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田園歌·三七
田園歌·三七
從飯店出來後，姜禮一直在心裏組織語言，想着如何和小妹妹的媽媽溝通。
她拎着打包的飯菜，跟着林葉站在路邊等車，中途一只流浪狗湊了過來，像是被飯盒的香味吸引，往她褲腳那邊嗅了嗅。
姜禮被吸引了注意，于是蹲下去，打開餐盒，挑出幾塊肉喂給流浪狗。
流浪狗又低頭嗅了嗅，再一擡頭時，它灰蒙蒙的眼睛像是亮了起來，尾巴歡快地搖動。
“看，它搖尾巴了。”林葉笑着看了看它，“快吃吧，很好吃。”
狗依然搖着尾巴，低頭去把肉叼了起來，并沒有吃。它飛一樣地跑遠了。
“挺護食啊。”林葉感嘆。
“可能是餓了太久，舍不得吃，想存起來？”
姜禮望了望，狗已經沒影了。
“這麽可憐。”
兩人才猜了幾句，沒過一會兒，狗就又回來了，依然沖兩人搖尾巴，還汪汪叫了幾聲，朝剛剛跑的方向挪了挪。
見兩人沒反應，狗又叫了兩聲，挪了挪。
“它是在邀請我們做客嗎？”狗的固執讓林葉很好奇。
“估計是。”姜禮想了想覺得合理，見狗目光熱切，便說，“我跟它去看看，車到了你給我打電話。”
林葉看了一眼車子的距離：“好，那我幫你拿着東西，你快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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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禮應了一聲，将包包和打包的飯盒遞給她，低頭看了看狗，走了一步。
狗似乎看懂她的意思，在前面歡快地帶路，時不時回頭等等。走着走着，姜禮發現，它跑去的地方，是和小妹妹藏筆記本的地方差不多的胡同，很狹小。
似乎是到地方了，它搖着尾巴，汪了一聲，擡起腦袋。
姜禮順着看過去，發現角落裏躺着幾只小狗崽，身下墊着一堆破草破布。
這些雜碎的布，大概是狗媽媽從哪個垃圾桶裏叼來的，為了給孩子保暖。
姜禮心裏有些震撼，蹲下身，小狗們還眯着眼睛，睡得香甜。雖然巷子裏能避風，但他們小小的身子還是因寒冷而瑟瑟發抖。
姜禮想了想，站起身望了望附近，尋遍四處，找到一個紙箱。她将紙箱撕了一個洞出來，将它倒扣着，給狗崽們搭了一個窩。
狗媽媽圍着她轉了一圈，像是表示感謝一般，又汪汪幾聲。
姜禮笑笑，跟它揮揮手：“好啦，我得走了，狗狗，有空再來看你們。”
狗好像聽懂了，跳了起來，想觸碰她的手掌，但似乎是餓的沒力氣，又落了回去，搖着尾巴。
姜禮邊走邊回頭去看，發現狗在身後跟随着她，一直跟到巷子口。
“你回去吧。”姜禮朝它說，一想到它聽不懂，又做了個掉頭的手勢。
狗又溜了幾步，忽然間警覺地豎起耳朵，眼睛滴溜溜地轉着，開始狂吠，
“汪汪汪汪！”
姜禮見它開始上蹿下跳的，無奈：“還挺熱情，是舍不得我走嗎。”
“汪汪汪汪嗚！”它叫得更大聲了，還過來用力咬她的褲腳。
“喂，不可以恩将仇報！”姜禮往回收腿。
狗在原地轉了個圈，好像急了，用一種要跳牆的架勢，跑到她身後去汪汪汪了。
姜禮搞不明白它，以為是它要讓她過去看看，準備挪步時，手機又響了起來，她顧不上看狗，趕緊拿出手機。
她滑動接聽時手滑了一下，準備重新按鍵撥回，随後聽見狗忽然慘痛地嗚咽了一聲，不叫了。
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回過頭，一剎那間，有人閃到了她身後，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一身冷汗，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又嗆又麻。
那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她沒聽清，繼而就渾身一軟，失去了意識。
……
……
昏暗的夜色。
四處蔓延着一股潮濕的土腥味。
發生……什麽了？
姜禮迷迷糊糊睜眼，想挪挪僵硬的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腳被死死綁住，動彈不得，嘴巴也被膠帶粘着，發不出聲音。
這是……
綁架嗎？
姜禮心裏發毛，暗暗地觀察着周圍。
空間寬敞，水泥地面，像是一座廢棄的工廠，身邊還有一堆幹柴、廢紙和稻草。
