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開場白·零三
開場白·零三
次日中午，明榆大廈。
進門處的盆栽裏蔫了一朵花，花瓣沒精打采地耷拉着，像員工們打瞌睡的腦袋。
人在打盹，手敲打鍵盤卻依然有力，按鍵起起落落形成枯燥的頻率。
聲音之下，是一種古怪的安靜。
姜禮從辦公室出來時，全公司人的目光都移了過去，果然，窗戶那邊的孟總在抓狂。
聽說姜禮要辭職時，大家本來都不太相信的，明榆怎麽說也是百強企業，是別人擠破頭都想來的地方。不過，想到姜禮走後能少個對手，衆人很快又各懷着心思忙自己的。
一群人裏，只有餘溫一個人面朝着姜禮的方向，眼淚汪汪。
“姜姜，你真辭職啊？”
明明說好是收拾一下住院的東西，誰知道剛陪她出院，她就拿着辭職信直奔總裁辦公室去了。
“別這樣嘛。”姜禮故作鎮定地收拾起東西，“這些吃的用的就留給你了，收下姐妹的愛。”
餘溫看着她把東西一件件放進手提袋，又悶悶地問：“孟總不是說可以給你提前給你放年假嗎……”
姜禮搖搖頭，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接受孟之聽的好意，閑話還指不定會傳成什麽樣子。
更何況，她這病，也不知道要治多久。
姜禮把大部分的東西都留給了餘溫，只拿了幾樣必須帶走的。東西不沉，她邊走邊用軟件叫了輛出租車。
她走得很堅決，一襲白裙被步伐帶動出風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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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有許許多多的人從和她相反的方向來，又朝她出來的地方走去。
出了大廈，就是寬闊的馬路。路邊樹的葉子枯黃卷曲，風一吹便從樹上脫落，在空中飄舞，最終歸宿是清潔工手裏的簸箕。
明榆大廈最不缺的就是來求職的人，她來的時候是，走的時候也是。
剛來時，她也和這些剛剛畢業的年輕人們一樣，帶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勁，還有初來乍到的懵懂。
姜禮有些感慨，于是停下來，回頭望着人群，思緒飄到遙遠的地方。
她承認她病了，她需要完完整整地修好自己，直到找回原本動力滿滿的樣子。
等那時候，一切也都還不晚，重新開始。
……
姜禮出門時，一輛黑色的車剛好緩緩停在公司樓下。她抱着東西走近，發現車前标呈不規則M狀，車子從頭到尾一塵不染，十分幹淨。
最顯眼的還是車牌號，珩A66666。
應該不是滴滴。姜禮退了兩步，單手掏出手機去看司機的位置。
這時駕駛座上的人搖下車窗，彬彬有禮地問：“小姐，是需要幫助嗎？”
姜禮下意識擺擺手，還沒細看眼前人，就見司機打來電話，于是邊接邊匆匆忙忙離開了。
她走後，對方又将車窗按了回去。
車內後座的男人聽見後擡起頭，随口問了一句：“丁九，你在和誰說話？”
丁九答：“是昨天那位姜小姐，她可能認錯車了。”
男人擡起頭，看見姜禮背對着車子，提着鼓鼓囊囊的手提袋，已經朝他的反方向走遠。
他愣了愣，被丁九喊了一聲後，才回過神下了車。
在與她相背對着的方向，徑直朝明榆大廈走去。
-
上車後，姜禮不舍地回頭望了望，看見孟之聽在打電話，餘溫則眼淚汪汪的望着她的方向。
她失落地挪開目光，無意間又瞥見了另一個人，亞麻色發梢，站在孟之聽身邊，正認真地注視着她。
視線突然對上，姜禮的身子觸電般抖了一下，心髒一陣抽痛。
又是他。
