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 37 章
37
姜玉白還未發火, 倒是定遠侯先開口道:“大膽阿琅,怎敢對貴客如此無禮!”
姜玉白聽到阿琅的名字,有些不可置信, 但是她又怕是真的,愣是不敢回頭, 這時簫家三郎弘毅走上前來, 一把将阿琅拉在身後,生怕父親會怪罪于她。
阿琅掙脫蕭三郎,不顧大家閨秀的儀态, 走到姜玉白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一雙通紅的眼睛盯着心虛的姜玉白, 日光照得廳堂通明, 卻透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阿琅站在殿中央, 身披錦緞, 眉間雖有掩飾不住的柔弱,但此刻雙眼中卻閃着倔強的光芒。
姜玉白站在她面前,臉上盡是不可置信:“阿琅, 你怎麽會在長安?還……還嫁給了蕭三郎?”
阿琅的唇角微微一動, 似笑非笑,聲音平靜, 卻一抹掩藏不住的痛意:“若不是你逃婚,我又何至于如此?”
殿內的空氣瞬間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她們姐妹身上,定遠侯站在一旁, 眉頭緊鎖。
“蕭塵念,你走得真潇灑, 你每天口中念叨着的江湖,可否都是像你這般自顧自的人,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阿琅情緒激動。
衆人都震驚于這一幕,更多的是被這接二連三的真相沖擊得難以想象言語。
蕭塵的臉色鐵青,雙拳緊握,目光凝視着眼前的姜玉白,心頭的震動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
“你就是蕭塵念?”他聲音低沉,冷冽如刀。
姜玉白沒有回答,神情淡然,腦海中竟然閃過昨夜蕭燼在酒桌上真切說着那句:坦誠相待。
蕭燼不敢相信那個自己無法忘卻、讓他時常想念牽挂的女子,竟然是他無數次嫌棄過的“蕭塵念”?這一切仿佛是命運玩弄的一場笑話。
“你一直在騙我?”蕭燼聲音低沉,冷冷質問着姜玉白,眼神中是無法掩飾的震撼與憤怒。他恍然大悟,自己對姜玉白的動心,對“蕭塵念”的不屑,竟是同一個人。
姜玉白輕輕一笑,似有幾分苦澀,她擡起眼眸,目光灼灼,“蕭燼,你以為我騙了你,其實,我只是從未告訴你罷了,不要給我扣什麽帽子,何況從相識到昨日之前,你可曾說過你是定遠侯府的小侯爺呢?”
還未等蕭燼開口,阿琅冷冷開口打斷道:“你逃婚之後,可曾想過我?當初定遠侯府的婚事本就是你的,爹為了完成與定遠侯家的婚約,将我嫁到了長安,離家千裏,我本不想走這條路,但父母之命,我又能怎樣?”
她的聲音帶着些許不甘,站在她身旁的蕭三郎眼神閃過一絲黯淡,原來阿琅是不願嫁給自己的,他扯出一個幹澀的笑容,試圖緩和氣氛,上前讨好似的拉起阿琅的手。
姜玉白愣住了,眉頭微皺,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這一逃,竟然将妹妹推入了如此的困境。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似乎什麽安慰的話都已經是徒勞。長安之事,她未曾嘗過,她只知道自己一心追求自由,卻未曾考慮到妹妹和家人。
“夠了!”定遠侯的聲音打破了姐妹間的對峙,冷言傳喚侍衛,“來人,将他們鎖起來!”
“爹!”
“你也住口!當初不是你閑雲野鶴去,又怎會讓你弟弟去替你娶親,你和郡主,沒一個省心的,你們當我這定遠侯府是鬧市?”
