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049章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顧婉餘得到?撤離的消息是戚府的人送來的。
宋翎泉仿佛消失了一樣。
羅姨娘慌亂中給她遞了消息:“趕緊收拾物件, 戚府派人傳來消息,讓我們跟着一起走,快些!都別?耽誤時間!”
顧婉餘眸色稍閃,她沒有?猶豫就準備收拾行李, 和宋府人一起撤離。
也是撤離過程中, 顧婉餘才知道胥銘澤放棄了幽州城, 而原因就是許晚辭,顧婉餘一邊覺得荒誕,一邊将許晚辭的重要性往上提了提。
撤離幽州城時, 顧婉餘掀開簾子,見到?路邊堵滿百姓, 哭聲連綿不?絕:
“将軍為?何?要棄我們于不?顧啊!”
顧婉餘看得分明, 一開始百姓們只是在不?安地詢問軍隊是要去何?處, 後來人群中有?人冒出這種聲音, 漸漸的, 這種聲音彙成一片,顧婉餘眼神漸漸晦暗, 這般下?去, 很快,全城百姓都要知道她們被戚十堰抛棄了。
戚十堰鎮守幽州城将近十載,在百姓中的非是尋常人可想象的。
但今日, 所有?都盡毀一潰。
有?人在刻意地想要讓戚十堰盡失人心。
在戚十堰決定讓城時, 那個人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顧婉餘一眼就認得出是誰的手段——岑默。
顧婉餘放下?提花簾, 她沒再看下?去, 對她們來說,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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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裏路,戚十堰走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艱難, 直到?紮營待停,一輛馬車從後方追來,從馬車中下?來一位女子,她一襲銀白色襦裙,上點綴着緋紅的梅花,她容貌秾豔,站在人群中,仿佛能奪去所有?人的視線。
她在這一刻也的确萬人矚目。
但許晚辭忍不?住地瑟縮了一下?,四周氣氛沉默而冷凝,他們望向她的眼神都透着刺骨的仇恨。
許晚辭呼吸有?一瞬間急促,在衢州城拿她做交換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最好?是死在衢州城池上,那樣的話,她也許會留下?一個美?名。
但如果她活着回來,她會背上一世罵名。
縱是有?人會覺得岑默卑鄙,縱她在其中也無辜,但的确是因她而痛失一座城池。
從她醒來那一刻,她好?像只有?一條忠烈之路可走。
為?什麽都要逼她死。
為?什麽她活着就要名聲盡失。
許晚辭閉眼,清淚倏然掉下?來,她渾身驟然無力,整個人從高處跌落,有?人驚慌地上前接住了她:
“阿晚!”
戚十堰晚了一步,他沉默地看着胥銘澤将許晚辭帶入了帳篷,須臾,他沉聲叫了大夫,轉身跟着一起進了營帳。
軍醫替其把脈後,數針就讓她醒了過來:
“王妃身體虛弱,莫要再讓王妃情緒激動。”
許晚辭一醒來就聽見這句話,她怔怔地望着帳篷的屋頂。
……王妃。
她的身份已經蓋棺定論。
胥銘澤滿臉陰鸷焦急地詢問她的情況,許晚辭終究是出了聲:“我……沒事……”
戚十堰沉默地望着這一幕,除了他們三人,沒人跟着一起進來,軍醫也退了出去。
戚十堰只是望了眼二?人交纏在一起的雙手,許久,他低聲問:
“她呢。”
胥銘澤冷冷地皺眉,他當然知道戚十堰在問什麽,他有?意讓戚十堰滾出去,但在對上戚十堰的視線那一刻,胥銘澤莫名想起了今日發生?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今日對戚十堰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他。
想至此,胥銘澤冷哼了聲,終是将聲音咽了下?去。
許晚辭偏過頭?,她臉上還有?淚痕未幹,她只是安靜地望向戚十堰,一臉迷惘。
戚十堰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他眸色深沉:
“你有?沒有?見過陸十鳶。”
陸十鳶?
片刻,許晚辭臉上有?一剎間的迷惘,她直到?這一刻才知道陸十鳶也被擄走,許久,她才啞澀地出聲:“……我沒有?見過她。”
許晚辭沒見過陸十鳶。
從那一晚開始,她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戚十堰沉默,他心中或許早有?一種猜想,尤其是在察覺衢州城對幽州城的弱點盡數掌握在手的時候。
但哪怕從許晚辭口中得到?了答案,他依舊是不?敢确認。
最後一晚,她險些喪命,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或許早就死在胥銘澤的手下?。
她如果真的是祁王的人,怎麽會沒有?一點反擊之力。
戚十堰在給她找借口。
但戚十堰比誰都清楚,能靠近書房的人,如果必然會有?一個人有?問題,那麽只會是陸十鳶。
戚十堰不?知道是怎麽出的帳篷。
柏叔也來到?了紮營之地,他苦澀地看向戚十堰,低聲:“将軍,府中的奴才能遣散的都遣散了,老奴只帶了數人。”
戚十堰低低地應了聲,他擡頭?望向幽州城的方向,眸色晦澀難辨。
柏叔一時間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許久,柏叔聽見他聲音沙啞地說:“柏叔,去查一個人。”
柏叔不?解:“查誰?”
