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神新娘(二)
第2章 山神新娘(二)
其他人很難像蘭淺這樣冷靜。
特別是暴脾氣的武馳,沖到司機面前,第一個罵出聲。
“什麽副本,你在搞什麽飛機?都是裝神弄鬼的把戲,這霧有問題,能讓我們産生幻覺對不對?”
他煩躁地轉動着耳朵上的黑色耳釘,“還說獻上新娘,你們該不會想搞陰婚那種封建糟粕,再謀財害命吧?我警告你別搞事,我一輛車夠你幹一輩子,要弄出好歹來,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身旁站着一個額上綁紫色吸汗帶,穿無袖T恤的高個男生,是他的發小喬一翰,背景很硬。喬一翰家財力雄厚,住的不是別墅而是莊園,在學校橫着走沒人敢惹。
喬一翰不耐煩道:“和傻逼司機說這些幹什麽,讓他送我們回去。”
他是練游泳的,又高又結實,手長腳長,肌肉很漂亮。他抓住司機的頭發,連拖帶拽把人塞進駕駛室。
其他人趕忙跟上,小跑着上車。
喬一翰斜睨在原處沒動的蘭淺,不屑地嗤了一聲。
用不避諱的音量說:“裝什麽裝,守着一個快進棺材的妹妹,在外結交幾個朋友就飄了,以為自己是棵蔥。蘭淺,我只說一次,不上車就自己在這等死,我才懶得管你這種傻逼。”
蘭淺別說回應,甚至沒看向他的方向。
喬一翰更厭惡,咒罵道:“回去搞不死你,真他媽礙眼。”
他洩憤地往司機身上踹了一腳,目光收回時,驚訝地發覺樓亭也沒上車。
他的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擺上笑容,想親自下車請人。
微風吹動樹葉的陰影,喬一翰看清樓亭的表情,倏地一愣。
平時總和樓亭出去吃飯,也一起打籃球,他自認在學校和樓亭關系最好,也最了解。
他從沒見過樓亭露出這種神情。
目光灼灼地看着蘭淺,臉上挂着常有的笑容,可眼睛裏,是不加掩飾的狂熱。
那麽濃烈,那麽專注,興奮到上唇微微顫抖,眼睛亮得像寶石。
喬一翰知道,樓亭對誰都和氣,但骨子裏對誰都看不上。
他想要什麽人,勾勾手指就能得到,不需要花任何心思。在溫和的僞裝下,幾乎沒有誰能提起他的興趣。
他竟會對一個人這麽亢奮。
喬一翰第一反應是樓亭看上了蘭淺,馬上察覺到不對。
樓亭眼裏不僅是熱火,還有十足的侵略性和血腥的殺戮欲。
喬一翰曾跟随長輩在國外狩獵,他見過食肉動物的眼神,和樓亭一模一樣。
樓亭對蘭淺不是想談情說愛的關注,而是想撕裂他,吞吃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縱然是幹過不少出格事的喬一翰,也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吃活人,怕不是瘋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被他鉗制的司機竟站了起來,微一用力,把喬一翰掀在一旁。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預料不到,要知道,挺着大肚子的司機看起來很臃腫,是不可能鬥得過以力氣見長的年輕體育生的。
