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很多畫家終其一生都夢想着能舉辦一個自己的畫展。
其中不乏有些人通過某次畫展得到哪位富商或制作人的賞識,從此鯉躍龍門、飛黃騰達。
艾女士最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人這一生,不是為名,就是為利。”
名利二字相伴相生,如影随形,周家有的是錢,所以當周祈決定學畫畫後,艾玉梅想要用錢給女兒砸出名氣的念頭也同時誕生了。
辦畫展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一種方式。
媒體和各界名流準備就緒,周家父母還請動了業界的老前輩們坐鎮,看着那些頭發花白的老藝術家們顫顫巍巍的捏着臺本為自己的垃圾作品贊美歌頌時,周祈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作品究竟怎麽樣,創作者心裏自有一杆秤,前輩們說的那些漂亮話,不過是包裹在石頭外面的華麗糖衣。
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看在周家的面子上送出的人情罷了。
順利地上臺念完艾女士請人寫的發言稿,周祈總算松出一口氣,趕緊溜進了休息室,她并不想和母親特地邀請來的那些名流們打交道,光是維持微笑就夠她臉酸的了。
喝了口果汁,周祈踢掉鞋子躺倒在絲絨沙發上,正有些出神,放在一邊的手機震動起來。
站在會場的入口處,魏青喬有些躊躇。
她顯然很正式地打扮過,穿了一條水藍色的泡泡袖連衣裙,白皙的鎖骨間松松挂着一條銀質項鏈,不過因為膚色偏白,反倒顯得那條銀項鏈有些不起眼。
來參加畫展的雖然也不乏年輕女孩,但大都被各種名牌包裝得光鮮亮麗,和她們相比,一身稚嫩學生氣的魏青喬簡直就像一顆混在寶石堆裏的石頭,和這裏格格不入,引得過往來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被那些意味不明的視線打量着的魏青喬有些難堪,周祈給她的電子邀請函沒有蓋章,不被保安承認,給周祈打電話也根本無人接聽,若不是對周祈還心存那麽一點點信任,魏青喬都要覺得她是故意的了。
好在最後一通電話終于打通了,簡單說明情況後,周祈從會場內走了出來。
她踩着半高跟,穿着一字肩白色禮裙,緩緩邁步的動作優雅自如,披肩長發被精心燙過,波浪卷的弧度剛剛好,讓那張青澀的小臉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臉上的妝容則是偏溫婉的風格,将那人眉眼間的傲氣蓋住,一眼看去,誰能想到這是個會操着板狀把人打得頭破血流的煞神。
相比之下,只是簡單打扮過的魏青喬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同齡人之間的對比最容易刺痛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一絲局促從魏青喬眼裏閃過,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沖周祈淡定地點了下頭。
但她可能自己都沒注意到,此時此刻她的表情有多僵硬。
周祈卻了然,因為家裏世代從商,她從小就開始學着怎麽待人接物,盡管大部分時候都不屑于遷就對方,但有的時候,比如現在,她又能變得極為貼心。
拉住魏青喬的手腕,周祈牽着她往會場裏面走,這無聲庇護的動作将魏青喬渾身的不自在緩解了些。
“你沒告訴過我這裏會有這麽多人。”
跟在周祈身後半步的地方,魏青喬輕聲道。
帶着點埋怨的意思。
周祈回頭,正想開口,目光掃過那些駐足在她的畫前評頭論足的名流們,心裏一陣煩躁,抓着魏青喬的手便不小心重了些,直到魏青喬吃痛地縮了下手,她這才回過神來。
“啊……”
周祈不太習慣道歉,所以她只是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看了魏青喬一眼,然後錯開眼,拉着她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直接轉移話題。
“這就是我的畫。”
色彩鮮明的油畫被裝裱進有精致雕花的黑色畫框中,周祈擡起手摩挲畫框上的浮雕,明明是這次畫展的主角,此時此刻卻一點兒也不想被人記起。
我真的有才華嗎?
我真的值得被這麽多人贊美嗎?
腦海中盤旋着無數質疑,一出生就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一出生就被人仰視着的人,周祈真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她腳下的這個巨人。
“很漂亮,不是嗎?”
魏青喬輕飄飄的聲音忽然響起。
周祈詫異地扭頭看去。
卻只見到一雙專注的雙眼,在靜靜凝視着面前的畫作。
順着她的視線,借着她的眼睛,周祈重新審視起這個用顏色搭建起的世界。
“我聽過一個神話,是說普羅米修斯盜火的故事。”
她突然開口。
這是一個流傳度很廣的神話,講的是為人類竊取火種的神明在背叛諸神後,被諸神懲罰的故事。
魏青喬也聽過這個故事,但她有些疑惑,因為她沒在這幅畫裏看到任何有關這個神話的影子。
“我想說的不是那個因背叛而受罰的神,我想說的是那只鷹。”
“被諸神命令着啄食普羅米修斯肝髒的鷹,或許也是受罰的一員呢?”