一點人的靈氣也沒有，是荒廢了的收廢品的地方。
“好久不見了，尹總夫人。”
慵懶的調調在耳邊響起，姜禮一僵，尋聲去看。
離她不到一米遠的地方，萬伶昔優雅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妝容精致，長腿交疊一翹，和這個土灰的地方格格不入。
“你叫姜禮，是吧。”
姜禮想說話，但嘴巴膠帶封着，只發出憤怒的“嗚嗚”的聲音。
居然是萬伶昔。
她很意外，她記得萬伶昔明明是去精神病院養病了。
但想想也不意外，敢綁架她的，也就萬家人了。
看來萬伶昔是想要跟他們魚死網破了。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就精神崩潰了吧。”萬伶昔見她掙紮，忽然眯起眼睛，站起身走向她，“太天真了，我只不過是讓他得意一陣，放松警惕……不這樣，我怎麽報仇啊。哈哈哈。”
姜禮警惕地盯着她，雙手在暗地裏摸索，試圖找到什麽尖銳的東西割開繩子，但繩子的束縛，讓她的手壓根就夠不到地面。
“別白費力氣。”萬伶昔居高臨下地看出她的意圖，湊近幾步。
“我可是盯着你很久了，我敢來，當然是有十足的準備。”說着，她俯身，用一根手指挑起姜禮的下巴，“我可是知道——殺了他，不是最解恨的辦法，殺了你，他才生不如死呢。”
姜禮扭頭甩開她。
見她這麽倔，萬伶昔饒有興趣地笑了。
“你還真不怕啊。”萬伶昔哼笑，“是不是覺得我不敢啊？”
姜禮嗤之以鼻。
怎麽，當自己在玩游戲嗎，随随便便就能殺人。
“行，被你猜對了。”萬伶昔看懂她的意思，“我确實沒那麽蠢，不稀罕和你同歸于盡。不過……”
她直起身體，眯起了眼。“我只會讓你一直躺在這裏，不給你飯吃，不給你水喝，也不給你治傷口，讓尹卓爾永遠也找不到你……一想到他發瘋，我就高興，哈哈哈哈哈！”
姜禮無動于衷。
總有辦法離開這裏，就算學蟲蠕、往外滾，她也不會輕易放棄，讓自己死在這個地方。
“切，沒意思。”萬伶昔見她不怕吓唬，開始覺得沒趣，語調也不耐煩下來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我就是想見見他。”
她說着揮揮手，示意身後的小弟拿來手機，朝姜禮晃了晃手機，又過去扯下姜禮嘴巴上的膠帶。
“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接你。”
周圍的皮膚被撕扯，臉上絨毛被抻起，傳來火辣辣的疼。
“不。”姜禮透了口氣，冷漠地說。
“有你說不的份嗎？”萬伶昔勾勾嘴角，緩緩把手機屏幕對着她。
面容解鎖成功。
屏幕“咔噠”一下打開了，姜禮瞳孔放大，這才發現她拿的是自己的手機。
“萬伶昔，你——”她掙紮着被捆束的手腳，無能為力地喊着。
“如果是他親愛的老婆打給他，他一定會立刻沖過來吧。”萬伶昔翹起嘴角，一手翻找着尹卓爾的電話，在她無措的注視下，點了撥通。
“姜禮，我可是等不及了。”
她蹲下來，将手機湊近。
電話傳來嘟嘟的聲音，正在等到接通，姜禮無力地聽着，心沉沉地墜落下去。
怎麽辦。
如果她真的約他，哪怕讓他來萬丈深淵，他也會毫不猶豫。
如果她讓他來救他，或者不告訴他，他一定會察覺到不對勁，然後發瘋地找她。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絕對不能讓尹卓爾和萬伶昔見面……
她害怕。
姜禮閉上眼睛，只能幹巴巴地祈禱尹卓爾不要接電話。
但電話很快接通了，他好像一直在等她。
“喂？小禮。”
聽見熟悉的聲音，姜禮眼眶一酸。
她只好一聲不吭，裝作誤觸，希望他能趕快挂斷。
但他沒有，像是在等她回應。
寂靜持續了片刻，萬伶昔皺皺眉，示意小弟遞過來一把刀，一用力，狠狠紮進她的胳膊。
刺骨鑽心。
意識渙散了一刻，姜禮咬了咬下唇，另一手死死地攥緊拳頭，睫毛無力地顫抖。
見她還是不肯說話，萬伶昔便轉動刀尖。
像蝼蟻鑽進她的皮膚嘶咬，銳利的齒深入肌膚內，将骨肉扭曲、掏空。
鮮紅順着胳膊滑下，姜禮硬生生地控制住了尖叫的沖動，脫口而出：“尹卓爾。”
見她臉色開始蒼白，萬伶昔抽出刀，用抹布擦了擦。
“嗯。”尹卓爾回答，“你剛剛是不是信號不……”
“我們離婚吧。”
“……”
聽她不按套路說話，萬伶昔神色一變，再度把刀對準她的傷口刺進去，威脅地盯着她。
劇痛疊加，穿過骨頭，攪動血肉，碎裂。
疼。