武馳離得不遠,反應很快,第一時間上前幫忙。
可他抓住司機的胳膊,就像抓着鋼鐵鑄的手臂。
力氣大到不可撼動,他與喬一翰合力,竟制不住一個小個子中年人。
眼看司機要下車,武馳靈機一動,用力扯他挂在褲腰的鑰匙扣,把車鑰匙扯了下來。
司機沒來搶奪,只顧自己下車,快步往村內而去。
嘴上還神經質地念叨着:“天要黑了,不進村子的人會受到山神的懲罰,快回去,要回去。”
武馳沒管他,坐上駕駛位,将鑰匙插進鑰匙孔,試圖發動舊中巴。
一次不行,兩次不行,試了幾次,無論如何打不着火。
他着急上火地左看右看,把喬一翰看得沒了耐心,伸手把人拉出來,換自己上去。
不多時也變了臉色,中巴剛剛還好好的能開,此刻卻發動不了了。
喬一翰和武馳對視一眼,心漸漸涼了下來。
嘶啞的提示音回響在耳畔,只要心念一動,暗紫的面板立刻出現。
薄霧缭繞的村落,參天的綠樹,深紅色的晚霞,都是客觀存在的。
聲音與面板,卻是直接降臨在人的靈臺,出現在人的腦海,看不見摸不着,但也真實存在。
縱使AI越來越發達,也沒有技術能在人的意識中嵌入一塊控制面板。
就算技術能做到,也定然用在高精尖領域,沒必要在這荒村野嶺,大材小用來捉弄他們。
所謂的副本和任務,難道是真的。
誰都看過幾部穿越劇,看過無限流小說,打過恐怖游戲。
他們是被吸入游戲了嗎?只有通關,才能保住性命。
幾人都是十七八歲,智力巅峰期,接受事物比一般人快。更何況他們不是單槍匹馬,有相熟的同學在身邊抱團,不至于那麽恐懼。
武馳順風順水慣了,初生牛犢不怕虎。
還有女生在旁邊,男生的面子不能丢,他大喇喇道:“管它什麽游戲,先探探再說。我是打恐怖游戲的高手,這些小兒科玩意不算啥,別怕,我會保護你們的。”
一個短發女生提心吊膽地搭話:“那個司機看起來很驚恐,說天黑還在村外會受懲罰。小心駛得萬年船,不如我們跟進去看看,免得犯了忌諱碰到危險。現在太晚了,明天也許手機會有信號,再找回去的車比較穩妥。”
喬一翰往外一瞧,司機果然已穿過石碑進了村子。
一身黑T的蘭淺尾随其後,踏上了通往村子的青石板路。
莫非蘭淺預判到他們無法離開,才沒有跟着上車。
他有這種本事?
就算如此,他不出聲提醒,無動于衷看他們小醜一般嘗試,也是惡劣至極。
喬一翰壓不住渾身的戾氣,等其他人跟上去,低聲對武馳說:“這個姓蘭的裝逼犯,我遲早要整死他。”
武馳先前在車上碰了一鼻子灰,因忌憚蘭淺沒有發作,有人撐腰,也爆發了。
“瀚哥,這裏不就是整他的好地方?我們倆兄弟在這,進了村子,要怎麽辦還不是我們說了算。游戲說讓我們幫山神找新娘,新娘總不會是他一個男的。把他關進山神廟,犯了山神的禁忌,還愁他沒有噩運上身嗎?把他吊在廟裏一夜,夠他去掉半條命。”
喬一翰微微仰頭,用手指把額前的頭發往後梳,贊賞地點頭,“一會兒就動手。”
武馳捏了捏耳釘,勝券在握道:“交給我。”
蘭淺走在司機側後方,一邊觀察周圍,一邊和他說話。
村裏大多是嶺南傳統民居镬耳屋,青磚砌牆,階磚鋪地,錯落而建。建築的時間久遠,仍能看出房屋的氣派。
“大叔,山神廟在哪裏?”
