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ontract 17
第17章 Contract 17
Contract 17
便利店裏的燈泡電壓不穩地忽滅了一下, 又重新亮堂起來,面前的玻璃清晰地倒映兩人并排坐着的身影。
知霧手中拿着的那盒冰淇淋都已經不能凝固,完全稀薄地化成了水狀。
指尖貼着杯盒, 熱氣都被吸走了,被外壁融化的冰滲得發涼。
她像是個耳目不聰的病人, 遲鈍地慢半拍擡頭, 反問:“你——剛剛說什麽?”
其實已經聽得很清楚, 只是想要聽梁圳白再親口确認一遍。
明明在偷偷喜歡他的這五年裏,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在腦中設想過。
如果他們某天能在一起的話,會是一幅怎樣的光景。
奇怪的是, 當這件事真正發生時,卻并沒有如幻想中那麽轟烈。
來得那麽輕易, 那麽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波瀾不驚。
高興嗎?其實挺高興的。
可更多的也再沒有了, 整個人像是踩在雲端上。
越是心心念念許久的東西, 最後得到的時候越沒有太多實感。
“我們交往,”梁圳白從善如流地複述了一遍,“作為這個月沒按時還上你錢的補償。”
“這不正是你最初所期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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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月裏,我會負責任地履行你男朋友的義務。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他頓了頓, 補充一句:“包括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騷擾。”
話畢,梁圳白撇過臉盯着知霧的眼睛, 企圖從裏面發現一些高興的痕跡。
可聽了這些話後, 對方原本亮起的目光卻一寸寸黯淡下去,有些勉強地笑着回應:“好啊, 謝謝你。”
原來只是假扮的。
知霧緩慢眨了下眼,心裏像是含着團潮氣, 郁悶至極,繼續發洩般攪動着手裏的冰淇淋。
這樣算什麽?
為期一個月的戀愛合約嗎?
一旁的梁圳白不着痕跡地乜了眼知霧心不在焉的小動作,眉心輕折,打心底漫上不解。
當初是她想要交往,他現在也答應了她的請求。
為什麽她對此卻沒有預想般那麽欣喜,反而是自己過分在意,顯得有些計較。
梁圳白收回目光,繃着臉,重新恢複成以前那副生人難近的寡淡模樣。
指尖在小臂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有些煩躁地心想。
一個月而已,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帶個女孩在身邊,對于他而言算不上是一件多難的事。
然而梁圳白有些低估了成為一名合格男朋友的麻煩程度。
哪怕只是暫時假扮的。
“你說什麽?”
梁圳白半眯起眼睛,那雙鋒利丹鳳眼中透出幾分難掩的錯愕。
“官、宣,”知霧下巴抵着自己的手機,認真重複,“我想公開我們的關系。”
“拍一張照片就可以了。”
“沒有這個必要,很麻煩。”梁圳白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
如果公開的話,學校裏肯定有不少人會對他們的關系指指點點,他早被這種亂七八糟的話說慣了,沒什麽感覺。
但知霧一個品學兼優的乖學生,平日甚至沒人敢在她面前計較一句重的,萬一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就不好了。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我來找你豈不是要偷偷摸摸的了,”知霧真心實意地有些為難,“要是不小心被人撞見的話,又該怎麽解釋呢?”
梁圳白薄唇微抿,說不上話。
“只是想告訴大家,我們确立了一個正當的關系。”
知霧的眉眼小幅度耷拉下來,聲音越來越小:“難道說……這樣也不可以嗎?”
她下垂的細睫毛輕顫,唇色淡到有點發白,看上去有點莫名可憐。
過了幾秒,知霧輕輕吸一口氣,率先站起身來,盡量表現得一派輕松:“算了,沒關系,我知道,本來也就是假的。”
她拿起一旁的包:“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
一只大掌忽然牢牢攥住了她纖細的腕,他的手心滾燙,輕而易舉就令她動彈不得。
“等等。”
梁圳白叫住她,疏冷的嗓音透着微微的啞意。
他從來沒有過拍這個的經驗,只好擺出一副随她擺弄的架勢,無奈至極。
“怎麽拍?”
