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074章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初入嬈疆時, 和在中原仿佛沒什麽區別,但越深入,就會越覺得差異,各個寨子挺拔而立, 四周茂盛的草木顏色也要濃郁得多。
如今九月, 四周衆人都意識地往一個方向湧動, 十鳶也順着這個方向往前走,她越接近,越能感覺到越來越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不?斷打量她。
十鳶指尖稍微一動,或許是四周蠱師衆多, 她總覺得她血液中流動的蠱蟲在蠢蠢欲動。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倏然, 密密麻麻的癢意和微不?可察的疼意一閃而過, 十鳶低頭, 眼尖地看見足尖有一只蠱蟲在不?斷徘徊, 卻是不?敢靠近她。
十鳶朝某處看了一眼,恰好看見一個嬈疆打扮的人面有失色, 他手中握着一個鈴铛, 隐約有鈴铛聲響,那個蠱蟲立時消失不?見,緊随其後的是, 四周不?再有打量她的視線。
或許說, 這些打量的視線在經過這一變故後, 被視線主人強行地刻意收斂。
十鳶堪堪垂下眼眸。
只是一個照面, 十鳶已經隐隐約約意識到了蠱師中也是有階級地位的, 她體內的養生蠱顯然要厲害得多,也因此, 那些蠱師縱是覺得她是個生面孔,為?了防止得罪她背後的那位蠱師,也不?會再打她的主意。
十鳶眸中閃過些許若有所思,如t?果嬈疆蠱師真的如傳聞一樣,和外界與世隔絕,公子和青山城就不?會出現蠱蟲。
她腦海中閃過虞聽晚的話,心?底有一種直覺,三年前,一定是個極其重要的時間?點。
蠱蟲的存在很好地掩蓋了她的內勁,她混在一衆人中,驀然在一處停了下來。
十鳶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錯愕,眼前被瘴氣籠罩,瘴氣濃郁化霧,讓人根本看不?清前路,這一路上,她其實?已經知曉聖寨就在前面。
她輕微地蹙眉。
她不?由?得想起青雲山,眼前的瘴氣迷霧比青雲山要更甚,怪不?得江見朷曾提起過青雲山的瘴氣相較于?嬈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這是一道?天?然而成的屏障。
衆人一個個地踏入瘴氣中,根本不?怕中毒,十鳶抿了抿唇,她眸色一冽,也跟着一起踏入迷霧中。
她能感覺到她吸入了瘴氣,如果是平常,她只怕根本堅持不?到一刻鐘,就會中毒昏過去。
但現在,她好像沒事人一樣。
她莫名地想起青山城內的清瘴丸,養生蠱的作用或許和她想象中的不?同,畢竟,蠱師給蠱蟲起名時也必然有一定根據,能被稱作養生蠱,定有其妙處。
驀然,有人搭上她的肩膀,十鳶下意識地要擒住來人手腕,腦海中閃過自己?如今的身份,她按住心?底的沖動,轉頭皺眉看向來人。
來人好生自來熟,好不?避諱攬住她的肩膀,好奇地圍着她轉了一圈:
“你一個試蠱人,怎麽一個人來聖寨?”
他穿着和她截然不?同的服裝,顏色豔麗,叫他眉眼也秾麗異常,讓十鳶不?自覺想起紅尾蛇,那是一種極其色彩多澤的毒蛇,只一滴毒液就能讓人瞬間?氣息盡絕,來人問她:“你的蠱師呢?”
他着實?是個漂亮的少年。
沒錯,是少年。
十鳶覺得他頂多不?過是十六七的模樣,容貌五官當得上她見過最漂亮的人,不?論是顧姐姐還是公子,在她心?底都是一等一的好顏色。
尤其是公子,在她心?底最是溫潤如玉。
但十鳶也必須得坦然承認,若只論容貌,顧姐姐和公子或許都是比不?上眼前人的。
他一點也不?顧忌男女有別,分明動作過分,第一次見面就攬女子肩膀,卻叫人覺得這種舉止由?他做來也不?過爾爾,一颦一笑都是聲色驚豔時,再做出過分的事,旁人也很難責怪他。
再是平易近人,十鳶也很難放棄警惕,她心?底戒備,面上也冷淡:“和你無關。”
像是被她刺到,又或許是少有人這麽和他說話,少年稍稍睜大?了一雙眼眸,他有點委屈,小?聲嘀咕:
“不?說就不?說,我也就是随口問問。”
情緒來得快,散得也快,少年笑着介紹自己?:“用你們中原話來說,我叫樂賦初,姐姐呢?”