司機偏頭看着蘭淺,和藹地回答:“沿着這條路往上直走,半山腰就到了。年輕人,你懂得謙卑,這很好。不像你那出言不遜的同學,還好沒惹山神動怒,否則我們都要遭殃。”
蘭淺感慨:“山神一定很了不起,才能得到村民的愛戴。”
司機點頭如搗蒜,“當然!如果不是山神從怪物口中救下我們,村子早就滅了。山神生生世世庇護我們,祂想要迎娶新娘,我們就要為祂獻上最隆重的慶典。”
他忽然頭往後偏,渾濁的瞳孔牢牢鎖定蘭淺,眼尾下吊,露出了一個笑容。
“小家夥,你身上是什麽氣味,好香好香,香到醉人。”
他冷不防伸手,藏着黑色污垢的指甲往蘭淺的小臂而來。
仿佛有條毒蛇沿着脊背冰冷粘濕地爬過,周身溫度驟然下降,冷意像螞蟻啃咬般侵蝕,視覺和聽覺齊齊弱化,一切都朦胧起來。
一層無形的薄膜出現在蘭淺周圍,将他與司機包住,隔絕了他們後方的其他人。他眼睜睜看着司機的眼睛越來越彎,嘴角詭異地越提越高,幹枯的手指離他只有一指之隔。
而他不能動彈分毫。
“蘭淺同學,你怎麽走得這樣快。”
一條胳膊從後伸來,搭在蘭淺腰上,把他往旁邊一帶。
樓亭優哉游哉上前半步,站在蘭淺與司機中間,隔開了兩人。
司機落了空,惡毒的視線如射燈射向樓亭。
樓亭垂眸掃過他的手,還是那副笑容滿面的樣子,“還請大叔帶路。”
司機咬牙到側臉出現凸起,足足過了十幾秒,才不甘又怨恨地轉頭朝前。
蘭淺在他們說話時,從被硬控的狀态解脫出來,掙脫樓亭虛摟他的手臂,往側面站了一大步。
樓亭沒有一點尴尬,舉起手臂作投降狀,“在車上是我不對,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只要你不生氣,我什麽都願意做。”
蘭淺心有餘悸地深吸幾口氣,搖搖頭,“剛才謝了。”
“沒事。”樓亭與他并肩而立,“這司機有點問題,你要小心他。”
司機有問題,這蘭淺早就知道了。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問題。
出生到現在十九年,從他記事開始,沒人和他說過他身上有香氣。
偏偏今天,這麽短的時間內,樓亭與司機都說他很香,他自己卻沒聞到任何氣味。
唯一的可能,是技能所說的,他血液的血香。
隐血的介紹是,香甜到無與倫比的血液,讓至高無上的造物第一次感覺到胃袋空空,忽然長出食欲,好香,好甜。
如果誰都能聞到他血液的味道,那在這個世界,他無處遁形,是活靶子。
如果只有司機和樓亭能聞到,結合那句“讓至高無上的造物感受到饑餓”,恐怕司機和樓亭都有大問題。
誰又能知道,樓亭那張完美人皮下,藏的是什麽東西。
司機速度很快,他們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
家家戶戶亮起了并不明亮的燈光,粗略一數,視線範圍之內就有幾十戶,村子并不小。
司機家離村口不遠,幾分鐘就到了。
他跨過門檻,沖裏面喊了一聲,一個黑瘦的小姑娘走了出來。
“這是我女兒,她給你們準備飯菜。我家一共五間房,除了我和女兒,還有三間房可以給你們住。我還有事去村長家,你們先住一晚,明天開始張羅婚禮的事。”
他喝了碗茶,踏入夜色之中。
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有些發育不良的矮小,一下看到這麽多人,很是膽怯。
她不敢擡頭看人,手指緊緊抓着衣擺,小聲說:“我、我煮了面。”
水泥地板上方,用了不知多久,連漆都掉光的木桌上,擺着七碗油星子都看不到的素面,只放了點蔥花。
忽然被拉入詭異游戲,他們怎麽吃得下。就算沒有危險,過慣好日子的幾人也看不上這種食物,狗都嫌。
武馳露出鄙夷神色,毫不避諱道:“連豬食都不如。”
小姑娘更是坐立不安,頭仿佛要垂到地上去。
蘭淺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不發一言地在長凳上坐了下來,平靜地問:“随便拿嗎?”
小姑娘面露欣喜,擡頭上看,又很快低下頭,“嗯。”
蘭淺拿過筷子,大口開始吃面。
樓亭看着他,笑了笑,也坐下來開始吃。
喬一翰和武馳頓感驚愕。
拿不上臺面的素面,樓亭什麽身份,他也願意吃嗎?
