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傅初白輕笑一聲将衆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之後便沒再有動作,只一手支着下巴,身形懶散地窩在位置裏,
倒真像是個觀衆,只不過看的不是舞蹈節目,而是尴尬至極的小品。
舞蹈社社長的臉上青白一片。
這一連串的事情讓原本算是炸場的節目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她作為社長心裏自然是不好受,眉頭擰着:“行了行了,有事兒咱們回後臺說!”
邊說着,邊擡手虛攬着衆人從通道上走下去。
林銜月扶着徐雲煙走在最後,在即将走進帷幕的最後一秒,她的眼瞳往觀衆席上斜了斜,
光源方向改變,已經看不清傅初白的神情,只隐約能看見對方的身形。
依舊是那麽懶散地坐着。
林銜月想,
看來在臺上衆人離譜的鬧劇,在他眼裏,算不得什麽。
等衆人一一在後臺休息區落了座,周淼淼便率先開始發難。
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激烈,有點不打自招的嫌疑,這會兒冷靜下來,雙眸凝着看向林銜月:“你說是我做的,有證據嗎?”
林銜月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什麽時候說是你做的了?”
女孩的聲音清亮平緩,帶着不容置疑的鎮定。
衆人面色微滞,緊接着,一片恍然——
對啊,根本就沒人說是周淼淼做的啊!
好在林銜月點破這件事,不然大家指不定真的要別周淼淼用強勢的語氣把記憶給篡改了!
周淼淼神色僵滞,臉部肌肉跳動。
林銜月不卑不亢,接着道:“我沒有證據,所以我不會去随意懷疑誰。同樣的,如果你想質問我,也請你拿出證據。”
她的瞳孔是一片寂然的黑,看的周淼淼有些心慌,神色躲閃間不免落了下風。
旁邊的社長連忙出來打圓場,說是要把小房間留給徐雲煙縫衣服,其他人就先出去随便找地方休息休息,其他人倒也是配合,立刻跟着社長出門。
等人烏泱泱地一出門,狹窄地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徐雲煙找了件T恤套上:“說吧,什麽情況?”
她這會兒已經緩了過來,自然是要把心中的疑惑問個清楚。
林銜月邊順着紋理起針落線邊開口道:“我是真沒證據,沖上臺也是心裏發慌,我只是大概猜測周淼淼要對你做些什麽,只是沒想到是在衣服上做手腳,不然我連臺都不會讓你上的。”
徐雲煙睜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林銜月停下手上的動作,長舒一口氣,眼底蘊着一片暗,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是她的眼神,太明顯了。”
無論在宿舍樓梯上,還是剛才在後臺裏,周淼淼的眼神閃躲、逃避的都太過明顯,恨不得要把心虛兩個大字刻在臉上,明晃晃地告訴別人——
我要做壞事,或者說,
我馬上要去做壞事。
徐雲煙似乎是從林銜月這短短的一句話裏腦補出了周淼淼的樣子,沒忍住,輕笑一聲:“不過她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這點心思手腕,還想着去追傅初白?”
林銜月手指微鈍,針尖在指腹上留下一個淺痕。
她垂着眼睛:“不一定吧,傅初白又不知道前因後果,光憑臺上那兩句話,說周淼淼是不想被冤枉也合理的。”
徐雲煙眉頭輕挑,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拜托,那可是傅初白,追他的女生用的那點子小計謀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他能看不出來周淼淼的做賊心虛?”
是啊,
林銜月心想,
就沖那聲冷笑,以及那副看好戲的表情,
傅初白肯定看出來了。
衣服縫好之後兩個人又把其他地方細細地檢查過一遍,确定沒問題之後徐雲煙才去換上。
這一弄也快到晚會開始的時間,林銜月便也沒再後臺多留,和舞蹈社衆人還算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之後便從側門走出去。
側門邊上是條長廊,本就因為位置原因曬不着什麽陽光,再加上這段時間的天氣,泥液草汁翻上來,在邊緣地磚上洇出明顯的分界線。
手機在口袋裏震了一下。
林銜月掏出來看,
是條微信。
來信人是林子行,林銜月的堂哥。
【這周末回家嗎?】
林銜月臉色暗了兩分,手指輕點:“這周和同學約好出去玩,就不回去了。”
林子行的回複來的很快,先是一個OK的表情,緊接着:
“我媽給我說,你十一沒在家待兩天就着急忙慌地回學校了?”
“是有什麽事嗎?”
