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還魂明珠
常安侯府。
七月的蟬吟驚擾了池中一尾錦鯉。
方一北今兒被聖上請去喝了一天的茶,回到家中,想找愛女談談心。
“泠泠啊,哎呀!我去!什麽東西?!”
方一北腳下沒看路,習慣性地邁步進了方泠的閨房,卻差點兒把他絆倒摔個狗吃屎。
“老爺,您當心!”
方泠房中的貼身丫鬟豌豆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扶起驚魂未定的方一北:“姑娘找了塊門檻石,剛安上。”
“什麽門檻石?”
方一北回頭一看,原來的木門檻上墊了塊石頭,足足高出了一巴掌的高度,難怪他差點摔倒。
“姑娘說,這東西能招財進寶。”
“她別再把麻煩事給我招進來就成了。”
方一北靠椅上一坐,豌豆送來一杯茶。
被吓了一跳,方一北接過茶杯,撥了撥茶葉便抿了一口。
今兒剛喝過茶,他現在品啥都不香。
豌豆見着老爺瞅了眼手裏的茶杯,便多了一句嘴:“姑娘剛從地下帶回來的上好青瓷茶杯。”
方一北聞言顧不得禮儀,把口中的茶全給吐了出來,罵道:“呸呸呸!真晦氣!這丫頭,竟是不學好。”
豌豆替方一北拿來一條巾帕擦擦嘴,偷偷抿嘴笑了。
她說:“這茶杯姑娘洗過,不帶着地下的陰氣。”
“那也不成,”方一北把巾帕往桌上一扔,“他一女孩子家家,成天不着調往地底下跑,讓人聽去了,成何體統?”
“這不是守了老爺祖上的本事嘛。”
豌豆拾起巾帕,泡到銅盆裏搓了搓,天氣熱,再給老爺擦擦臉。
“哎,”方一北大腿一拍,“泠泠這孩子從小野慣了,她兄妹三個,每次下地打頭陣的都是她,開棺的第一把手也是她,将來哪家男人願意要她呦!”
豌豆嘴角一翹:“前陣子劉家世子不是剛來說過親?姑娘生的标致,城裏哪家不知道咱姑娘是長得最好的 ,那些整天追着她跑的公子哥兒,能把咱府給擠滿咯。”
“劉家?”
方一北嗤之以鼻:“劉家什麽時候惦記過別人的好了?我寧可讓泠泠一輩子不嫁,也絕對不能便宜了劉家那群小人。她留在我身邊也好,自打她娘親過世,她就缺個人管着。”
“誰大白天的咒我嫁不出去呢?”一個靈動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哎呀!夠死我了,差點摔着!”
“泠泠,上哪去了?”
方一北看着眼前這個冒冒失失的傻大丫頭,眼中竟是憐愛。
“爹爹,我剛才跟隔壁狗三到山裏打兔子去了,好吃,下回女兒給你帶點回來。”
方泠卷起袖子往嘴角一湊,剛想擦,豌豆就遞過來一條粉色巾帕。
方一北一聽說隔壁王三弄的名字,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也別整天跟那流氓混子走在一起,傳出去多不好聽。”
“流氓混子怎麽了?”方泠往邊上的椅子一坐,晃蕩着雙腿,抓起桌上的蘋果兒就啃,“咱不也是下地摸寶去了麽?”
“咱跟他能一樣麽?咱是向死人借錢,他們是搶的活人的錢!”
方泠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兩樣事情有啥區別,反正都損陰德。
方一北看見自己女兒心不在焉的,又嘆了口氣:“今兒陛下找我,提點我以後收斂着些。”
方泠眨巴着眼睛看着父親道:“您不直接跟他說,您老長時間沒下去了,不就成了麽?您整天在他面前晃悠着,他還能看不到啊?莫非瞎了?”
若是別的人家,聽到膝下這麽評價當今聖上,非得吓出心髒病不可,不過方一北這顆老頑童的心早就見慣不怪了。
他也啃了一個蘋果,說道:“那家夥整天神神叨叨的,誰知道他腦子裏想的是啥?要不是他還念着你祖父的恩德,想必咱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不慌他,”方泠把果核往地上一扔,“咱家的家底厚,功夫實,他要是敢有什麽風吹草動,咱第一時間就能溜!”
方一北:……
等把父親送走之後,方泠把房門關上,小心翼翼地從兜裏掏出一件玩意來。
房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她點了一根蠟燭,湊近打量着她發現的寶貝。
這是一顆如鵝卵般大小的明珠,映着燭光,它幽幽地散發着淡藍色的光。
光芒凜冽似水,方泠高高舉過頭頂一瞧,又似北極明星。
奇怪……
方泠仔細一看,發現這顆明珠似乎有些不妥。
她再湊近一看,心裏不由得大駭!
此刻珠子上映出來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臉!
只見得那男子長得好生俊俏,兩道濃眉仿佛雄鷹展翅,高挺的鼻梁下一張朱唇,臉蛋的棱角應該是工匠雕琢出來的,眉宇間透露着一股桀骜之色。
這分明不是自己!
