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真的可以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嗎？”
希微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唇邊銜着一抹極淡的笑，但并不妨礙男人将之理解為“充滿期待”。
這是一個全身上下的裝束都十分考究的男人，就連襯衫上的領結褶皺似乎也像用尺子精心量過的一樣，找不到一絲不合時宜的瑕疵。
可他緊緊黏在希微臉上的目光卻充斥着明晃晃的貪婪與垂涎，精心修飾的外表便被襯托成了遮羞布，再怎麽掩飾，也無法改變他是個“衣冠禽獸”的事實。
“沒錯，”男人微微一笑，神态間俨然已經勝券在握，“希微小姐，如果你願意在契約上簽下你的名字，我保證，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刻意将語調壓至低沉，語速也有所放慢，達到蠱惑人心的目的。
不出他所料，希微答應了。
她在男人遞出的那張頗具複古風格的羊皮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男人露出滿意的微笑，笑容裏似乎還有幾分不明顯的憐憫。
可憐的女人，擁有一些魔法基因又能如何，卻是個完全沒有機會涉足高深魔法領域的廢物，唯一值得利用的，大概只剩那虛無缥缈的“黑暗親和力”吧。
她還不知道這張看似平平無奇的羊皮紙上究竟隐藏着多麽強大的魔力，一旦簽下，契約立即生效。
到時即使她反應過來想要逃跑，也根本無濟于事，契約會将她帶往最後的歸宿——死亡深淵。
哄騙希微簽完契約後，男人便先走了。
他提前告知過，儀式會在午夜十二點開始，現在還有一些時間，她可以先留在這裏繼續享受美酒美食，不急着下去。
他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在希微周圍留任何監視人員，因為篤定有契約在，她插翅也難飛。
這會兒還不到夜裏十點，永夜俱樂部內燈紅酒綠，尋歡作樂的客人絡繹不絕。
這是一個只有特殊能力者才能進入的俱樂部，客人囊括來自七大世界的任何種族。
當然，由于本土世界以人類為主，所以大部分能力者都會意思意思化個妝，至少要把自己的外表僞裝成一個正常人類的模樣。
今夜日子特殊，俱樂部将會在午夜十二點之前清場打烊，有客人已經先行離去，但不乏新的客人加入。
希微獨自坐在角落的陰影處，昏暗的燈光只堪堪照到她幾乎曳地的長裙下擺，其餘大半身形盡數淹沒在黑暗中。
縱使有人無意間路過看到這裏坐着一個安靜到顯得古怪的客人，也會下意識忽略。
她懶得應付那些沒完沒了上前獵豔搭讪的人。
她的沉默并不影響周圍的喧鬧，無數或高或低或磊落或隐秘的交談聲總是會穿過浮蕩着游塵的光線傳過來。
譬如三個卡座之外毫不避諱旁人的交談聲，聲音的主人分別來自于梵爾歌世界、靈感世界和歸墟世界。
“聽說中大洋的形勢不容樂觀，第一兵團又在征兵了，廣告都打到我老家去了。”梵爾歌人說道。
“何止！我老家也全是征兵廣告，要我說不如讓圖蘭塔組建一支機器人大軍加入第一兵團得了，也不至于出現那麽多傷亡。”這位來自靈感世界。
歸墟人嘆息：“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機器人軍隊要是管用，圖蘭塔也不至于向其他世界求援，他們的機器大軍固然可以不計傷亡抵禦入侵，可也是最容易被污染的，到時候轉過頭來攻擊自己人，不是得不償失嗎？”
梵爾歌人贊同道：“不錯，況且機器人根本沒辦法修補時空裂縫。”
靈感人語氣低落下去：“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那位指揮官不是很強嗎？連他也沒辦法徹底消滅入侵力量嗎？”
歸墟人：“……指揮官再強，也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
吧臺附近，有初次加入俱樂部的新客一臉驚奇地打量着周圍，當他看到一個狼人因為喝多了酒維持不住人形，遒勁的肌肉将外衣撐破，露出一片茂盛毛發時，震驚得嘴裏能塞下兩個雞蛋。
“這這這……比特效還牛逼！！”
身旁大約是領路的同伴一副見慣大風大浪的平淡模樣，“嗐，見多了就習慣了。”
同伴要了兩杯液體中心燃燒着藍色火焰的酒，“來嘗嘗梵爾歌的特産火焰酒，老帶勁了！”
“梵爾歌？就是那個魔法世界？”新客好奇問道。
“沒錯。自從九大世界互通以來，各界聯合建立了一套完善的貿易往來規則，別說是咱們這類人，就算是普通人也有機會買到其他世界的特産了。”
新客滿臉期待：“那我們可以去其他世界旅游嗎？”
“能啊，”同伴看了他一眼，撇嘴搖頭，“但現在還不能，要穿過世界通道去到其他世界需要資質和能力等級鑒定，你才剛激發潛力，連門檻都沒摸着，想去旅游得等能力資質達标才行，不然指不定就被時空亂流給欻欻幾下刮沒咯！”
“這樣啊……哥要不你再跟我說說九大世界呗，我之前在網上看到的那些信息都是被過濾了的，有沒有什麽網上查不到的消息傳聞啊？”
“行吧行吧……”同伴清了清嗓，“九界是哪九界你總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就是永恒之城、中庭也就是咱們這兒，還有歸墟、梵爾歌、靈感、圖蘭塔、幻海和混沌，以及黑暗維度！”
“不錯，永恒之城又稱為‘秩序緯度’，淩駕于八大世界之上，主要負責維系世界之樹的能量運轉，據說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溝通世界法則，大名鼎鼎的守境軍團便受其驅使，駐守時空裂縫，保護各界不受黑暗緯度入侵……”
