據确鑿,太尉也沒有什麽可辯駁的,只能聽候發落。
昭文帝看得心煩,拍板定音,“太尉沈丘貶為綿陽太守,罰俸祿一年。所有人再為非作歹,必有重罰!”
衆人膽戰心驚退了出去,只有賀硯随還站在原地,方才昭文帝給他使了眼色,示意他留下,應該還有什麽要事與他商議。
帝王的信任來得極其快,從前賀硯随只是不受重視的閑散王爺,救駕有功之後,便可随意出入帝王身邊,委以重任。
昭文帝彎了彎唇角,雖年事已高,但帝王威儀仍然在,總有點不懷好意的意思,看得賀硯随心顫了幾分。
“阿随,自你立府之後,朕還沒和你獨處過。”昭文帝拍了拍旁邊的座位,讓賀硯随坐下,“朕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黏着朕。這兩日來,你的能力朕看在眼裏,衆大臣也有目共睹,恰好朕這裏有件要事需要你去做。”
賀硯随面上很是惶恐,內裏毫無波瀾,恭恭敬敬道:“父皇有命,兒臣定不負所托。”
昭文帝将桌上的折子遞給他,順便提了一句,“今日之事是朕誤會蓮姑娘了,待會兒你便以朕的名義,送點東西過去。”
說完便閉着眼睛揮揮手,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昭文帝疲累得不行,示意賀硯随推下,賀硯随聽命拱手退了出去。
賀硯随在殿門前駐足,遠眺群山,心道,從此處遠望,倒是比別處要開闊許多。
他心裏清楚,昭文帝并不是看重他,不過是在衆多皇子中找到一個制衡的點,而他剛好是這個點。
他前世就看透了昭文帝歹毒的心思,要是昭文帝宅心仁厚,也不會放任皇子互相攻讦,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
他倒是要看看,昭文帝如今到底能不能利用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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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避暑行宮回京城已經半月有餘,蓮玉荇卻仍然被拘在府裏修養。
避暑行宮清爽,适宜養傷,加上昭文帝給她送了許多補品藥品,好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蓮夫人覺得中毒乃是大事,更何況還是兩種毒,更應該重視起來。
酷暑過去,秋日就要來了,蓮玉荇看着窗外發愣,蓮夫人端了藥進來,坐到床邊。
蓮玉荇接過藥碗,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蓮夫人替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溫聲細語說話,“聽說你身子不爽利,你小舅舅遞來了書信,叫你去平城住上十天半個月,好好調養一番。”
平城?蓮玉荇微愣。
“好像是好久沒見小舅舅他們了,那便去一趟平城吧。”蓮玉荇喝光了碗裏的藥,趕忙讓妙青給她收拾行李。
剛好找個由頭出門,避開母親的監管,不然她都快憋出蘑菇來了。
而且,她隐約記得,前世私鹽案件就發生在平城,剛好借此機會讓賀沅安多積攢名聲,在昭文帝面前多表現表現。
得了空閑,蓮玉荇便修書一封,讓下人送到景王府。
賀沅安那邊很快回了信。
“平城相見。”
蓮玉荇看着信上的三個字有些懷疑,賀沅安會不會覺得自己在騙他?不去平城了?
過了好一會兒,蓮玉荇搖搖頭,把混亂的想法抛之腦後,他要是不來就算了,反正吃虧的不是她。
左不過去平城修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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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書房。
十九拿着密信急匆匆進了屋,道:“主子,先前您吩咐我們查的人已經查到了,最近的蹤跡出現在綿陽、平城附近,具體行蹤還在查。”
“怎麽都在平城?”賀硯随愣了一瞬,重新翻閱起折子,心神卻已經游移不定了。
平城?賀硯随隐約有點印象,好像是蓮玉荇的舅舅,也就是蓮夫人母家所在的地方。
賀硯随啪的一聲把折子合上,運糧官這時候還是個無名小卒,出入在各州郡也很正常。
賀硯随又問十九:“查過這人的底細與否?關系網要一一探查過去,不可遺漏半分。”
十九翻了翻書卷,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發現了一處顯眼的,“王爺請看。”
“此人先前是平城太守的門客,因為驕奢淫逸,被趕出府去,而這平城太守乃是蓮丞相早年間的門生。”
和蓮丞相有關。賀硯随細細琢磨着這句話,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是微妙。
難道真和蓮玉荇有關系?
賀硯随心緒起伏不定,攥緊了拳頭才平複下來幾分。
不過怎麽剛好在和私鹽有關的地方?賀硯随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只能把疑問埋在心裏,囑咐十九備好車馬,過幾日便前往平城,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