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位分
位分
“妾以江山社稷計, 還望殿下聽妾一言。”謝若暻言罷便深深拜倒下去,冰涼的地板通過嬌嫩的額頭将涼意一直傳到心底, 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孤知道了。”
謝若暻再度擡頭時,只能看見身前男人的背影,垂下頭低聲答了個是,便輕輕走出乾盛殿。
殿外陽光正盛,照的謝若暻有些恍惚。
一旁等候已久的張德保連忙湊上前去,彎着腰小心擡眸觑着謝若暻的臉色道:“還望謝主子給老奴透個信兒,這裏面...”
謝若暻無力地扯了扯唇角, 輕聲道:“連累張大監了。”
張德保哎喲一聲連忙進了乾盛殿候着。
丹素在殿外等候多時,方才聽見孟璋的一聲怒吼便已是惶惶不安,如今見謝若暻也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連忙上前扶住她,壓低聲音道:“娘娘?”
謝若暻回頭望了眼乾盛殿巍峨高大的房檐, 拍了拍丹素的手,平緩道:“無事, 回宮。”
這邊張德保連撲帶爬地進去, 便見孟璋随意靠着龍椅坐在地上, 半個身子隐在黑暗中,小心地上前收起扔在地上的聖旨,勸道:“殿下...”
“她可有說什麽?”孟璋垂下眼眸, 從唇間溢出低沉的嗓音。
神仙打架, 凡人遭殃, 便是如此。
張德保琢磨着謝若暻剛走時的神色, 自個兒添油加醋撿了好的來說:“謝主子說, 讓奴才好好照看殿下,切莫讓殿下傷了身子。”
“哼。”孟璋一聲冷哼将張德保吓得一顫, 甫一擡頭便見孟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當真這麽說?”
說罷,臉色驟然陰沉:“欺君罔上,該當何罪!孤瞧着你如今的差事是當得愈發好了!”
Advertisement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張德保見孟璋大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腦袋在地板上磕地邦邦響。
畢竟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孟璋也知自己是遷怒,閉了閉眼便朝張德保道:“行了,出去吧t。”
目光掃到張德保手中明黃的聖旨,冷聲道:“燒了吧。”
張德保一愣,這...這火燒聖旨,可是大罪,尚且不待他反應過來,又聽孟璋道:“算了,放禦案上吧。”
說完,又阖上眸子,整個人隐入黑暗之中。
張德保小心将聖旨放在禦案上,不經意見瞄到“貴妃”二字,又思及孟璋此前的态度,心中暗道,看來望舒殿還得小心伺候着。
謝若暻心思煩悶,也不曾坐轎,而是從乾盛殿走回了望舒殿,兩殿雖是所隔不遠,卻也将謝若暻吹地渾身發涼。
眼見謝若暻身上僅披了披風,聞嬷嬷連忙上前将暖爐塞至謝若暻手中,卻冷不防摸到一片冰涼,忍不住朝丹素急道:“這是怎麽了?不過是出去一趟,怎麽弄成這樣回來?”
又扭頭吩咐丹婳:“趕緊讓小廚房備着姜湯,如此天寒地凍,要是涼了身子可怎麽是好?”
略一思索又覺不妥,改口道:“不管什麽湯,先端盞熱乎的來,讓娘娘先喝了暖暖身子。”
謝若暻眨了眨眼,勉強朝聞嬷嬷安撫道:“嬷嬷,沒事。”
一旁的以檀心中略微猜到幾分,憂慮道:“娘娘可是與殿下有什麽不愉快?”
“我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謝若暻說的輕描淡寫,可她煞白的臉色與冰涼的身子卻騙不了人,衆人心中雖是擔憂卻也不敢在此時忤逆她,只得小心伺候着她休息。
另一側的乾盛殿,孟璋一人在殿中枯坐良久,眼見太陽西行,日光微弱,終是将張德保喚了進來:“謝側妃進宮以來,都去過何宮?”
張德保立即小步向前,恭敬垂首道:“娘娘只去過慈寧宮拜見太後。”
孟璋冷冷扯了扯嘴角,與他所想不差。
張德保垂首而立,知道孟璋此時心情不好,不敢弄出半點響動。
良久,才聽得上方人言:“去慈寧宮。”
張德保心下一驚,快步出了乾盛殿吩咐衆人備辇。
至慈寧宮時,太後正捧了書冊在讀,身旁的秋棠姑姑侍立在側,見孟璋過來,秋棠心下一沉,面上卻是笑盈盈道:“是殿下來了。”
孟璋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太後身上,口中卻朝秋棠道:“都下去吧,孤與母後有話要說。”
秋棠偷偷朝太後觑了一眼,見她微微點頭,才擔憂退下。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地檀香,孟璋仍是立在原處,靜靜看着太後并不說話,太後也不問,淡淡翻閱手中書冊。
二人此般靜立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聽孟璋淡淡道:“父皇曾讓孤善待于你。”
太後觸及紙張的手一頓,嘴角露出娴雅的微笑,笑道:“殿下今日來,怕不是要說這個吧?”