說罷拂袖離去,邊走邊說:“夫人,給肅親王寫信,這門親事沒有取消,讓他即刻動身來長安面聖,順便參加他寶貝女兒的婚事。”
蕭燼臉色一沉,一把抓住了姜玉白的手腕,“你戲弄了我好久,姜玉白,或者說,蕭塵念。”蕭燼眼神冷冽如銀霜,語氣中帶着怒火。
姜玉白微微一笑,話裏帶着幾分諷刺和無謂,“我從來沒有戲弄你,真正戲弄你的,是這荒唐的婚約。”
二人被關了起來。
幽暗的房間裏,燈光如豆,姜玉白與蕭煙背靠牆壁,四目相對。彼此都被鎖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姜玉白推了推緊閉的門,外面挂着的鐵鏈發出些許的“嘩啦”聲。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冷峻而複雜。
“想不到,蕭念就是你。”他的聲音低沉。
姜玉白輕笑了一聲,靠在牆上的身子微微一動,發出一聲輕響。“你以為呢?你一直想解除婚約的,就是我,在丐幫總舵那天替你包紮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看到了你身上挂着的那塊鴛鴦佩。”她的語氣帶着幾分玩世不恭,聽着讓蕭燼火氣直沖天靈蓋。
蕭燼眉頭緊皺,他想起曾經與她相識的點滴,那些針鋒相對的時刻,如今看來竟是另一種意義。“怪我對你,心有波動……”他嘀咕低語,聲音極輕,姜玉白并沒有聽到。
姜玉白一雙黑眸中點燃了目光複雜的情感,她凝視着蕭薔:“我也不明白,我爹這麽會讓阿琅……嫁給了蕭家三郎。”
寂靜的房間內,只有對方的呼吸聲回蕩。姜玉白低垂下頭,仿佛回憶起往事。她淡淡道:“我逃婚是為了什麽?是為了這世間的遼闊,為了不拘泥于四方庭院、陳規俗禮。”她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似乎是訴說着某種渴望。
蕭焰冷笑一聲,略帶嘲諷:“世間遼闊?你可知在這江湖中行走,真有你想得那般自在?風霜刀劍,何處不在。”
“那又如何?”姜玉白輕輕擡眸,目光堅定,“至少,比被困在深閨中要好。”她頓了一下,繼續道,“自由,比什麽都重要。我們都向往自由,不是嗎?那你的鴛鴦佩呢?”
蕭燼沉默了。良久,他才低聲道:“當了。”他眼角中閃過一絲落寞。
二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蕭燼忽然輕聲道:“從前,我以為江湖就是一切,可如今,我心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景色。”他望向窗外,那裏有微弱的月光透進來,“也許,有些東西,是我們始終無法掌握的。”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有什麽又是你無法掌握的呢?”姜玉白不解地問。
“幾年前,我看着師父被斬在刀下,無能為力,前些日子,我在泰州,試圖救一個娘子,可她最終死在了我懷裏,如今,我喜歡上了你,你說,我掌握了什麽?”蕭燼擡起頭來,深深地望着姜玉白,忽然笑了。這笑容如夜風中的煙火,稍縱即逝,他似是想通了。
“你說什麽?”姜玉白狐疑地看着蕭燼,他說喜歡自己?姜玉白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姜玉白,我說我喜歡你,是你,因為你是姜玉白,所以我喜歡的是你。”蕭燼回道。
姜玉白徹底蒙了,她攤開手,讓蕭燼說得明白點。
“我喜歡的是那個坑蒙拐騙,小偷小摸的姜玉白,那個站在武林大會擂臺上堅韌不退的姜玉白,也是那個扮作小乞丐義薄雲天為民除害的姜玉白,我喜歡的,自始至終都不是肅親王府郡主蕭塵念。”
姜玉白聽着蕭燼的話,似乎是明白了他的話。
姜玉白起身,看着坐在對面的蕭燼,露出一個微笑,對他說了一句:“多謝。”随即破門而出,蕭燼幫她拖住試圖攔住她的侍衛,他又何嘗不知道,出門在外,不報家門不過是為了避免給家裏招來橫禍,也就理解了姜玉白心中的難處。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灑落,姜玉白足尖點地,身輕如燕躍上屋頂,只留一道黑影在青磚上迅疾移動,她如輕羽般落在客房院中,取了自己的寶劍和包裹,便又是起身朝外飛去,才落到定t遠侯府門口的牌樓上,就看見蕭燼已經将她的小花驢牽了出來。