……
希微端然坐在角落，聽着周圍的人高談闊論，或論九界形勢，或出謀劃策應對黑暗維度入侵，或聊着九大世界的傳說，甚至還有耳鬓厮磨濃情蜜意的。
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俱樂部安保人員已經在準備清場，大廳裏的賓客肉眼可見的減少。
希微才慢悠悠地起身，輕撫裙面并不存在的褶皺，步履從容走進開往地下的電梯。
在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有一道黑影悄然藏進黑暗陰影處，如一團流動的影子，在衆多安保人員的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地潛入。
希微緩緩擡起眼，莫名地察覺到了一縷似曾相識的氣息。
她不動聲色，只在眼底淺淺浮起了一層興味。
電梯到達目的樓層，她腳步才一踏出，就見幾個身着黑色長袍的人已經等在門口，見到她，不約而同走上前，引路的意思很明顯。
長袍幾乎将身體全數包裹，臉上戴着一模一樣的黑色面具，只在雙眼處掏了兩個眼洞用以視物與呼吸。
這副打扮充斥着濃烈的反派風格，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好在希微比較善解人意，從頭到尾一直表現得十分配合，一丁點兒懷疑的表情都沒露出來。
她随着幾名黑袍人七拐八繞地穿過幾條裝修複古的長廊，周圍的裝飾帶着明顯的梵爾歌式風格，走廊上挂着的裝飾畫十分吊詭，不是描繪地獄圖景就是鮮血淋漓的殺人分屍現場。
希微忽然停下腳步，黑袍人也随之停下轉過頭，幾張黑黢黢的面具同時面朝着她，透過黑色眼洞射出來的視線帶着一致的冰冷詭異。
她開口道：“我突然有些後悔了，可以離開嗎？”
一剎那，四周場景劇變。
黑色面具猛然長出長長的獠牙，争先恐後地朝她湧來；牆上的畫仿佛活過來一樣，猩紅的血液從畫中劊子手刀尖滴落，血跡流出畫框，緩緩蜿蜒至地面，流淌到她腳下；地獄烈火熊熊燃起，裹着黑色火焰的惡魔滿眼貪婪朝她伸出舌頭與利爪……
希微不慌不忙眨了眨眼，平靜改口：“我開玩笑的。”
畫面一閃，一切陡然恢複平靜，好像異象從來沒有出現過。
只是不知何時，前後又多了幾個同樣裝束的黑袍人，将希微單薄纖弱的身形密不透風地包圍在中間，一絲逃離的可能都不留。
這麽不禁吓，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希微不再多話，安靜跟上黑袍人的腳步。
轉入第六條走廊後，前方再也沒有路，她被帶到走廊盡頭的房間。
推開黑色的雙開雕花門，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映入眼簾，四下空無一物，連扇窗戶都沒有，只在房間中央的地面鋪着一層紅色的毛織地毯，地毯上的花紋形似某種不知名的圖案。
黑袍人示意她走到地毯中心坐下，又端來一杯粘稠的紅色汁液，不腥不臭，反而散發着十分誘人的馥郁香氣，像開到荼蘼的紅玫瑰。
她十分配合地端過杯子将汁液緩緩飲盡，味道意外地不錯，應該是幾種草藥與魔花混合制成。
房間之外，隐秘夾雜着興奮的交談聲傳入她耳際。
“真是一具無與倫比的軀殼啊！儀式結束後，這具身體就歸我了！我要把她做成最完美的傀儡，從今往後，只聽從我的命令！呵呵呵呵……”
“确認沒問題嗎？她表現得太過冷靜了些。”
“絕對沒問題！我告訴她，這個儀式能幫助她增強魔法天賦，可憐的姑娘，還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已經被獻祭了。”
“那就好，自願獻祭的靈魂更容易受到主神的青睐，時間快到了，我們準備開始吧。”
“希望這次能有所突破，不然真是可惜了這麽完美的皮囊……要不是為了儀式，她此刻應該在我的房間裏。”
“她的‘黑暗親和力’很高，是十分難得一見的獻祭媒介，不然自願獻祭的靈魂那麽多，我怎麽會單單選中她？”
“但願有個好結果，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
黑袍人在屋裏留下了一只蠟燭作為光源，便齊齊退了出去，只留下希微一個人。
并不算漫長卻足夠令普通人漸漸感到焦慮不安的沉寂過後，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準時敲響，永夜俱樂部對外開放的地上部分已然空無一人，地下的秘密空間裏卻多出了無數身穿黑袍頭戴黑面具的人。
小房間外的六個人圍坐下來，各據地面六芒星的一角，擡手起勢開始結咒。
察覺到身下的地毯傳來異樣的灼熱，希微卻已經等得百無聊賴，甚至還分出閑心數了數，這座小房間之外到底還藏着多少人。
然後不出意外地，被那道隐藏于最深黑暗處的影子吸引了目光。
低沉的吟唱聲開始穿透厚重牆壁進入房間，猶如無數惡魔在耳邊張牙舞爪地低語，地面在魔法陣的加持下隐隐開始顫動，身下的地毯溢出粘稠詭異的血跡，室內唯一的光源無風而驟滅，空間陷入徹底的黑暗。
希微身形未動，事實上，她本該早早離開的。
在看到這個所謂的召喚法陣成形時，她就知道他們的失敗已經注定。
什麽三無法陣，別說邪神了，連個野神都召喚不出來。
但她在等，等一道劇烈的爆炸聲響起，等到頭頂牆面碎裂，一道高大的黑影将她籠罩在懷裏，于滿目廢墟中護她安然無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