明明隔得很遠，她卻好像能聽到他呼吸和心跳的頻率……
“哎，年輕人嘛，還有很多機遇，生活再難也要繼續。”駕駛座上的司機見姜禮拿着鼓鼓囊囊的包，又黯然神傷，猜測她是被老板炒鱿魚了，不免心中憐憫。
姜禮被他的話拉回現實，她沒有否認，只是決絕地抽回目光，扭過頭，不再去看後面那身影。
是啊，生活還要繼續。
路上姜禮低頭給餘溫發了個消息，但餘溫半天都沒有回複，她失落地用手指在屏幕上點來點去。
點着點着，微信的消息彈窗乍然入眼簾，姜禮連忙點開，卻發現不是餘溫，而是昨天加她好友的丁九。
她退回轉賬以後，兩人就沒有再聊了，也不知道他這時候找她有什麽事。
姜禮一看。
=D：姜小姐，打擾了，我們公司新研發了一款APP，正在找人內測，孟總說您之前是明榆優秀員工，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幫個忙，給點建議？
姜禮雖然莫名其妙，但有着“丁九”的濾鏡，還是回複：可以。
=D：「下載鏈接」樹洞APP。
=D：一周後我會再來找您問，謝謝您配合。
姜禮：不客氣。
她順手點開鏈接下載，花花綠綠的簡介頁面裏，只有四個字最紮眼——花漾集團。
花漾集團？
和卓爾曾經的公司一個名字……
姜禮手一頓，胸口跟着悶了起來，連忙退出軟件，擡頭轉移注意力。
平複了一下心情後，她随手拍了一張照片，編輯了半天也寫不出滿意的文案，于是用光禿禿的圖片發了個朋友圈。
她很久沒發動态了，剛發沒多久就收到了很多條被贊的消息，她也沒細看是誰。再點開時，=D的頭像闖入視線，又很快消失，似乎是給她點了個贊，又立馬取消了。
這個=D是什麽操作，莫名好笑……
她再一看，這網名長得還真像個倒着的笑臉。
姜禮順手把他的備注改成丁九，随即無聊地點開剛發的照片看了看。
畫面裏的天空很美，起伏的雲層像塗抹油畫的碎蠟，層層疊疊的彩雲中央包裹着太陽，透着明亮，又給邊緣鍍了一層金。
花草樹木車子路燈從中一閃而過，只留下一片模糊又朦胧的影。
看着看着，偶然間，她發現照片不起眼的一角裏有一座商業樓。
雖然有點模糊，但還是能分辨出樓頂的牌子上的四個字，是嶄新的純黑宋體、簡單又粗暴。
“花漾集團”。
乍然間，姜禮像被馬蜂刺了一下，忍不住又放大看了一眼照片。
沒錯，真的是花漾集團，她剛剛路過了這裏。
随手一拍，就把它拍進了畫面，好像是硬要用這種方式，在她的生活裏留下痕跡。
姜禮鼻子一酸，忍不住想，既然有這麽多巧合，那麽那個人會不會，就真的也叫尹卓爾。
因為卓爾曾經對她說過，“我會去你的世界找你，一直找，直到找不動為止。”
一陣壓抑和悲傷蔓延開來，姜禮按住心口，匆忙抱着東西下了車。
走着走着，無力感讓手一抖，東西散了一地。
不會的。她很快又想到，卓爾不會認不出她的。
那樣陌生又冷漠的眼神，不是他看她時候會出現的樣子……
姜禮越來越暈，顧不上撿拾落地的東西，匆忙找了個地方依靠着。
慢慢地，她眼前混沌一片，似乎又看見了混亂的畫面，和一攤血紅。
血紅變成血盆大口撲面而來，就要吞掉她時，姜禮聽見遠處一聲喊。
“姜姜！”
“姜姜你怎麽了？！”
是餘溫的聲音……
血盆大口消失了，姜禮茫然地扭過頭，果然，餘溫正朝她飛奔過來，身後還跟着孟之聽。
她詫異，他們居然跟過來了。
餘溫飛撲過去把她扶起來，眼淚直流：“幸好我讓孟總帶我來了一趟，要不然你……嗚嗚嗚嗚……”
孟之聽跟着緊了緊眉頭，似乎也在慶幸及時跟過來。他蹲下身，撿起姜禮掉在地上的東西，裝回袋子裏，姜禮伸手就要接，但孟之聽沒給她。
“我拿吧。”
“沒事的孟總，我能行。”
餘溫抹抹眼淚，急了：“你還能行！我遠遠就看到你往地上倒！逞強逞強你就會逞強！”
