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不渝

第28章 重逢

重逢

第二十五章——重逢

【但問重逢處，不問山水幾程。】

緩解一下超長距離的幻影移形帶來的極度不适，納吉尼努力壓抑着幹嘔的沖動，背靠着樹幹緩緩站了起來，打量着周圍的森林。由于人跡罕至，這裏和當初并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有這顆空心樹模樣獨特，能作為她幻影移形的地标。

已經是下午了，納吉尼歇了片刻，在樹下紮好了帳篷，并在周圍仔仔細細地施下一圈防禦咒。夏季夜晚的森林并不太平，充斥着各種毒蟲猛獸甚至危險的魔法生物。等她布置完一切，天已經快黑了，她在帳篷門口點起了一堆篝火，拿出手袋裏的最後一點幹糧，準備加熱一下墊墊肚子。

不遠處傳來枝葉的沙沙聲，納吉尼擡起頭，竟然有一個年輕男人撥開灌木叢，走近了她的帳篷，他迫于防禦咒無法再向前。

“你好啊。”對方彬彬有禮地說。

“你好。”

這人有着明顯得英國口音，讓漂泊已久的她倍感親切，即便英國并不是她的祖國。

“您是來旅行的嗎？”英國男人問。

“是的。”納吉尼保持着警惕，不想透露任何事情。這個男人可能是個傲羅，也可能是個圖謀不軌的黑巫師。

“我從英國來，今天才剛到這裏，卻遭遇了毒角獸，我的帳篷都散架了，可以放我進來嗎？請你幫幫我，我……可以給報酬。”年輕人可憐巴巴地說。

“抱歉，我沒有多餘的帳篷，”不知道這個人安的什麽心思，居然說出這種蹩腳的理由。他的長袍上除了零星的枝葉，沒有其他東西，甚至連褶皺都沒有，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經歷了一場大戰。

“先生，我勸你不要靠近了，我沒有對陌生人提供幫助的義務，另外，我的防禦法陣并不是沒有攻擊的功能。”納吉尼舉起魔杖警告道。

那奇怪的男人又看了她幾秒，眼中深藏一抹探究，但他最終還是掉頭走了。

納吉尼松了口氣，也許是離開英國太久了，以至于碰到一個英國人，她都會覺得有一絲熟悉的氣息。她搖搖頭，趕走了亂七八糟的念頭，随後站起來，重新加固了防禦咒，又增加了幾個有報警功能的魔咒。弄完這些，時候不早了，她回到帳篷裏，平躺下來，灌下一瓶無夢藥水，握着挂墜盒陷入了混沌的睡眠。

Voldemort記不清在這片森林中游蕩了多久。那天晚上，痛超過了一切，他被硬生生從肉.體裏剝離，變成了茫茫天地間一縷殘魂，比最卑微的游魂還不如。他沒有形體，沒有力量，沒有聲音，身不由己，幾乎只剩一縷意識一遍遍告訴他，他不能失敗，他不想就這麽死掉，他的理想還沒有完成，求生欲和執念将他的殘魂束縛在人間。

Voldemort漫無目的地飄蕩着，慢慢凝聚出了一點形體，有了一點點行動能力。他終于可以附在動物身上，宛如寄生蟲一般。只是動物的軀體無法長久地承載他的靈魂，他必須頻繁地更換寄主。有一天當他附身一頭鹿身上時，驚奇地發現眼前的這片森林十分眼熟——原來他不知不覺已經離英國那麽遠了。

也不知道他的納吉尼現在怎麽樣了，她那麽脆弱，一定很難過吧。不過幸好，她沒有出面參加任何食死徒的活動，傲羅司拿不出理由拘捕她。盡管不願意承認，Voldemort的确有點思念納吉尼了。他在這裏蟄伏着，積蓄着力量，也等待着機會，等着他忠心的仆人能找到他，施展他無法施展的魔法助他複活。

淩晨一點鐘，納吉尼突然毫無征兆地驚醒了，手中沉寂多年的挂墜盒變得滾燙，正在發出滴答滴答敲打的聲音，興奮的感覺幾乎透過黃金傳遞到了她手上。

納吉尼一個激靈跳起來，抄起一件鬥篷披在身上沖出帳篷，她一眼就看到，防禦咒圈子的外面最低矮的枝丫上，正盤的一條翠綠色的樹蟒。納吉尼凝視着那條蛇金黃的眼睛，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的心髒幾乎停止了，她從它的豎瞳裏看到了另一個靈魂的倒影。