孟璋皺眉:“後宮中人,不得擅自幹政,太後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太後微微一笑,終于擡起頭正視孟璋:“那殿下便要本宮親眼看着唯一的嫡親弟弟被打壓,被流放,終生郁郁不得志?”
“在你們眼中,孤便是那般昏庸無道之人?”孟璋看着遠處的世家貴女,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她們憑什麽妄下論斷?
“殿下。”太後輕輕将書冊擱置一旁,坐正了身子道:“您是何種人不重要,我們只是做了我們該做的,子玉年輕氣盛,難免做出些出格的事來,但他所做種種,皆是有利殿下,既如此,便是有些無傷大雅的舉動又有何妨?”
“我們?”孟璋忍不住一聲嗤笑,他笑的輕,壓在太後心頭卻有千鈞重:“太後憑什麽認為,謝氏與你是“們”?”
“殿下也說了,她姓謝。”太後聲音平淡,仿佛只是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自前朝起,世家便壟斷了朝中大半官職,就連當時的魏帝也不得不避其鋒芒。便是先帝,繼位第一件事便是按照官府姓氏,将世家大族一一趕盡殺絕,實在動不得的龐然大物,便拆解進宮,否則如今宮中,又哪裏來的她與謝若暻二人?
“她姓謝,卻更是孤的妃嫔!”孟璋冷冷看了太後一眼,便道:“既然太後不懂得如何教導妃嫔,那便頤養天年罷。”
說罷,便一揮袖轉身要走。
“殿下且慢。”太後微微擡高聲音,孟璋卻只是腳步一頓,仍舊徑直出了大殿。
這後宮之中,從來便沒有密不透風之事,更何況,那日乾盛殿之事,兩個當事人都未曾想過隐瞞。
翌日,便見盛文錦風風火火到了望舒殿,毫不客氣的張口便罵:“我還當你是個聰明的,竟也做出這般不知死活的事來。”
謝若暻正俯身逗着搖籃中的歲歲,聞言也不生氣,只扭頭看了盛文錦一眼道:“可要看看歲歲?”
盛文錦沒好氣地接過穗子,一邊拿了去逗襁褓中的歲歲,一邊朝謝若暻淡淡道:“你鬧了這麽一通,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高興得很呢。”
能不高興麽?謝若暻本就得孟璋寵愛,又誕下一女,地位稱得上不可撼動,現在可好了,她自個兒與殿下賭氣,倒省去了她們費神去想怎麽把她拽下來。
謝若暻思及昨日之事,微微有些晃神,随即不在意道:“旁人想法,與我何幹?”
盛文錦見她固執便也不再說話,只專心逗弄起歲歲來,要說她也是與歲歲投緣,歲歲出生便有些不足,通常皆是睡着,偏偏盛文錦一逗她就笑。
就連謝若暻也道:“歲歲很喜歡你呢。”
“那可不是,看看我給她帶了多少東西?”盛文錦嗔道,她可不是兩手空空上的門,從紫檀木的搖椅到細膩的綢緞,無一不是挑的最好的。
見歲歲如此可愛,盛文錦忍不住嘆了口氣:“你便是為着歲歲,也不該與殿下賭氣。”
謝若暻目光觸及搖籃中的歲歲,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這孩子倒是會長,一張臉像極了她,偏偏那眉眼與孟璋如出一轍。
“有些事,并非該與不該便能衡量,是有非做不可的道理。”謝若暻垂下眸子。
身處局中,往往被局所困,只有身在局外,才能撥雲見霧,看的更為清明。
那王玠何許人也,當今世家年輕一代的頭一人,孟璋若是執意處置他,便是生生掐滅了世家門閥最後的希望,到時若是不計一切拼死反撲,只怕孟璋也捉襟見肘。
見她不遠多談,盛文錦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如今殿下與太子妃皆在封禪路上,我可是記得,殿下原本是要帶着你一塊去的。”
“受命祭天一事,本就不是我一個側妃能夠參與的。”謝若暻倒是毫不在意,能在望舒殿中照看歲歲,遠比那等勞什子事更讓她歡喜。
“如此大出風頭的事,也就你不在意,封位的旨意只怕這兩日便要下來了。”說完,盛文錦也不待她回答,伸出手去碰了碰歲歲肉乎乎的臉龐,歲歲立即歡樂地吐出一個泡泡。
盛文錦看的新奇,忍不住又伸出手去,二人便一來一回這麽玩起來。
謝若暻腦子裏卻冷不防想起了孟璋那日的話,垂下眸子想道,也不知孟璋會給她個什麽位分,左右不會太高便是。
果然,仿若為了應證謝若暻心中所想,不過第二日,傳旨的太監便到了望舒殿,高聲唱道:“聖上有旨,請謝娘娘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