她可不是什麽男裝大佬。
方泠手微微一抖,把明珠往桌上的盒子一放,又見那男人的臉上,神情有了變化,就在他似乎要開口之際,方泠把盒子蓋上。
吓死寶寶了!
她下過無數次地,開過的墓穴自己也記不清了,見過的奇人怪事更是多如繁星,什麽粽子煞屍陰陽術,在她這裏,都不是個事。
可就剛才那一幕,她是真的吓到了。
那男子的眸目,瞬間讓她聯想到了一個人。
皇帝。
兩人看着起碼有七分相像。
皇帝只有一親哥,都是太後所生,不過登基前意外暴斃,死因一直秘而不宣。
她摸一摸後背,已是驚出一身冷汗。
方泠轉身推開大門,對着院子一聲大喊:“豌豆!快給我烤只山雞!醬料加足了!”
吃只雞壓壓驚先!
方泠坐在桌邊一邊大口咬着雞肉,一邊盯着那盒子看。
眼下怎麽處理這顆明珠成了首要之事。
方才她父親提點過她幾分,她心裏是有點自知的,恐怕先太子墓有異樣的事情,皇帝應該是有所聽聞了。
雖說他們方家祖祖輩輩就是下地盜墓的主,忌諱不多,但也不至于會對本朝的皇家墓地下手。
何況先太子還是當朝皇帝的親哥,在他頭上動土,怎麽都不合适。
方泠挖到先太子的墓,也純屬一個意外。
按理說,這嵘城以東的皇家陵園,是一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先太子隕了,就應當葬到此處。
而方泠她這次動手挖的,卻是西邊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那裏風水談不上多好,拿來埋葬皇室不光是不夠格,就方位來說,甚至還有點兒不吉利。
當日,方泠挖了一個前朝的墓,是個富商,結果她在墓裏意外發現,下面竟還有個墓室,心裏就想,這個富商真不道德,修個墓還壓在別人之上。
結果當她挖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個墓不大,就一墓室,沒有墓碑,棺椁卻很新。
開棺時她兩眼一驚,只見棺材裏橫七豎八地擺放着數塊人體,她才驚覺這人是被大卸了八塊!
怕怨靈傷人,方泠順了棺材裏那顆明珠後,趕快地就封棺走人。
先帝駕崩,太子突然暴斃,新帝登基,前後不過幾個小時,就發生在三年前。
這種皇家秘聞,向來是百姓民間所津津樂道的事。
方泠沒見過先太子,但方才明珠裏看到的男子,與皇帝太像,毫無疑問就是太子本人。
先太子被悄悄地埋在了別處,還是前朝墓穴之下,掩人耳目和将人一頭便昭然若是。
背後的蹊跷她不敢多想,八卦到皇帝頭上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原本她打算把明珠留在身邊把玩,看來是使不得了。
啃完最後一個雞腿,方泠洗了洗手,重新打扮一番,不管怎麽樣,都要美美地出現在大家面前才行。
換上一身富家千金常穿的紗裙,抓起盒子,她出門去。
藏月樓。
嵘城最頂級的奢侈品百貨公司。
裏面兜售各種奇珍異寶,是城裏有錢人經常光顧的地方。
方泠來這裏當然不是為了買買買,那貨架上的東西,好多都是她親手從地下帶出來的。
她來這裏,是直接走後門,由熟路的小厮帶到老板娘的房間裏。
一見到方泠來了,那個濃妝豔抹,打扮得極盡奢華的十八姨臉上笑開花。
“方姑娘來啦,”見着小厮退了出去,她輕聲道,“今兒給我帶來了什麽貨?”
方泠給了十八姨一個眼色,對方就知道這次來的貨并不簡單。
她把盒子放在桌上,道:“有勞十八姨多費心。”
十八姨摸着那雕着牡丹的盒子,笑道:“哪裏,咱都是熟客了,這你放心,我小心處理便是。”
方泠沒再多做停留,道了聲謝轉身就走。
等她走後,十八姨才打開蓋子,看到裏面那顆明珠,自己都喜歡得不行。
她拿在手裏端詳,自己那張漂亮臉蛋,別人都說才二十多,映在這顆珠子上,最多也才十六。
她噗呲一笑,把明珠收好。
從藏月樓出來後,方泠順着這條街,到街頭的包子鋪買了幾個灌湯包吃。
她這一路走着,總覺得背後有陣陰風,搞得她有點兒心煩意亂。
十八姨她是知道的,她一個三十多快四十的女人,在這嵘城裏經營着那麽大一間商鋪,自然私底下跟很多權貴交好,像方家這樣的,絕對是首批需要重點維護的關系,不可能派人來跟蹤自己。
那背後的那個人,就另有來意了。
方泠在外頭晃到暮鼓敲響,也沒能發現那個人,于是只好先回到府裏。
晚上她洗了個花瓣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像她這種專業的地下工作者,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人守着,所以豌豆在她躺下之後,自己也到旁屋去睡了。
方泠寝室的門口是緊鎖的。
有了白天被跟蹤的疑慮,方泠沒有太多睡意。
她只是閉上眼睛,在黑暗中用耳朵聆聽觀察。
剛沒過多久,一個低沉的男生響起:“去把還魂珠拿回來。”
“誰?!”
方泠一驚,從床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