設想了千千萬萬遍的重逢就這樣發生了。

那蛇的頭頂升起一股珍珠白色的煙霧，慢慢凝聚成了一個英俊高大的青年——Voldemort低頭含笑注視着她，下一個瞬間，納吉尼終于聽到了魂牽夢萦的聲音。

“Giny。”

納吉尼飛身撲了過去，卻沒有如預想中一般撞進他懷裏。她的手指徑自穿過了男人的身體，他仿佛只是個幽靈，存在于幻想中的記憶的投影，又或是上個世紀的老舊照片，輪廓都模糊不清。

淚水無法控制地湧了出來。

Voldemort就這樣溫柔地看着她，他的臉龐以高挺的鼻梁為界限，一半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一半深埋在陰暗的樹影裏。印刻于記憶深處的面容如同最精美的雕塑藝術品，俊美依舊，卻泛着朦朦胧胧的珍珠白色。然而這樣寡淡的色彩中卻嵌着一雙過于深刻的眼，像是厲火一般，将林間綿綿霧氣蒸發得蕩然無存，也将他的臉孔從不真實的幻夢裏拉進現實。Voldemort俯下.身，伸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像是在試圖為她拭去眼淚，手指卻再度穿過了她的臉頰，帶着一股風一般的、不屬于人間的溫度，涼意透骨。

“Voldy……我是在做夢嗎……”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滑落。縱使那些時光的雕琢和磨砺，已經幫助她儲備了一顆處變不驚的心靈，一種能應付世事無常的平和心境，在他面前，她仍然忍不住輕輕顫抖。

“不是夢，Giny。”

Voldemort再次化為一陣煙霧，沒入了樹蟒的頭顱。翠綠的樹蟒從枝頭滑落，如同擁抱一般以一種極度溫柔的方式盤繞在了納吉尼的肩頭。他蹭了蹭她的臉頰，眼淚順着屬于蟒蛇的頰窩滲進嘴裏，蛇類沒有味覺，他甚至都嘗不到她淚水的鹹味。

“我找得……好辛苦。”她哽咽了。

十年來一直繃着的那根弦終于斷了。她終于可以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也終于可以發洩一下這麽久以來日日夜夜的思念造成的痛苦。

“別哭，我的好姑娘，我抱不到你。”他輕聲哄着她，磨蹭着她的側臉。

帳篷裏燭影搖曳，納吉尼懷抱着Voldemort附身的樹蟒，與他傾訴着一路上的各種經歷以及無限的思念與委屈之處。而Voldemort靜靜地傾聽，一如許多年前在倫敦公寓的那個晚上。

命運就是這般捉弄人，同樣是一人一蛇，時隔多年，卻互換了角色。

說到難過絕望的地方，納吉尼淚流滿面，而回想起他們一起游歷的種種，她又會破涕為笑。

末了，他蜷在她懷裏，輕聲講了分別以後他的經歷，關于他十年前的那場失敗。

“我殺死了擋在他面前的人，就像踩死一只螞蟻那樣。我原是準備放過那女人，畢竟西弗勒斯和你都開過口，可是她不讓開，我只能把她也殺掉了。”

“那個孩子，那個我命中注定的宿敵，他那麽小，那麽孱弱，好像我一把就可以捏死他。那時候啊，我把魔杖對準了他，他面前的一切阻礙都被我殺掉了，我要看着光從他眼睛裏消失。可是，納吉尼……我的殺戮咒居然失效了。”

“……那天啊，痛超過了一切。我變得連游魂都不如，甚至一度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在動物身上茍延殘喘……我無法去英國找你，也不想以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出現在你面前。”

“我一直在漂泊，從一個動物到另一個身上，有時還有麻瓜。但我不敢去有巫師的地方，因為我除了附身，幾乎沒有任何魔力。”

“後來，我慢慢獲得了一點力量，能顯露出靈體了，也能開口說話了。但是我這樣太弱太弱，甚至都沒有魔杖，我仍舊不能露面……也許那些試圖對我不利的人仍然在尋找我。納吉尼，你別怪我……”

“沒關系了，Voldy。”納吉尼柔聲打斷他，“我找到你了，這樣就足夠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他脫口而出，他看着她水霧朦胧的紅腫雙眸與臉上與之不相稱的欣喜，那副鐵石心腸幾乎被打動了，以至于做出了他平素幾乎不會做出的承諾。