“你教教我。”
……
知霧重新坐回了便利店的座位上。
面前是梁圳白的手。
她不好意思拍太出格的,回憶着在社交圈刷到過的一些動态,伸出自己的右手,放進他攤開的左手中。
皮膚的溫度瞬間交融在一起,不知道什麽原因,兩人的手心都很熱。
猶豫了兩秒後,知霧将纖細的指節穿插入他修長的五指,正好扣上他的掌心。
也許是經常幹各種活的原因,梁圳白的手指相較于同齡人而言更為粗粝,整只手的骨骼也更寬闊。
兩廂對比起來,襯得知霧的手更嬌小秀氣了。
手機的攝像頭打開,她牽着他的手對準鏡頭,耳側的發絲滑落到臉頰,低着頭十分專注地翻來覆去調整角度。
梁圳白跟着配合地微微收緊五指,看似鎮定,實際滾動的喉結洩露了他有些緊張的心緒。
這是他第一次牽住一個女孩的手。
她的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綿軟,握着像是沒有骨頭一般。肌膚光滑細嫩,比他要更t白上一圈。
梁圳白甚至不怎麽敢用力,怕自己手裏的那層薄繭磨疼她。
“好了。”知霧拍完後借着查看照片的工夫多牽了一會兒,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抓緊松開,耳根蕩開一圈淡淡的薄紅。
手心還有點她殘留的淡淡護手霜的香氣,他無意識收攏了掌心,理所當然地開口:“照片發我一張。”
知霧原本只打算自己發在動态裏,聞言愣了一下。
梁圳白唇角微挑:“公開承認關系,不是兩個人的事嗎?”
他說得對。
知霧按捺着心跳,有些手忙腳亂地将照片發在兩人的對話框。
編輯好圖片,知霧簡單寫了一條文案,更新了動态。
她平時很少發動态,上一條還是兩年前高考剛剛畢業,她發了一張圖。
只是手機自帶的模拟拍立得功能,簡單的白底膠片框起了兩個人。
一個是穿着高中制服看向鏡頭的她,另一個是幾乎縮聚成一個小小影子,幾乎看不清眉眼的梁圳白。
她是刻意合影,他是無意闖入。
一張很簡單的照片,一眼明了的關系。
隔了兩年再發的動态,讓人産生了得償所願的錯覺。
知霧沒敢讓梁圳白看見這個,很快就将主頁滑了上去。
那條動态一發出,就被瘋狂的點贊評論。
知霧加在列表的人不算多,除了自己專業的一些同學之外,就沒什麽了。
但是梁圳白的列表可比她廣泛得多,平時也從來不發動态。
他參加過那麽多的比賽,上至主辦方老師,下至學生會各個部門的幹事、千方百計要到他聯系方式的學姐學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刷到了他的這條動态。
也是從發出去的那一刻起,梁圳白的手機消息提示音就沒斷過。
知霧咬着下唇。
原來他剛剛說的麻煩,沒騙她,是真的。
梁圳白輕描淡寫地将手機靜了音,幫知霧把包拿在了手裏:“走吧,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寝。”
“再遲的話,估計要鎖門了。”
他單手抄着兜,将知霧送到了宿舍樓樓下。
臨分別前,她接過包,鼓起勇氣希冀地問:“梁圳白,明天我還能來找你嗎?”
梁圳白逆着光站在不遠處,清隽的身影浸在黑夜裏,領口袒露出的那片鎖骨冷感而透白。
聽完後似乎極淡地勾了下唇角,無聲笑了笑。
“當然可以。”
“明天見。”
……
因為這句話。
一整個晚上,知霧都沒怎麽睡好,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發出的那條動态。
她裝着心事的時候睡眠會變得很淺,半夜又重新清醒了過來,打開手機将梁圳白發的那條動态又盯着看了好幾遍。
也是在這刻,終于對兩人的關系有了個模糊的實感,終于能夠心安又滿足地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知霧沒課,昨天夜裏睡得很遲,早上賴了一會兒才起。
幾個舍友睡得早,今天上午才看見的這條動态,不由得紛紛表示驚訝。
“上次我說什麽來着,他就是對你有意思。”
“我們知霧長得這麽好看,會動心也正常啦。”
“學校的論壇轉載帖都飄紅了,大家都在下面押他們倆什麽時候分手,瘋了吧?”
知霧将遮擋的窗簾拉開,讓光線灑進來,始終一個人背對着這頭,沒有參與話題。
“噓噓,小聲點,你怎麽這麽心直口快還給讀出來了?知霧還在呢!”
“我這不是為她抱不平嗎?”舍友嘟囔着,“其他人在一起都是被祝福的,怎麽到這段就開始勸分了,我覺得他們倆很配啊,頂配,天仙配!”
她的話惹得知霧淡淡展睫笑開,不過也就沒幾秒鐘,很快,那抹彎起的唇線又垮了下去。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段關系的保質期。
偏偏還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将這個虛假的謊繼續撒下去,清醒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就在這時,宿舍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躁動。
知霧似有所覺地擡起頭,起身往窗外望去。
樓下人來人往,此時都因為一個人放慢了腳步。
知霧下落視線正好被梁圳白那雙擡起的冷肅眼捕獲。
他毫不顧忌周圍女生投來的大批視線,徑自站在宿舍樓下等人,目光似雪般平穩深靜。
與此同時,知霧放在桌上的手機也振動了兩下,浮上新收到的消息。
FIONN:昨天不是說要來找我?
FIONN:我在教室多坐了半個小時也沒等到你。
FIONN: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