十鳶的臉和打扮不?會叫人認錯她的來歷,她和衆人其實?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微妙,十鳶也不?意外少年會一眼看出她是中原人。
但她對來人的稱呼有點不?适應。
她是春瓊樓中年齡最小?的姑娘,一貫都是她叫人姐姐的。
這還是十鳶第一次被人叫姐姐,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十鳶垂眸,聲音悶悶道?:
“你見誰都是這麽自來熟麽?”
十鳶沒有忽視樂賦初的自我介紹,樂?
他和樂向天會有關系麽?
樂賦初一頓,意識到她的意思,忙不?疊地替自己?解釋:“才不是!我是見姐姐漂亮,才會來和姐姐說話的。”
漂亮?
十鳶擡手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指尖細微的顫抖,讓人察覺到她的情緒些許洶湧,她自嘲道?:
“你是眼盲?”
樂賦初被她的刻薄語言刺得倒抽了一口氣,半晌,他才低聲不?解地問:“姐姐本來就很漂亮,只是一道?疤而已,和姐姐漂亮有什麽沖突。”
他目光格外認真,顯然當真是這樣認為?。
十鳶心?想,如果她真的是受臉上疤痕困擾,或許此時很難不?對眼前人生出好感。
十鳶低垂了垂眼眸,她閉上嘴,不?再說話,但渾身的尖刺好像也就此罷休,任由?少年跟着自己?,再沒有驅逐他。
經過這一打岔,樂賦初也不?曾留意到十鳶一直沒有透露過關于?她的蠱師的消息。
一路上,樂賦初的嘴就沒停下過,十鳶也從中得知了很多關于?蠱蟲大?賽的事情,例如,如果沒有蠱師,她一個試蠱人是沒辦法進入寨子的。
聽到這裏,十鳶極快地擰了一下黛眉,很快松開,她終于?透露關于?自己?蠱師的消息,她低聲道?:
“他讓我來等他。”
樂賦初看了她一眼,很快移開視線,他說:“原來如此。”
十鳶的這番說話其實?也什麽大?問題,被種下蠱蟲的試蠱人其實?很難逃離蠱師,所以,蠱師也不?會時刻看着試蠱人。
十鳶望着眼前人,她也問出她的第一個問題:
“你是誰?”
樂賦初很自然道?:“我來自第三寨,寨主是樂浮雲,和我們少寨主樂向天?一起聖寨長見識的!”
十鳶眸色稍凝。
樂向天??
十鳶不?知道?這第三寨是怎麽分的,也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但樂向天?是第三寨少寨主的身份應該不?會作假,畢竟這個消息一問便?知。
如果樂向天?是少寨主,那江見朷到底是什麽人,才能叫這樣的人物将她帶入聖寨?
須臾,她不?着痕跡地問:“那你怎麽沒跟着你少寨主一起?”
樂賦初停頓了一下,他壓低了聲音,道?:
“咳,他太慢了,非要在瘴林中給他的小?寵物找吃的,就讓我先行一步。”
十鳶從中提取到她想要的消息——樂向天?還沒有進聖寨。
十鳶掩住眸中情緒,沒有再問下去,免得引起眼前人的懷疑,叫自己?露出破綻。
三日後,十鳶一行人終于?到了聖寨前,聖寨前有人嚴守,非蠱師不?可入,試蠱人必須由?蠱師帶入。
聖寨不?排斥試蠱人的進入,畢竟,某種程度上,試蠱人也就相當于?蠱蟲。
十鳶和樂賦初告別:“我要在這裏等蠱師。”
樂賦初臉上有失望,眉眼恹恹地耷拉下來,渾身寫?滿了不?舍,他的情緒好像一直都是這麽熱烈而外放,他忽然小?聲提議:
“不?然,我偷偷帶你進去?”
不?得不?說,十鳶有那麽一刻是心?動的,但很快,她冷淡搖頭拒絕,重複道?:“蠱師讓我在這裏等他。”
試蠱人不?可能不?聽蠱師的命令。
她之前就說過蠱師讓她在外等待,現在如果和樂賦初一起進去了,豈不?是自打自臉?