“嗯。”納吉尼應道。

兩人沉默了一陣，Voldemort先開口了。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吶，Voldy，不管什麽時候，你以什麽模樣出現在我面前，我都能在第一眼認出你，信不信？”納吉尼翹起了嘴角，雖然眼睛哭得紅腫，眉梢卻帶着笑意。

“信。”Voldemort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也無法描述，在這裏與納吉尼重逢，讓他覺得可以稱之為幸運。原來，在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人苦苦尋找了他十年；在他幾乎與全世界為敵的時候，也一直都有人願意與他共赴。

“Voldy，這麽多年我一直把挂墜盒戴在身上，可從來都沒有反應……也許只有過一次……”

納吉尼想起她在昏暗的水底看到他向她游來，抓住了她的肩膀，她至今無法确定那是不是瀕死的幻覺。她沒有把那次經歷接着說下去。

“你不是說，你的魂器是有意識的嗎？”她問道。

“魂器的确帶有黑魔法，會吸收範圍內的一切生命力。可那裏面的靈魂也是我的一部分，它怎麽會傷害到你？”Voldemort蹭了蹭納吉尼的手心，說，“所以它沉睡了。”

“那，我要怎麽才能幫到你？”

“你已經做的很棒了，我的好姑娘。把挂墜盒拿下來吧。”

納吉尼從頸上摘下了挂墜盒，平放在帳篷的地面上。Voldemort的靈魂再次從樹蟒頭頂升了起來，在燭光掩映下宛如某種古怪的神靈，他開始用古代如尼文念咒，納吉尼在霍格沃茨學過一點如尼文，但她幾乎聽不懂那個咒語的內容。

挂墜盒自己打開了，一縷珍珠白色的煙霧流淌出來，纏繞在了Voldemort身上，而他身上突然燃起了蒼白的火焰。他狠狠地咬住下嘴唇，俊逸的臉龐扭曲了，修長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手臂上青筋畢露。蒼白的火焰漸漸包裹了他的全身，他整個人都顫抖着，搖搖欲墜，仿佛一株着火的樹木，看上去痛苦萬分，卻強忍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納吉尼心疼極了，恨不得那火焰燒在她自己身上，卻毫無辦法，她想握住他的手，卻依舊抓了個空。

約摸過去了一個鐘頭，Voldemort身上的火焰緩緩熄滅了。他依然是銀白色半透明的模樣，看上去卻比之前輪廓清晰了不少，仿佛兩人之間隔着的磨砂玻璃被抽去了一層。

“Voldy，你還好——”

下一秒她的嘴唇被堵上了，Voldemort傾身吻住了她，他噙着她的唇，卷纏着她的舌尖，明明是冰涼冰涼的，沒有一絲人類的溫度，卻格外溫柔缱绻。納吉尼閉上眼，感受着唇上的酥麻和微微刺痛，交付出僅剩的喘息，她用力回抱着他，嗅着他身上熟悉卻似有似無的冷冽氣息，生怕他又變回虛無缥缈的摸不到的存在。

很久之後，兩個人才彼此分開。納吉尼感到兩腿有些發軟，她依偎在Voldemort冰冷的懷裏。

“歡迎回來。”納吉尼仰臉看着他，像是看着某種珍寶。

Voldemort撫摸着她柔軟的頭發，開口了：“我有魔力了，納吉尼。”

他伸出一只手，活動活動，像是在感受那在指尖重新流過的魔力。

“蘭花盛開。”

一束石斛蘭憑空出現，盛開，然後緩緩落在納吉尼手中。

“太好了。”納吉尼接過花束，由衷地為他高興。

“我們回家吧，等我回收了在英國的剩下幾個魂器，就能重新回到巅峰時期的實力，我想這次我不會失敗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納吉尼垂下頭，Voldemort能夠看到她羽扇一般的睫毛在輕輕顫抖。

“為什麽？”他語調上揚，聽不出來是不解還是不快。

“失去你的感受，我無法再經歷一次了，Voldy。”納吉尼平靜地陳述。

Voldemort幾乎能感覺到，濃烈得幾乎凝成實質的哀傷與疲憊刺穿了她那溫柔恬淡的面具，就這樣撲面而來。

“你不相信我。”Voldemort捏住了她的肩膀，尖銳地說。

“我……”納吉尼啞口無言。

“你難道不想看看我即将創造的新世界嗎？巫師們再也不需要東躲西藏，我會清除低劣的血統，恢複巫師的榮耀，建立一個偉大的政.權——到時候，我們會站在最高處，只有你能站在我身邊——”