孟之聽也連忙點頭：“姜禮，你不用自己扛着，你最近的狀态我們都看在眼裏。我心裏還把你當成朋友，有什麽需要的，我會幫忙。”
“真沒什麽。”姜禮搖搖頭，輕輕拍了拍餘溫的後背，“放心好了。”
餘溫不同意，拉着她就要回醫院，姜禮還是擺擺手說沒事自己能行不用麻煩。
推搡一番後，餘溫幹脆一拉車門，硬把她塞進了車裏。
“你別管啦，晚上我來你家幫你收拾東西，給你拿醫院去。”
姜禮想下車，無奈孟之聽執行力太強，早就看懂餘溫想幹什麽，她們一上車，他就踩了油門。
姜禮無奈，只能妥協：“謝謝孟總。”
孟之聽：“不用這麽客氣。”
姜禮感激地笑笑，還沒說話，餘溫就戳了戳她，示意她看手機。
姜禮會意，點開一看。
溫寶：說好告訴我的！到底怎麽了！
姜禮頓了一下，回她：我做了個夢。
溫寶：什麽夢？
miss.el：我夢見我穿進書裏和男主相愛，最後卻害死了他。
溫寶：（生氣）你還糊弄我，你真把我當傻子了！
又被餘溫憤憤地怼了一下，姜禮無奈，只能一直摩挲手機屏幕。
餘溫以為她還想瞞，更坐不住了，隔一會兒就瞪她一眼。
孟之聽瞄到車鏡裏的二人，感覺車裏氣氛古怪，又說不上來。
于是這一路，孟之聽偷瞄車鏡，餘溫小動作不斷，姜禮拿了手機删删改改又放下，誰也沒說話。
……
餘溫看着姜禮不讓她跑，直到姜禮答應會好好治療，并如實交代原因。
看着姜禮乖乖蓋上被子以後，餘溫露出滿意的笑容，又叮囑了一籮筐。
同時，那邊的孟之聽已經一連接了五個電話，四個都是談工作，只有最後一個，是他剛來珩暇市的老朋友提醒他別忘了晚飯的約。
姜禮見孟之聽手機不離手，悄悄勸餘溫說：“溫寶，走吧，別耽誤人家正事。”
餘溫點點頭：“那我晚上再來陪你。”
“好。”
餘溫戀戀不舍地退了退，孟之聽以為這位祖宗終于舍得走了，沒想到她忽然又返回去，對着姜禮舉了舉手機。
“姜姜，你別忘了給我發。”
姜禮點點頭，看着孟之聽強行拽走餘溫，立馬低頭開始編輯。
【其實我穿書了，就是你之前給我安利的那本言情小說，我和裏面的男主戀愛了，但是他……】
寫到這，她又覺得餘溫不會信，于是頭疼地全都删掉了重新寫。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你給我看的那本小說寫的太虐了，有點難過，讓我想到我死掉的那只小貓……然後就總是做夢夢見。】
不能讓餘溫有罪惡感，反複糾結後，姜禮終于把這段話發了出去。
這時走到門口的餘溫聽到震動，立馬掏出手機來看，看一行，她的嘴角就耷拉下去一分，最後崩潰地蹲在了醫院路邊的樹墩子旁邊。
“都怪我，我就不該讓她看那本小說的……我覺得挺好看呀，我也沒想到她看完就病了……都怪我……”
孟之聽被吓了一跳：“你，你怎麽了，哭什麽……”
周圍人不明狀況，但揣測的一致，于是紛紛朝她身邊的孟之聽投來不友好的目光。
“人模狗樣，肚子裏不一定裝着什麽壞水。”
“欺負人家姑娘算什麽本事，這樣的人真是……”
“媽媽，你看那個姐姐，她哭了。”
“寶寶，記住媽媽的話，長大遠離這樣的男人。”
不是，關他什麽事？孟之聽毫無預料地傻眼了，慌忙從兜裏掏紙，沒找到。
惡意的目光更多了。
孟之聽趕緊跑去街邊商店買了一包紙，回來僵硬地安慰性地拍拍餘溫：“擦擦眼淚。你剛剛說什麽小說？”
餘溫拿過紙，胡亂地抹着眼淚：“就是一本普通的小說呀……有那麽大威力嗎……”
“叫什麽名字？”
“總裁……總裁好霸道……”
總裁好霸道？同為總裁的孟之聽很亂套，又隐隐猜測到姜禮是因為看小說看魔怔了，才生病離職。
可聽這土裏土氣的名字，不像看了就會抑郁的。
什麽小說害的他痛失一員大将？
他暗暗決定也買一本，看看這書到底有什麽魔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