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怨解(二)
瑞莎離開了散羽的房間,像一朵被風推動的白色雲朵,從走廊穿過,然後是大廳和商務禮堂。“小姐,小姐!”當她從禮堂出去時,一個侍生急匆匆地跑上來喊住她。
“什麽事,用得着這麽着急嗎?”瑞莎停下腳步,問那個冒冒失失的家夥。
那個侍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哎喲,可找到你了。那個,那個家夥又在鬧脾氣了,誰知道他這麽快就恢複了氣力,鬧着要出去走走,頭領不答應,他就往外沖。好多人都去了,可是攔不住他。他馬上就要沖出牢房了。小姐,現在該怎麽辦?”
瑞莎略微遲疑片刻,反問道:“你說的是瓊幻?不用管他,他在鬧着玩呢,如果他真的要出來,再多去一百人還是攔不住的。你這就去給他說,小姐我決定放他出來了。”
侍生緊張得汗珠直往下掉,吞吐半天才說清話:“這樣,這樣行嗎?萬一他來找你報仇,小姐你就有危險了。他一再說自己受了奇恥大辱,一定要報仇的。”
瑞莎不禁笑起來:“呵呵,他這個家夥,還是沒變。你趕快去給他說,我要來見他,還要放他出牢籠哩,嗯,還要給他賠罪道歉。去吧,別耽擱了,快去給他說。”
侍生領命後轉身跑了,瑞莎微微一笑,自語道:“幻哥這家夥,還是老樣子。看來我得去看看才行。嗯,也真是有好久沒見他一面了,不知現在長成什麽樣子了。”她一面想像着瓊幻的樣子,一面回到了自己的梳妝間,對一直守候在房內的兩個侍女說道:“快給我裝扮一下,我要出去見人。”
侍女熟練地為瑞莎梳理了頭發,戴上珠冠,然後給她換上了一套漂亮的禮服,穿上精制的靴子。瑞莎站在鏡子面前細細地端詳着自己嬌好的身段,禮服的造型如此大方,完全映襯了她的美貌。“幻哥,我就來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道。
瑞莎走進了一條昏暗的走廊,那裏通向漫雲山,山上就是岩牢,關着一些犯了死罪的犯人。她一踏進走廊,邊上的侍衛就跑上前來,恭敬地問道:“請問,小姐這次要帶多少人作護衛呢?”
“不用了”瑞莎擺擺手拒絕道:“如果他要刺殺我,你們誰也阻止不了的。你就留在這裏好好的站崗好了。”侍衛仍然堅持着:“可是,按照規矩,如果你不帶随從護衛,是不允許上山的。”
“噢,垂暮大叔,請你不要再為難我了,你怎麽這麽執著呀。好吧,我認輸了,就你跟我去吧。”瑞莎只好讓步。垂暮大叔行禮之後緊跟在她的身後,右手警惕地握着劍柄,那把雙刃劍就挂在腰件,劍身随着他的步伐有節奏地撞擊着盔甲,發出嚓嚓的聲響。
還沒走完這條走廊,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尖聲地叫喊着:“抓住他,抓住他!犯人跑了!”垂暮大叔當即跑在前面,對瑞莎說道:“小姐,請你回去吧,現在太危險了。”瑞莎不耐煩地推開他:“我說了多少次的,不要這樣,今天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你放心好了,他是不敢傷害我的。”
“可是,可是,關在上面的都是危險份子……”
“不用再說了!如果你怕了,那麽就請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上去就行了。”瑞莎柳眉倒豎,從垂暮大叔身邊跑過了。垂暮大叔一愣,趕緊跟上她。
他們穿過了走廊,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只看見十幾個人在追一個男子。那男子散着頭發,看不見臉,上身**着,穿一條灰色的褲子,向這邊狂奔過來,他一看見瑞莎攔在走廊門口,大喝着:“讓開,不然女人我也打!”
瑞莎猶豫地喊了一句:“幻哥……”瓊幻卻仰天狂笑,向着她疾奔過來,兩只大手忽閃而出,眼看就要打到瑞莎了。垂暮大叔一把推開瑞莎,舉劍迎面砍下,瓊幻卻不躲避,雙手反絞,一招空手操白刃把劍夾住。可惜他的手法不純,高手是手掌合着劍身,他卻夾着劍刃,鮮血順着劍支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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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暮大叔手腕一抖,順勢一挑,瓊幻的手掌斷成兩截。垂暮大叔乘機刺出一劍,洞穿了瓊幻的手腕。瓊幻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瑞莎的眼淚當即奪眶而出,她發出慘烈的一聲呼喊:“啊,快住手!”
垂暮大叔停止了進攻,瑞莎從地上爬起來,膽戰心驚地看着地上的瓊幻,不敢承認這個事實。“幻哥,幻哥,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小聲念叨着,渴望在心理上原諒自己,但是總是沒有勇氣靠上前去。
這時剛才那個侍生從岩牢裏出來,看見瑞莎在那裏抹眼淚,于是奇怪地問道:“小姐,你怎麽了?”瑞莎不理他。他看看地上的傷者,瞬間就全明白了,對瑞莎說道:“小姐,你弄錯了,這個人不是瓊幻。剛才我給瓊幻說小姐你要放他出去,他頓時就不鬧了,還一屁股坐在裏面說死也不出去哩。這個犯人是剛才乘大家不注意跑出來的。”
“你是說,瓊幻還在裏面?”瑞莎驚訝地問道,侍生笑着回答:“是的,他正在裏面坐着啃豬蹄呢,任憑我們怎麽勸他,他就是不肯出來。”
瑞莎破涕為笑,現在她才注意到地上的人一臉大胡子,紅腫着眼睛,醜陋無比,一點霸氣也沒有,她那帥帥的幻哥怎麽會這麽邋遢呢?