懸停在屏幕上方的手指一滞,林銜月眉頭擰起來,眼底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她猶豫片刻,剛準備落指打字,就聽到前方長廊傳來咔噠一聲輕響,緊接着,滕然升起的火光便将廊檐上垂落的花草樹木在牆壁上打出虛影。
煙味兒混着泥土青草的味道被風帶到林銜月鼻尖上。
她額角微跳,擡起眼。
天色已經暗下來,只遠處的天幕還帶着點光,經由半空中的水汽一加工,像是給視野挂着一層霧蒙蒙的紗。
就在這樣的一片朦胧中,林銜月今天第二次看見傅初白。
男生倚在牆邊,自然垂落的手臂在光影中勾勒出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利落卻不失力量感的線條,指尖夾着一支煙,火光忽明忽暗,給陰郁潮濕的長廊添了幾分熱氣兒。
他正垂頭看着手機,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邊還站着個人。
林銜月看了他兩秒,随即暗滅屏幕,将手機塞回口袋。
衣料摩擦的窸窣響聲在寂靜的環境裏還算明顯,傅初白擡起頭,掀起眼皮朝這邊看過來。
蘊着一團漆黑的眼眸裏乘着散不去的倦意,只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便緩緩挪開視線。
林銜月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徑直朝傅初白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煙味兒就越重,
那點忽明忽暗的火光也就更明顯,在濃郁的陰暗色彩中辟出一小塊光亮來。
借着光,能看見地上的水痕。
或許是因為這一處長廊的屋檐略有破損,地上的水痕和泥濘往裏漫延地多些不說,更是在一片凹陷中積蓄出個小水坑來。
也是巧,傅初白正站在那個水坑邊上。
換言之,不算寬敞的一條走廊,一半是傅初白,一半是髒污泥濘,竟沒個落腳的地方。
林銜月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腳上的方向也未改分毫,只在經過傅初白的時候将步子擡高了些,然後跨過水坑。
水坑前方的泥濘不減,腳尖落地時崩出幾顆泥點,打在旁邊花花綠綠的砌塊路面上,似乎還有一滴,沾到了傅初白的鞋面。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腳雖然沒往回收,但林銜月卻聽到煙蒂加速燃燒傳來的聲音。
她擰了下眉,沒擡眼,只沉着嗓子來了句:
“不好意思。”
這句道歉裏并沒有幾分真心,倒像是純粹出于本能。
畢竟說這話的時候林銜月連腳步都沒放緩,顯然是沒打算得到傅初白一句回應的。
而傅初白,也的确什麽都沒說,兩頰往裏微縮,緊接着,一口煙氣緩緩飄出來。
林銜月步速很快,兩三步便走到長廊拐彎的地方。
轉身的時候她朝來時的方向瞥了一眼,傅初白依舊站在那裏,似乎是那支煙抽完了,邊上沒了亮,只剩下一片濃郁的暗色。
林銜月收回視線,繼續朝前走去。
很快,那片破舊潮濕的長廊便被她甩在身後,
連帶着依舊站在長廊裏不知道在做什麽的傅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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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社的節目的确出彩,晚會尚未結束,校園牆就連發了好幾十條投稿,都是要表白舞蹈社的小姐姐們,其中提到最多的,自然是站在C位的徐雲煙。
徐雲煙今天可謂是大獲全勝,先是依靠林銜月狠狠打擊了周淼淼的銳氣,緊接着又在臺上大放異彩,最後還收獲了一幫迷弟迷妹,心裏別提多爽了。
晚會結束之後她在超市買了一大包零食,說是要回宿舍和衆人好好地分享一下喜悅。
宿舍是個四人寝,除了她們兩英語系的,還有兩個法語系的女生,蔣靜和孫曉敏。
今天晚上她們系臨時調了節課,這晚會自然沒看着,如今聽徐雲煙說要回來好好分享一番,二人便早早地宿舍準備好,等徐雲煙和林銜月一進門,便湊上來追問。
徐雲煙也沒賣關子,抑揚頓挫地将林銜月今天在舞臺上帥氣拯救自己的場面講了一遍,說到關鍵時刻還拉着林銜月的胳膊,想要來個場景再現。
等故事講完,孫曉敏略顯感慨地啧了兩聲:“這周淼淼也真是,怎麽非要去喜歡傅初白啊。”
“誰說不是呢,”
徐雲煙拆開薯片,扔了兩片進嘴:
“傅初白這種人啊,看看用來養眼,合适,若是段位夠,和他玩玩兒,也合适。可就是不能真喜歡,不然啊,哭都找不到地方!”
徐雲煙最後這兩句帶着些調侃的味道,孫曉敏和蔡靜都不免輕笑出聲。
就連一直沒說話的林銜月,也似乎是贊同般地擡了下唇角。
她站在衣櫃邊上,将身上的衣服扔在髒衣簍裏,換上睡衣。
徐雲煙注意到她的動作,問道:“這麽晚了洗衣服?”
林銜月點點頭:“出了汗,洗一下好些。”
徐雲煙聞言也沒再多說什麽,轉過頭繼續和剩下兩人說話。
林銜月提着髒衣簍出了門。
也是奇怪,明明是只是擦身而過那麽一瞬間的事情,
怎麽衣服上的煙味兒就這麽重。
就好像,
她人還沒從那條長廊上離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