月色下,蕭燼的身影如雕刻,在黑夜中的剪影般清晰可見。他一襲玄衣,傲然挺立在定遠侯府的石階前,身姿修長挺拔,宛若山巅之松,随風而立,靜中透着一股凜然的威勢。銀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肩頭,将他深邃的五官勾勒得愈發冷峻,劍眉入鬓,雙眸如夜空中的星子般深邃而沉靜,卻隐藏着不易察覺的淩厲。
那張臉,在冷月下顯得異常沉穩,薄唇輕抿,仿佛沒有半分表情,可那不經意的眼神中,又有一種說不上的意味。
蕭燼随手牽着的小花驢在他身旁,顯得有幾分滑稽,而他的身姿卻未因此顯得突兀。他的衣袂随風輕擺,姜玉白與蕭燼相識這麽久,還是第一次将他看得這麽清楚。
姜玉白如燕子掠水般從屋頂上躍下,來在蕭燼面前。她眼中帶着幾分狡黠與自信,微笑着看向蕭燼。
蕭燼輕哼一聲,淡淡道:“這次,江湖不見。”
兩人對視片刻,似有千言萬語,卻無人開口。姜玉白接過蕭燼手中的缰繩,雙手抱拳:“蕭燼,後會無期。”
他們誰也沒有問誰會去哪裏,但就是篤定了今後再也不會見到彼此。
姜玉白騎上小花驢,朝着長安城的西城門方向而去,蕭燼目送着她直至她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他回到定遠侯府,剛要推開自己卧房的門時,定遠侯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我知道你也想走,我知道我困不住你們,只是你娘她……舍不得,白天無非是做做樣子給她看,你大哥去世後,家裏只剩下你和三郎,她心中唯一的願景,就是看着你和三郎各自成婚,和和美美,如今三郎已經娶親,也算給她一些慰藉,趁着夜色,快走吧,別死外面了,是不是捎封信給我們。”定遠侯聲音哽咽,在寂靜的夜裏卻是那麽有力。
蕭燼回頭看着定遠侯,他拿起立在門口的刀,也是一躍而起,消失在雲霧遮月的深夜中。
長安城外,景色逐漸荒涼,樹木也越來越少,姜玉白騎在小花驢上,取下挂在腰間的酒壺,伴着月色獨飲,腦海中回想着阿琅說的話,她終究是對不起阿琅。
彼時阿琅坐在案幾前,讀着姜玉白留下的片言:阿琅,讓你替嫁,終是我對不起你,今後你就當我死了。
阿琅将信攢成一團丢在地上,偷偷抹去眼淚,蕭三郎走上前撿起來打開看了一眼,一雙小鹿般的眼睛關切地看着阿琅,他緩了許久開口道:“你同你阿姊說的那些話,那些不甘,是否因為嫁于我讓你感到委屈。”
“我……”阿琅欲言又止,起身走到蕭三郎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像哄小狗一樣看着他說道:“嫁給你我從不覺得委屈,可這和我阿姐逃婚趕鴨子上架,将我命運随意安排,是兩碼事,我嫁給你,你待我好,你家人待我好,我們琴瑟和鳴,這是我的運氣好,倘若我嫁的人是一個混蛋,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家裏妻妾成群,那我的一生,又何其不幸,三郎,你能明白我想說的嗎?”阿琅柔聲細語,十分有耐心地同蕭三郎說着。
蕭三郎點點頭道:“我明白,你嫁給我并不後悔,惱的是你原本也是有選擇的權利,只是被剝奪了。”
姜玉白騎在小花驢上,月光灑在她的肩上,照亮了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她打了一個噴嚏。
“長安……”她輕聲道,目光在夜色中迷離,“還沒好好逛逛,倒是要匆匆離去。”
林中的風輕輕吹過,她翻身下了小花驢,将它拴在一棵樹旁,準備好好休息一會兒。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在她的臉上,帶着幾分蒼涼的味道。她背靠着樹,手中握着寶劍,緩緩閉上了眼睛。
然而,正當她準備小憩片刻時,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腳步聲,隐隐約約夾雜着樹葉的沙沙聲。姜玉白的耳朵微微動了動,眼睛陡然睜開,手中的劍輕輕一揚,目光迅速掃過四周。
“看來這路……還是沒那麽好走。”她冷笑一聲,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風聲漸緊,樹影搖曳之間,似乎有一道身影正緩緩靠近。姜玉白目光一凝,握緊了手中的劍,心中警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