她擦去未幹的眼淚,壓制住胸腔裏狂跳的心髒,平淡地吩咐下人:“嗯,把這個家夥關進去,多加一把鎖,省得他又跑出來吓人。”
她的腳從那個躺在地上*的男子身邊跨過,走過遍布着碎石的開闊地,來到了岩牢的大門前。門口的衛兵齊刷刷地向她敬禮,瑞莎示意後,垂暮大叔拉開了岩牢的鐵門,一股潮氣從岩洞裏撲出,令人犯惡心。
這種下賤龌龊的地方,瑞莎作為山莊的小姐是不該來的。因為沒有哪個犯人有此殊榮可以一睹她的芳容,但是對于她來說,瓊幻根本不是犯人,如果不是她想作弄他,她才不會處罰他,反而會用最高的禮節來迎接瓊幻。
看見小姐進來牢房,裏面的衛兵都驚慌失措地站起來,他們排上隊用着敬仰的目光看着小姐,而且特意把所有的火把都點上,讓岩洞裏亮如白晝。瑞莎友善地對他們微笑,或者向他們揮揮手。她飛快地穿過了好幾節牢房,那些蓬頭垢面的家夥在鐵欄後面笑嘻嘻地盯着這位莫名其妙而致的漂亮小姐。
在侍衛的帶領下,瑞莎終于來到了關着瓊幻的岩洞,裏面彌漫着濃濃的酒味,岩壁上燃着一盞銅制的油燈,油燈下是一張木板床和桌子,一個男子正裸着上身坐在桌前,他背對着來者,在大口地吃着東西。垂暮大叔喝道:“嗨!你這個家夥,也不看看誰來了!快轉過來!”
瓊幻回過頭,手上臉上沾滿了油,兩只發亮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瞟了他們一眼。他的狀态的确不配由瑞莎接見,頭發沒有整齊地梳理,從發帶裏逃脫的幾縷頭發垂在眼前,嘴裏還咬着一只肥大的煮豬蹄。“唔,唔。”瓊幻并沒有認出瑞莎,兀自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們叫多少人來我都不管,反正我說過,這輩子就不出去了,在這裏有吃有喝的多好。”說完轉回頭繼續大喝大嚼。
垂暮大叔身子一抖,剛要發作,瑞莎止住他,說道:“那麽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出去呢?該不會你就想在這裏住一輩子了?可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還有很多事要你去完成,怎麽能龜縮在這裏過下半輩子?”
瓊幻哼了一聲,沒有回頭,說道:“我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本來我就是個浪蕩子,早晚是要死在別人劍下的。對于我來說,這裏已經是最安逸的地方了,做其它的事又有何意義?你們都不要再浪費口水了,無論說什麽我都不會聽的。如果同情我,就再給我來一甕酒,再燒只雞來,今天就應該夠吃了。”
瑞莎暗暗一笑,接口道:“好呀,就再給你一壇酒一只雞。我倒要看看,你今後會怎樣做,大家都知道,你受了處罰,現在還耿耿于懷,難道要小姐來向你道歉,你才肯出獄?”
瓊幻又是一聲冷笑,道:“你說得沒錯,我記得清楚的很,當時一共打了我四十六鞭子,除非她也來跪在我的腿前,讓我打她四十幾下,那樣我就解恨了。”
聽到這裏,垂暮大叔再也按耐不住了,喝道:“你這小子太猖狂了!”上前一步一拳打去,這拳硬生生地打在瓊幻的背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然而瓊幻卻沒有動一下,只見他慢慢地回過頭,面帶笑容地問道:“請問大叔,是你打我的嗎?”
垂暮大叔驚訝地回答着:“是的……”的字還沒有出口,只看到眼前飛來老大一個拳頭,旋即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捂着鼻子跪倒在地。瑞莎冷冷地看着一切,她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盡管她一再提醒人們,別去招惹瓊幻,可是還是有人吃了虧。
這時,瓊幻回過身,看着瑞莎,說道:“一開始我就在思考,你到底是誰,我有一個猜測,想從你的內心裏找到答案。可是我卻找不到。”
站在自己朝思暮想的瓊幻面前,瑞莎早就忘記了自己是誰,她的整個頭腦裏全是瓊幻的影子,這個壞壞的男人,曾經像微風一樣在她幼小的心靈裏帶動了無限的漣漪,後來又如風一般消失了。現在他又回來了,依然是迷人的眼睛和非凡的氣度。“我該怎麽辦?”瑞莎不斷地問自己。
瓊幻一拍大腿,笑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誰了!哈哈,沒想到呀,站在這肮髒的牢籠裏的,竟然是瑞莎小姐!你好呀,小姐!罪人瓊幻給你行禮了!”
瑞莎平靜下來,問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了,還是不肯出去?”
“是的,我受寵若驚,一個犯人竟然可以讓瑞莎小姐親自來請求出獄。真是古今之奇談!可是,我說過的話是算數的,你也聽到了,要我原諒你,就得讓我打。”
瑞莎身後的衛兵把寶劍拔出,仿佛要和瓊幻決一死戰。瑞莎一聲怒喝:“都給我把劍收起來!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擔!”衛兵們悻悻地退下。
“那麽請吧,小姐!一會可別哭鼻子。”瓊幻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向腳下一指。
瑞莎抿着嘴唇,走上一步,然後撩起裙子,緩緩地跪在瓊幻的腳下,她低下頭,珠冠在閃閃發亮。她緊張地等待着瓊幻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