而且……
十鳶不?動聲色地朝樂賦初看了一眼。
她并不?信任樂賦初。
他出現得恰到好處,一路為?她答疑解惑,現在居然還想着帶着她進聖寨。
十鳶聽虞聽晚提起過,聖寨在蠱師之中的地位超然,絕不?許帶外人入寨,僅僅是一路相伴,樂賦初就能違背聖令帶她進寨?
被拒絕後,樂賦初有點垂頭喪氣,秾豔漂亮的眉眼都耷拉着:
“好吧,那姐姐早點進來,記得來找我啊!”
他一步三回頭地進了聖寨。
十鳶站在一旁,無視衆人偶爾飄過來的視線,在等了半日後,十鳶才終于?見到那位疑似樂向天?的人,他生得俊朗,寬肩窄腰,和旁邊人說着話,低聲道?:“總算是到了。”
前往聖寨不?能有載具,只能靠步行,一走就是數日,誰受得了?
身邊人搖頭:“少寨主,聖寨就在眼前,不?要亂說話。”
樂向天?撇了撇嘴,忽然,眼前出現一個女子,他吓得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才看見女子模樣,她眉眼姣姣,唯獨臉色有些黯然,還有臉上的一道?疤痕,美玉存瑕,讓人不?由?得生出惋惜。
樂向天?沒覺得惋惜,他只覺得手中被塞入了什麽東西,他下意識地握緊,意識到那是什麽時,他臉色倏然一變,笑呵呵的神情沒有了,他緊緊盯着十鳶,許久,他壓着聲音說:
“他在哪兒?”
十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垂眸道?:“他說,你會帶我進入聖寨。”
樂向天?有點被噎住,他心?底暗罵給他找事的那個人,外人進聖寨?
被少主和他爹知道?,他得被扒掉一層皮!
在四周人要看過來時,樂向天?陡然挑眉道?:“怎麽來得這麽早,快和我一起進去。”
他是蠱師,自然能感覺到她體內有蠱蟲,瞬間?也明白了她是以什麽身份混進來的。
樂向天?和人并肩而行,聲音壓得極低:“如今聖寨早就和往日不?同,少主的手段也非常人可想,我只能帶你進去,別的事情幫不?了你,不?論你要做什t?麽,別牽扯到第三寨。”
不?等十鳶回話,他又沉默下來,片刻後,才說:
“他還好麽?”
十鳶看了他一眼,不?确認他想得到什麽答案,但江見朷能跑能跳,應該是好的。
所以,她說:“很能惹事。”
樂向天?聞言,沒忍住笑了一下:“果然是他。”
十鳶沒再接話,樂向天?也沒讓她接話,他只是很久沒得到那個人的消息,半晌他,他低聲道?:
“也許他不?回來才是對的。”
七位寨主早就向少主投誠,即使他回來,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十鳶垂眸,直到現在,其實?她已經确認了江見朷的身份,除了那位消失已久的二少主,應該也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十鳶忽然想起了什麽:
“你身邊可有一位叫樂賦初的下屬?”
話落,十鳶就見樂向天?陡然變了臉色:“你說什麽!”
十鳶看着他的神情,心?底驟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
樂向天?渾身僵直,額頭都溢出了冷汗,十鳶呼吸一頓,她拉住了他:
“他是誰?!”
樂向天?艱難地扯開唇角:“七寨寨主都是姓樂,包括聖主,如今整個聖寨包括七大?寨,叫樂賦初的只有一人。”
十鳶已經意識到了什麽,樂向天?望向她的眼神複雜,他咬了咬牙,驟然低聲:
“快走吧!”
“否則,你就再也走不?掉了。”
十鳶信樂向天?這時候的話,但她來聖寨有她必須要完成的目的,她不?可能現在離開。
她低聲道?:“今日一事多謝。”
她轉身混入人群中。
百米之外,房間?內,有人彎着眸眼,勾唇笑:
“哇,被姐姐發?現了。”
暖陽從楹窗照進來,落在少年臉上,正?是和十鳶相伴一路的樂賦初,他慢條斯理地垂眸,望着手中的鈴铛。
他擡手輕輕一撥。
遠在百米外的十鳶腳步驟然一頓,她渾身難言的疼,讓她根本沒辦法動彈。
樂賦初低聲,仿若情人間?的呢喃:
“姐姐,我才是你的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