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孟福安死了,死在陳行簡懷裏。
陳行簡跪在孟福安屍體前,一遍一遍撫摸着孟福安的臉,他再也聽不到孟福安叫他哥。
當阿堂他們離世的時候,陳行簡的腦海中曾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想着,如果有一天孟福安也離他而去,他肯定會像一個被世界抛棄的孩子一樣,無助地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狼狽至極。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扼殺住,孟福安不會死,他會帶他回中國。
但現實是,孟福安死了,淚水不斷落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想發出聲音也被口中的酸澀堵住喉嚨。
整個靈堂就他一個人,他依舊是沒讓任何人來參加葬禮,除了蠟燭發出的光亮,再也看不到其他光亮。
以前孟福安靜靜得在那坐着,陳行簡就覺得他很乖,現在陳行簡看見靜靜躺在那的孟福安。
“小福,跟哥說說話好不好。”聲音抖動着,仿佛是在風中飄搖的落葉:“是不是很疼,疼就跟哥說一聲,哥替你吹一吹。”
沒有回音。
陳行簡将頭垂下去,心絲絲的抽疼,将他毒瘾那股全身的疼痛掩蓋過去。
他握着孟福安的手說:“我疼,小福起來安慰安慰一下哥好不好。”
使勁搓着孟福安的手,試圖把他體溫變暖,除了搓紅一點回溫都沒有,陳行簡最終心疼給他放下。
鷹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會引起別人的不滿,他們找不到幕後人,只好找作為臺前人的陳行簡。
在一次從邊境線回來的路上,他們被人埋伏。
陳行簡這邊人少槍支也少,寡不敵衆不能硬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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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行簡拽着孟福安上車:“走。”他沒看見孟福安的異樣,催促着上車。
阿龍見人都上來了,直接踩着油門逃離這裏,見人沒追上來,手垂在方向盤旁邊,臉靠着方向盤,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擡起頭,狠狠地咒罵道:“他大爺的,竟敢暗算老子,看我回去不多弄點人殺進他的老窩!
說完,他去看後座,發現陳行簡臉色不對,他的視線往下移,就知道完了。
孟福安倒在陳行簡腿上,起初是以為孟福安害怕,陳行簡哄了幾句:“別怕。”
但孟福安沒有反應,陳行簡也感受到自己腿上有股粘稠的液體,還帶着腥味。
陳行簡心中暗叫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孟福安稍微翻了個身,當他看到自己褲子上那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時,他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再看到孟福安胸口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時,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陳行簡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孟福安!”
孟福安聽到哥在叫他,蠕動着自己的嘴,艱難說着:“哥,小福好疼。”
阿龍慌亂将車開走,他時不時往後看,看見陳行簡扯開孟福安的衣服,他虛虛瞄了一眼,那子彈已經穿透心髒救不活了。
陳行簡急忙給他堵着血,血還在流,陳行簡從來都不知道人身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血,他堵住傷口同時,語無倫次說着:“小福堅持住,哥帶你去醫院。”
孟福安的眼睛半睜半閉着,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只能無力地垂着頭,那微弱的氣息仿佛随時都會消失。
“小福,跟哥說說話,別睡。”陳行簡用沾滿鮮血的手拍了拍孟福安的臉,企圖讓他醒過來,以前陳行簡總是讓孟福安多睡點,但現在他不讓孟福安睡。
孟福安吐出一個字:“困。”
“困也不能睡,小福乖。”陳行簡帶着哭聲說着:“小福不是最聽哥的話嘛,哥不讓小福睡就別睡啊。”
淚水從眼眶流出,劃過臉頰落在孟福安臉上,泛起血花。
陳行簡在警校學過作戰受傷時該怎麽操作,他知道那顆子彈已經穿破心髒,只能等待死亡來臨,但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孟福安運氣這麽好,肯定會逢兇化吉。
然而,孟福安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樣。陳行簡能感覺到他懷裏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溫度。
“小福,你也不聽哥的話是不是,你和他們一樣……。”陳行簡的聲音在車內回蕩着,但孟福安卻再也無法回應他。
陳行簡無助捂着自己的嘴擡起頭望着車頂。汽車在崎岖的道路上疾馳着,陳行簡的心中滿是絕望。
不是答應過要和他一起回家的嘛,為什麽會這樣。
阿龍沉默看着這一幕,他将車開進最近的一家醫院。
陳行簡抱着孟福安在醫院擁擠的走廊跑着,血順着他們跑得方向落了一地。
阿龍叫來醫生,醫生看着陳行簡懷裏的孟福安只能搖着頭:“死了。”
陳行簡平靜聽着,他早就知道不是嗎,他只是在祈禱那最後一點希望不是嗎,但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不是嗎。
孟福安安靜躺在自己的懷裏,陳行簡将他抱着回了草屋。
“別過來,我想和小福兩個人待着。”他背對着阿龍叫住了他。
阿龍沒說話,只是站着原地看他們離開。
等阿龍再次見到陳行簡的時候,就看見他站在那一群死人中盯着他,仿佛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阿龍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說着:“你一個人幹的?”