“Voldy，我根本不關心什麽巫師和麻瓜，不關心這個世界。我其實只有一個微不足道的願望，就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她捏着花梗，擡眼看着他深淵一般的黑眸。

“我們……就這樣過得平靜一點，不好嗎？”她毫無底氣地輕聲問。

“我不會失敗的，納吉尼。你知道嗎，在進入霍格沃茨前，我就能很好地用魔力完成很多事情了。我原以為每個人都一樣，直到後來……魔法是我的天賦，納吉尼。我是注定要站在這個時代頂端的人，這是我的實力賦予我的使命，而如果有誰能夠陪在我身邊，那也只能是你，我以為你應該是最懂我的人。”Voldemort強硬地将她拉進自己，擡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他。

“這是我的命運，”他重複道，“你若是不想離開我，就不能逃避這一切。”

“……好。”納吉尼笑了笑，終于沒有再說什麽。他執着又自信的樣子一直都很迷人，如同一把剛剛出鞘的、光芒萬丈的利刃。但她只覺得有些累。

“你的魔杖我帶來了。”

她從行李裏取出一直帶着的紫杉木魔杖。

Voldemort懷念地看着那根白骨似的魔杖，伸出手去，但他蒼白的手穿過了魔杖，握了個空。

兩個人一時間都愣住了。

“你……先幫我收着吧。”他垂下手，看上去相當失望。

看來以Voldemort目前的狀态只能觸碰到作為魂器的納吉尼，其他物品還是會從身上透過去。回國的計劃要暫時擱置了，不過既然他已經重新擁有了魔力，離徹底恢複身體想必不會太遠了。

靈魂狀态并不能在外面太久，于是Voldemort又回到了蛇的身體裏。納吉尼躺在他邊上，覺得有些乏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姍姍醒來。她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邊，卻發現Voldemort和那條樹蟒都不見了。

納吉尼一時間如墜冰窟，她驚慌失措地奔出帳篷，看到男人正背對着她站在門口，陽光下的Voldemort似乎變得比昨天還要凝實，已經幾乎要變得不透明了。納吉尼松了口氣，只是她沒看到背對着她的Voldemort臉上複雜的神色。

聽到動靜，外面站着的人回過頭來，看着她因為過久的睡眠而蓬亂的頭發和有些發懵的神情，覺得甚是可愛，于是對她笑了笑。背着光，他的面孔英俊無雙，宛如書中描繪的神祇，帶着一絲不真實的美感，讓納吉尼恍惚了一下。

也許他真的就是那個領導一切，打破一切，改變一切的人。

“醒了？”他微笑着問。

“是啊，難得睡得這麽安穩。”

但下一秒，她突然感到整個世界在旋轉，腳下一軟，差點跪下去。

“納吉尼，進去休息。”Voldemort皺起了眉頭。

“我沒事！”

“你聽話。”他堅持道。

納吉尼聽話地回到了帳篷裏，也許是十年漫長的尋找終于有了結果，她覺得分外疲倦。

帳篷外面，Voldemort看上去心事重重。約摸半個鐘頭，他附在蛇身上爬回了帳篷裏。

傍晚，夜幕漸漸降臨，蟲聲四起，帳篷裏的留聲機放着悠揚的舞曲。納吉尼坐在床頭，Voldemort附身的樹蟒安靜地蜷縮在她膝蓋上。

“Voldy，你現在能離開蛇身多久？”

“幾天不成問題，太久可能會有損傷吧。”懷裏的蛇嘶嘶地說。

“那……”像是預感到了什麽，納吉尼緩緩開口，“今晚抱着我睡好嘛？”

良久，就在納吉尼以為Voldemort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才答道：“我現在沒有體溫，會很冷。”

納吉尼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一下，但她仍然堅持道：“我不怕。”

Voldemort嘆了口氣，他的女孩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明明都是很怕冷的。但他還是縱容地現出身，用沒有溫度的雙臂将她圈在懷裏，納吉尼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呼吸漸漸平穩，很快便心滿意足地睡去了。黑暗中，Voldemort卻一整晚都沒有合眼。當清晨的第一只鳥兒開始鳴叫的時候，他像是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抉擇一般，緩緩起身，離開了這片帶着馨香的溫軟，化為煙霧重新附在了樹蟒身上。

蛇靜悄悄地爬離了帳篷，而納吉尼還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