他們連那張黑不溜秋的凳子都嫌棄,不可能去吃那碗面。礙于樓亭也在吃,他們不好嘲諷什麽,只能讪讪閉嘴。
兩個女生倒也想坐下,但素面着實毫無食欲,勉強自己都做不到。
蘭淺吃飯速度不快不慢,吃得很認真。他吃完分量不大的一碗面,又拿起第二碗。
他拿一碗樓亭也拿一碗,兩人完全同步,一下解決了六碗面。
最後那一碗,留給了小姑娘自己。
蘭淺起身收起碗筷放進廚房,找到水,麻利地把碗沖洗幹淨。
小姑娘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客人,怎麽能弄髒你們的手,我來洗就好。你們去休息吧,東面的三間房是客人住的,床上的被褥都準備好了。”
蘭淺适時問:“小姑娘,能和我們說說山神的事嗎?明天就要舉行婚禮,我們想多了解一點,讨個好彩頭。”
小姑娘又害怕又慚愧:“在村裏提山神的故事是禁忌,會受到山神的懲罰,對不起。”
蘭淺安慰道:“沒關系。”
他完全沒理身旁的樓亭,回到堂屋。
早就等得心煩的武馳見他出來,耳釘一摸,開啓譏諷,“蘭淺,我看你對這裏适應得很好啊。只有三間房不夠我們七個人分,你那麽有能耐,要不去別的地方住?”
短發女生不贊同道:“外面好黑,太危險了,要不然咱們擠一下吧,我們兩個女生可以一間。”
喬一翰:“我和樓亭一間。”
武馳擺手,“兩兩一間,也有一個人多出來沒地方住。”
他朝蘭淺走了幾步,眼裏閃着精光,“司機之前提到山神廟,要不你去那邊看看,還能收集線索。我們班可是為你捐過款的,為了回報咱們的集體,你不會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做吧?”
“你去那山神廟看看,說不準你就是山神的新娘,提前見一下自己老公是不是?好啦好啦,別搞得我欺負人似的,蘭淺你不總給別人打工嗎,我出錢,雇你去山神廟住一晚。一晚兩千,能給你妹妹買不少藥了吧?”
武馳和喬一翰兩人同穿一條褲衩,其他人就算覺得武馳有些過分,也不敢在喬一翰面前提出什麽。
況且,傻子都知道這種游戲要抱團,他們想依附健壯的喬一翰,不想出頭被他針對。
一時之間沒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蘭淺臉上。
蘭淺淡淡地說:“行啊。”
大家早已習慣他的波瀾不驚,讓他們驚訝的,是跟着表态的樓亭。
“我和蘭淺同學一起去山神廟。”
想再挖苦的武馳當下不敢再說,一口氣不上不下,卡得慌。
他狗腿地勸道:“樓哥,外面說不定有危險,就讓蘭淺一個人去吧,他這麽成竹在胸,肯定有自己的底牌。”
樓亭笑了,“那更要一起去了,我不放心他。”
轉而言笑晏晏地問蘭淺:“你說呢?”
蘭淺找小姑娘借了個手電筒,帶上小姑娘一定要拿給他的薄被,快步往外,從頭到尾一個眼神都沒給樓亭。
樓亭不被他的冷淡所阻,跟了上去,搶過蘭淺手上的被子,“你走慢些,小心點。”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消失在門外。
武馳人都是懵的,不敢相信地喃喃:“樓哥對蘭淺這麽鞍前馬後,妻管嚴似的,難道對蘭淺有意思?不應該啊,樓哥轉來這一個多月,和蘭淺都沒說過話的啊……”
喬一翰想起樓亭看蘭淺的眼神,低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喬一翰點了根煙,“樓亭不是什麽善茬,被他盯上,你以為對蘭淺來說是好事嗎?也許不用我們出手,蘭淺自己先涼了。”
武馳驚了:“不會吧?樓哥對他那麽殷勤,熱臉貼冷屁股,看起來不是假的。”
他不明白喬一翰的言外之意,還說:“樓哥要對付蘭淺更好,我出手他肯定會站在我這邊。我過去看看,找機會把蘭淺吊在廟裏,吓都能吓死他。最煩他雲淡風輕的樣子了,我呸。”
喬一翰沒有阻止——把武馳當做投石問路的石子去試別人的深淺,對他沒有任何壞處。