“陸十鳶。”
“她到?底是誰。”
柏叔愕然擡眸。
他忽然發現,将軍的脊背不?再似往日筆挺,仿佛要被無數的重擔壓垮。
*******
十鳶和胥衍忱依舊留在衢州城。
衢州城又落了一場雨,淅淅瀝瀝地砸下?來,砸在屋檐上,再順着檐角滴落在地。
城主府忙亂一片。
十鳶一直都知道公子身中劇毒,也一直都知道他時刻在忍耐疼意,但她從未見過劇毒發作時的公子。
沒有?一點預兆,他手中的筆墨瞬間掉落,整個人悶哼了一聲,他臉色剎那間煞白,雙手緊緊握住輪椅,手背上青筋暴起,在她慌亂上前時,他猛地偏過頭?,低啞着聲攔住了她:
“十鳶,出去!”
十鳶難得沒有?聽話,她上前握住輪椅防止側翻,她焦急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十鳶碰到?了輪椅,才發覺他渾身早疼得沒有?了力氣。
如果她真的聽他的話退出去,或許他在她退出書房的那一刻就會栽倒在地。
胥衍忱苦笑,他早知攔不?住她。
但他不?想叫她看見這一幕。
他倒在了她懷中,唇色慘白,往日如玉的臉上卻是潮紅一片,脖頸和額角都是青筋暴起,眨眼間,他出了一身冷汗,渾身衣物都沾了濕意,一貫遮住雙膝的狐裘落地,十鳶第一次見到?他發作時的雙腿,毒素堆積,雙腿痙攣抽動,從上到?下?泛着詭異的青紅色。
十鳶有?一剎間失聲,她再蠢也知道這是劇毒發作,她立即扭頭?大喊出聲:
“來人!”
胥衍忱是有?随行大夫的。
大夫進來後,顯然對此習以為?常,他滿頭?大汗替胥衍忱施針,一碗又一碗的安神藥和止疼藥給胥衍忱灌了下?去,但好?像半點不?起作用。
十鳶見到?他唇角溢出血跡,人頭?攢動間,他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偏頭?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視間,他仿佛在她眼底看見了他狼狽至極的模樣,格外?的醜陋不?堪,胥衍忱有?片刻耷拉下?眼眸,将難言的情緒盡數掩埋。
他有?無數聲的出去要對女子說。
但在對上女子視線的那一刻起,他只能将所有?的聲音都咽下?。
她在擔心他。
于是,他的狼狽不?堪只能被她盡收眼底。
哪怕他百般不?願。
早就習慣的疼意好?像在這一刻蔓延到?四肢百骸,從心底漸漸朝外?肆溢,較比往日十倍百倍的疼痛來襲,胥衍忱閉了閉眼,這一刻的滋味叫他銘記于心。
待一切都結束時,早就月挂樹梢,外?間的雨聲都好?像停了下?來,一片靜籁。
他的臉和唇都是煞白一片,額頭?溢出冷汗,他閉着雙眼,往日清隽眉眼也微微蹙起,仿佛是睡着了。
但十鳶知道他沒有?。
十鳶有?些無措地站在原處,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怪她沒有?聽命行事。
許久,十鳶聽見安靜的房間響起一聲嘆息。
十鳶驟然擡頭?,她看見有?人朝她招手,十鳶猶疑地走過去,她站在了床頭?,悶聲道:
“公子是生?十鳶的氣了麽?”
胥衍忱和她對視,他将她臉上的不?安盡收眼底,輕嘆了一聲:“沒有?。”
十鳶不?怎麽信。
她悶聲:“公子是不?是很介意我看見您發病的一幕。”
她有?情緒,連敬稱都冒出來了。
十鳶原本以為?胥衍忱會否認的,她得承認,胥衍忱總是在照顧她,不?止是衣食住行,他好?像總是在留意她的情緒。
但出乎她的意料,胥衍忱承認了。
他不?偏不?倚地望向她,四目相視間,他眸眼間依舊清隽溫潤,許久,他耷拉下?眸眼,唇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幅度,t?輕緩低聲:
“十鳶,我也會自卑。”
他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麽清風朗月,他非是一直得體自如,他也有?自卑的一面。
常年不?良于行,他在她眼中已經足夠狼狽了。
再次相遇,她不?複往日狼狽羸弱,成長得耀眼璀璨,她高興于終于能助他一力。
但他和她截然相反。
他或許一輩子都會借輪椅才能行走,他或許一輩子都常會劇毒發作,他或許一輩子都會這麽狼狽下?去。
程十鳶,你得允許,允許他也會因此自慚形穢。
十鳶怔住。
她仿佛聽懂了他在說什麽,又仿佛沒有?聽懂。
夜深人靜,十鳶第一次沒有?守在城主府,她回到?了春瓊樓。
春瓊樓一片熱鬧,前面樓中正是忙碌的時候,她來得悄無聲息,晴娘看見她時也是意外?:
“主子有?吩咐?”
十鳶:“沒有?,是十鳶要找晴娘。”
他因身重劇毒,不?良于行而自卑。
如果毒解了呢?
再遇胥衍忱後,她第一次自作主張,沒有?聽胥衍忱的話。
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
“我知道誰能替公子解毒,請晴娘給十鳶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