說話的時候,周祈的眼睛一直盯着油畫裏的高山、草原和雄鷹,神色既專注又迷茫。
“我有時候在想,或許那只鷹并不想當一個永生永世的行刑者,或許它真正渴望的是和其他的同族一樣自由翺翔,但神的命令是無法違抗的。”
那聲音不自覺地變得輕柔,連周祈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個變化,但魏青喬那麽聰明,已經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随着她的視線看向那只盤踞在山巅的蒼鷹。
“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有神嗎?”
她輕輕道:“或許神只是衆人的想象,所謂無法違抗的神谕也只是衆人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周祈垂眸,不置可否。
魏青喬卻被勾起了興趣,指着畫中的蒼鷹:“那只鷹就是普羅米修斯神話裏的那只嗎?”
她的神情裏有難得的活潑,周祈不禁笑起來。
“怎麽可能?我又不知道那只鷹長什麽樣子,這是我以前旅游時看到了,就随便畫的啦。”
是嗎?
魏青喬有些疑惑,她似乎還有話要說,但一個女人忽然走了過來。
保養得體的中年女人手上端着一杯香槟,神情溫和地攬過了周祈的肩。
“七七,你的朋友嗎?”
艾女士的視線落在魏青喬身上,說話的同時,已經不動聲色地完成了打量。
一個平民家的女孩,頭腦似乎不錯,沒什麽威脅。
周祈的長相肖似父親,而艾女士在各種高級護膚品的加持下自帶年輕二十歲buff,所以魏青喬第一眼看到艾女士時,還以為是周祈的哪位姐姐,但周祈那乖得不可思議的順從又讓她有些懷疑這個人會不會是她媽,一句“阿姨好”在喉嚨裏滾了半天,愣是猶豫着沒有喊出來。
直到周祈開口介紹,她才帶着些驚訝地連忙問好。
“媽,她叫魏青喬,是我……呃,在瑜城交的一個朋友。”
介紹完母親,周祈轉頭向艾女士介紹魏青喬,在“同學”和“朋友”之間糾結了片刻,還是選擇了後者。
“哦?”
當聽到魏青喬的名字時,艾女士明顯提起了點興趣。
“就是餘舟以前暗戀的小女生吧。”
說着,她又打量了魏青喬好幾眼,這次主要集中在臉部,雖然依然面露微笑,眼神卻已經變了。
顯然,她并不喜歡這個引誘餘舟的小姑娘。
雖然餘舟很快就承認了錯誤,并且也受到了應有的教育,但她還是對魏青喬生不起好感,尤其是看到自家女兒對這個情敵好像還挺有好感,艾女士心裏就先入為主地覺得魏青喬不是個單純的人。
勾引餘舟不成又來故意接近周祈,是想和餘舟玩藕斷絲連的把戲嗎?偏偏傻女兒還一點都看不出那人的複雜心思,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艾女士心裏暗暗嘆氣,周祈則在心裏暗暗翻了個白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的氣氛肉眼可見地尴尬起來。
被艾女士銳利的眼神打量着,魏青喬只覺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但出于對長輩的尊敬,也只能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暗暗向周祈投去求助的眼神,周祈趕忙插嘴。
“媽,你找我有事?”
“是啊,大家來看你的畫展,你這個大畫家自己躲起來算怎麽回事。正好,媽媽帶你認識幾個人,都是在國際上有名的大師,以後你去國外發展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呃。
周祈有些無語,國內都還沒發展起來,她媽就已經計劃着讓她走出國門了。
她不太想去,怎奈母親已經挽住她的胳膊打算走了,只好伸手和魏青喬打了個招呼。
“你慢慢逛,我馬上就回來。”
她說走就要走,被獨自留下的魏青喬頓時有些不安,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面對着陌生的人群,人生地不熟五個字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克服的。
但她抿了抿嘴,又覺得自己如果讓周祈為了她留下來實在有些矯情,況且她是十七歲,又不是七歲,一個人四處走走能有什麽問題?
她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周祈也沒多想,轉身和母親一起離開,只是那時她還沒想明白把魏青喬獨自留在這樣一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是多麽不負責任的舉動。
以至于當她注意到那場沖突發生時,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