當然,他得不到答複,陳行簡從他身邊面無表情路過,今天是孟福安的頭七,拿這些人的鮮血祭奠剛剛好。
阿龍叫人收拾着,他轉過身看着在雨中行走的陳行簡,幸好他是他們這邊的人,不然死在這裏的就是他們。
一個人就敢去別人老巢殺人,阿龍打了個寒顫。
陳行簡回去換了身衣服,強打起精神,看着祠堂裏上擺着的照片。
他無力低着頭。
外面下着暴雨,草屋的門被人推開,門上的風鈴被敲響。
陳行簡拿着槍對着門:“你是誰。”上膛的聲音在幽靜的房間裏響着。
他已經習慣一聽到聲音就拿着槍對準來人。
那人被吓得不輕,但還是很平靜地說:“我叫宋生,五年前你答應過我一個要求,所以我現在來找你幫我實現。”
陳行簡不相信這人的話,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能活這麽久?
門外的雨越下越大,風也在呼呼作響,從門裏飄進來,落在門口一地的雨,風吹的燭光搖搖欲墜。
陳行簡冷冷開口:“把門關上。”
宋生照做将門關上,他知道面前這人不相信他,低頭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
“這裏面的一百萬我沒用過,還你。”
陳行簡視線從宋生臉上轉移到他手上的銀行卡,他收起槍:“怎麽不用,不相信我?”
宋生态度很明确。
陳行簡笑着,一個小孩都不相信人,這個地方就是個魔鬼城。
“他們都死了。”宋生看着那些遺照,那個傻子也死了,宋生有些難過,他還以為那個傻子能好好活下去。
陳行簡沒理會他的話,變了個話題:“什麽要求。”
宋生開口:“送我回中國。”
陳行簡低頭把玩着槍,聽到這句話先是愣了一下又笑着,他指着身後的遺照:“這上面的人都想回國,但是都沒有回去,他們死在這個地方,你有什麽膽子說我能送你回國。”
“是送不回去,還是他們不願意走。”宋生問,他看見陳行簡沉默不答,就知道是那些人不願意走。
那他就有這個膽子,不然他也不會在這活這麽久,畢竟面前這個人是他暫時認為的一個好人:“我不知道,但我這一次選擇相信你。”
陳行簡沒有開口,宋生說:“我媽是個重慶人,她懷着孕被人騙到這裏,然後在這裏生下了我,在她還沒死的時候經常對我說要回祖國去,但她沒有回去,她死了死在毒品下,我厭惡這個地方,所以我要回去。”
陳行簡聽到第一句,起了興致:“重慶人,真巧,你在那邊有親戚?”
宋生搖搖頭,他媽死得早,就算有親戚他也不認識。
陳行簡問:“有護照嘛?”
宋生搖頭。
陳行簡呵了一聲:“沒護照回不去,你應該是知道的。”
宋生堅信:“你肯定能辦到。”
真相信他啊,這些人也是相信他,然後死了,他盯着宋生,他似乎看不懂這個少年的內心:“送你回去可以,但是你幫我一件事,因為我也是重慶人。”
宋生說了句:“真巧。”後面又說:“什麽事。”
陳行簡上樓将東西拿了下,是一張紙和一封信。
“能看嘛?”宋生接過紙和信,問着。
陳行簡點頭。
宋生撐開紙,看着上面的路線和标注,随後将紙合上,上面是毒枭的老巢,他擡眼去看面前的陳行簡,忽然發現他很瘦,和他媽媽一樣,但他不像自己媽媽那樣沉淪于毒品中。
宋生不可置信開口:“你相信我?”
陳行簡無力點着頭:“你都相信我能送你回國,我自然願意相信你。”
畢竟他曾囑咐年平如果有個小孩去找他,讓他好好對待人家,後來問起,一直都沒人找他,看來這個小孩警惕心很強。
宋生:“如果我回去,害怕沒交出去怎麽辦?”
陳行簡:“戰士不打無準備的戰,我原本想自己把這條線索交上去,但是這個風險很大,剛好你來了,他們不會引起懷疑,所以你是b計劃,十天後我沒收到警方來信,我會實施a計劃。”
“哦。”宋生徹徹底底相信面前的人是個好人,他看着陳行簡後面的遺照問:“我能給他們上香嘛?”
陳行簡讓開一條路,宋生走了過去,從案臺上抽出三根香點燃,恭敬上着香,這些人肯定是在緝毒任務中犧牲的。
上完香,他将銀行卡重新遞到陳行簡面前。
陳行簡挑眉說:“你都相信我是好人,也不用這裏的錢?”
“不用。”宋生有自己的堅持。
陳行簡沒接:“拿着吧,你的買命錢。”
宋生抿着嘴想,送情報這件事肯定很危險,但他還是拒絕。
陳行簡說:“你回到重慶,去重慶第一警局找一個叫陳無的人,他是我的師父,這錢你給他,就說是我給他的養老錢。”
宋生看着陳行簡:“你不親自交給他。”
陳行簡望着他背後,宋生了然,他将銀行卡收起來,做任務這件事九死一生,這估計是給那個老人家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