姜禮幾近昏厥時，聽見電話裏傳來尹卓爾遲疑的一聲：“什麽？”
“我說……”她有氣無力地說，“我……我不愛你了。”
那頭沉默了幾秒，“你在哪，我去接你。”
“別，別來。”姜禮撐不住疼，癱靠在草堆旁，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別來找我……”
“怎麽了，不舒服？”他好像聽出不對，“發個位置，我馬上到。”
“我……”刀子第三次紮進來，姜禮頭紮進草堆，抿住發白的唇，疼的哼了一聲。
疼痛讓她神經痙攣，聲音顫抖，夾雜微小的喘息，她閉着眼，草根讓臉上一陣刺撓。
卓爾，好疼。
我好疼啊……
“小禮？”腦子空白時，她聽見尹卓爾喊她，“沒事吧？”
卓爾……姜禮清醒了一下，連忙張口胡亂地說：“我說了你不要來……我跟別人在一起……”
“……”
死一樣的沉默。
萬伶昔抽刀出來，表情變得玩味起來。
片刻後，尹卓爾的聲音淡了下來：“你在說什麽？”
“反正你……死心吧……”姜禮咬咬牙，分不清是傷痛還是心痛，豆大的淚珠撲簌落下來，打濕衣襟，“我對你早就沒有新鮮感了，這麽久了，我也不想瞞你了，我不是跟林葉……”
“爸媽剛和我說，婚禮定在下個月。”他打斷了她，聲音毫無波瀾，卻又好像咬緊了牙關，“我在等你回來挑請柬。”
姜禮哽住了，拼命抑制着止不住的抽噎，胸腔憋的快要爆炸，心口泛起一陣陣酸澀的燒灼感。
“你聽不懂嗎尹卓爾……”
她忍下哭腔，流着眼淚，用力地喊，但聲音弱如飛蚊，“我從來就沒愛過你……你只是……只是和我愛人長得很像，我錯把你當成他，現在我發現，你們根本不一樣……”
“……”
萬伶昔饒有興致地換了條腿蹲，讓手機的麥克風追随姜禮的嘴巴。
良久，尹卓爾笑了一聲，像一團水從高處滾落入土，渾濁，碎掉。
“是嗎。”他嗓音低啞，“說，你在騙我。”
“我沒騙你……我和他在一起才是真的開心……”世界開始變成萬花筒，姜禮喃喃着，“反正你，不要來找我，懂了嗎。給彼此，留點面子……”
“……”
又安靜了良久又良久以後。
“嗯。”他終于開口了，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反應異常地平靜，靜到發冷，“那你別挂斷，再說一遍，我錄音留一份證據。”
“……”對不起卓爾。
姜禮靜默着流淚，開不了口。
等待許久後，尹卓爾好像開始失去了耐心，哼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我不是他。”他說，“既然你說實話，那我也不用裝了。”
“……”好疼啊，要是你能來抱抱我就好了。
“你把我當替身，我還要陪你演，真的很累。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什麽小說男主，生活也不像你想的那麽狗血，但你還是這樣幼稚，我也受夠了。”
“……”什麽。
他的話，将靈魂抽幹，姜禮倒在廢紙堆裏，眼淚和汗水一起落下，滴入縫隙裏，消失不見。
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是這樣嗎，卓爾。
所以你，一直在演嗎。
偷偷關心她，扮成外賣員來看她，給她做飯，站在路燈下等她？
圖什麽呢？
“我不想娶什麽千金大小姐，家裏又勸，正好遇見你。但沒想到你這個人，朝三暮四。”
他好像猜透她的心思一樣，話如冰霜，又給她致命的一擊。
“其實你和萬淩旭糾纏不清的時候，我就拟過離婚協議了。發個地址，我現在就讓丁九送過去，你簽字。”
這樣啊。
姜禮垂下頭，腦海裏好像出現他笑着的臉，然後變成荒唐的面具，頃刻間碎裂。
就知道，她還是活在夢裏。
還傻傻以為是卓爾回來了。
耳邊聲音開始交疊，她恍惚聽見他說——
【覺得你可愛，和從前一樣。】
“你既然在意，我就明确告訴你，我不會和他一樣，蠢到給你擋刀。”
【我的初戀，現在是我老婆。】
“還有。既然是你背叛我，就要承擔後果，我不會給你任何補償。”
【不會離開你，一定。】
“離婚以後，滾出珩暇，別讓我再看見你。”
雙眼越發模糊了。
“好。”意識混亂，她撐着一口氣說，“你要……照顧好自己。”
“說這種話，不覺得惡心？”她聽見尹卓爾笑了一聲，“姜禮，你別幻想……”
後面的話，姜禮聽不真切了。
她沒了一絲力氣，空了大腦，慢慢暈厥了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