分頭行動的新手玩家不知道,他們被看不見的攝像頭捕捉,呈現在特定的觀衆面前。
大部分觀衆喜歡看天梯榜高手通關虐菜,只有極少數觀衆,喜歡在随機開放的新手場淘金。
天梯榜前十已經固定了十五個月,下面的人想擠上去難如登天,淘到有潛力的新人幾率極小。
大多數來新手場的觀衆,都是喜歡看暴力血漿B極片,想看新人花式死亡慘狀的。
山神新娘副本,是公認難度很高的新手本,死亡率極高,因此吸引了少部分獵奇觀衆。
“新人對副本一無所知,還不知道最殘酷的法則。每個玩家、NPC都可能是恐怖惡心的怪物僞裝,要麽成為怪物的口糧,要麽成為怪物的孕囊,副本裏沒有安全的地方。”
“一旦成為怪物的孕囊,會被小怪物撕開腹腔,死得更慘。男性産卵更血腥殘暴,啊啊啊好期待。”
“蘭淺在作死,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罷了。不知道恐怖片幾大鐵律嗎,頭鐵單獨行動的,往往第一個死。要說可能通關的,大概率只有樓亭和喬一翰兩個。”
“樓亭通什麽關,他吃得痛快才對吧?這麽快被盯上的蘭淺,肯定會被大吃特吃。”
“那個……就我覺得蘭淺這個人,有超乎年齡的鎮定,完全看不透嗎?去山神廟,是因為有五小時的新手保護期;不合群,是他察覺到旁人有問題,不和人親近當獨狼是最好的選擇。”
最後一條彈幕,遭到了其他觀衆的一致嘲笑。
“他看不透?只會裝逼罷了。”
“新手場開出的技能,十個中有十個都是沒用的,他活下來,不可能。”
“他遇事很冷靜是因為,他根本還沒碰到吓人的東西呀哈哈哈。”
山神廟在半山腰處,離村子有一段距離。
月光照耀着泥路,長滿雜草的路旁插着貼滿紙花的短竹,不用費心尋找,也不會迷失方向。
樓亭堅持在前面開路,蘭淺手持電筒在他後方。
風一吹,路兩旁的大紅紙花“沙沙”響起,很像女人在耳邊尖銳地說話。
要是膽小的,在路上就會打退堂鼓。
蘭淺沒被聲音驚擾,視線落在樓亭的後腦勺。
沉默地看了許久,收回視線的一刻,他的餘光捕捉到一團黑色的東西。
他反應迅捷地側看,什麽都沒有。
可往前看時,如同游蛇的蠕動之物又出現在眼角。
蘭淺心裏發毛,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在獵獵風聲中,喊了一聲樓亭。
“怎麽了?”樓亭轉頭,臉上還是慣常的笑容。
“你看到黑色的東西了嗎?”
“什麽東西?”
“很黑很多,軟體動物,像很多蛇擠在一起。”
“沒有呀。”樓亭拿電筒往前後左右照了照,“要走在我身邊嗎,有異物我也能看到。或者我背你吧,坐了那麽久車你肯定很疲憊了。”
蘭淺不假思索地拒絕。
樓亭貼心地後退一步,與他并排,“那還要不要上山神廟?回去也行,我們可以找其他村民借住。”
蘭淺堅定道:“要去。”
或許因為樓亭在身旁,那團蠕動、卷曲的黑色生物沒有再出現。
眼看山神廟就在眼前,他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裸露在外的後脖頸被冰涼濕潤的東西緊貼住。
黏膩濕滑的觸感叫人心驚肉跳,蘭淺脊背一顫,不假思索地回頭。
地下只有布滿腳印的泥土路。
是他的幻覺嗎?
蘭淺擡起略略顫動的手指,深吸一口氣,按在了後頸上。
那裏一片黏膩。
手指帶回一些液體,拉開時,一條晶瑩的透明絲線挂在手指之間。
光滑的、黏糊糊的惡心觸感,像摸到了青蛙的表皮。
蘭淺脖子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心跳登時加快。
他下意識把不明液體甩落,冷不丁對上一雙帶着虛假笑意的眼睛。
虹膜深黑,空洞洞的,像戴着一張冰冷的人皮面具。
樓亭的聲音帶着一絲愉悅,聲音都拔高了些許,“蘭淺,阿淺,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