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憶
第37章 失憶
序牧看着乖巧伶俐的心歡, 笑起來純真爛漫,不由想起兩年前第一次見她時。
那時她還不叫心歡,師父帶她回來時, 她只吊着一口氣了, 疼得在床上直打滾, 師父喚她“阿嬈”。
若非師父醫術實在非凡, 那晚恐怕她就要死了,雖然師父用了三天三夜, 終于将她救回來了, 但是師父說她心結太重,五髒皆損,需她放開心,再配合師父的金針療法才能見好。
可她終日都是舒展不開的眉宇, 序牧不了解,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哪裏這麽多的憂愁。
直到有一日師父上山采藥, 夜半未歸,序牧怕藥香無以為繼, 進屋為她添香,卻聽到床上傳來氣若游絲的呓語, 他心下擔心,走過去瞧。
小姑娘那張好看的臉皺在了一塊, 痛苦萬分, 他心頭一顫, 坐下去正要為她施針減輕疼痛, 一直柔膩的手倏地握住了他,他驚詫擡眸。
“陸峙……陸峙……”
那是他第一次在小姑娘嘴裏聽到這個名字, 不陌生,大瞾無人不知攝政首輔陸峙的名諱。
小姑娘很是痛苦地呓語,他正想拍她的肩安撫,卻聽她的聲音帶着哭腔:“為什麽……要舍棄我……”
序牧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只是看着她凄怆的模樣,像是傷心極了,眼淚汩汩從禁閉的眼角滾落,不一會就浸濕了枕巾。
他看着,竟也跟着皺起了眉,看着這個小姑娘極為心疼。
後來師父告訴他,阿嬈是被陸峙強取了心頭血救了另一個姑娘,本來以師父的醫術,阿嬈并不會傷重至此,只是取血之前,阿嬈心脈已經受損,加之後來憂傷刺激過度,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再這樣下去,神仙難救。
序牧便提出了不如給阿嬈吃了塵丹,了塵了塵,了卻前塵,是他研制出來的忘卻前塵的藥丸,後來又經師父改良了一番,吃了對身體并無損害,反而能平心靜氣。
師父一聽,一拍大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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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了塵丹的阿嬈果然什麽都不記得了,再也沒有憂傷過,師父給她起了個新的名字,心歡,他問師父何意,師父道:開心歡樂。
他和師父用了一年半,才終于将她養成了如今這麽生動活潑的模樣。
序牧很滿意。
誰知三個月前,心歡意外救了崔浔,二人不知怎的突然定了情,他半天驚得無語,但見崔浔一派儀表堂堂,心歡有了新歡,到時候即便恢複了記憶,倒也能不再想着陸峙,他覺得這件事也不是不可。
師父也覺得還行。
可誰又知這崔浔竟是名門之子,此次是要進京任職的!
他和師父悔斷了肝腸,各種阻止他們在一起。
前頭見着崔浔對心歡倒是上心的很,沒見着心歡如何,這會他們一阻止,也不知是否觸動了心歡那根倔強的神經,硬是不肯。
最後他和師父只能妥協,着他跟着心歡一同進京,時刻盯着她!
他問師父為何不來?師父瞪着眼道:“我拐走了相爺的心肝,這會他見到我還不磋磨了我這把老骨頭!”
他覺得師父言重了,陸峙若當真對心歡那等情意,當初何至于此,何況已經過了兩年,他那樣的貴族,又權柄在握,身邊投懷送抱的美人不計其數,興許人家早已另愛她人了,比如那個當初心歡救下的青梅竹馬。
“聽說清韻小姐美若天仙,對相爺情深似海啊,這兩年更是無微不至地照顧着相爺,你說相爺怎麽還不娶她呢?”
序牧坐在肅王府的花園裏品茶等心歡,一旁花圃邊上的兩個小丫鬟除着雜草說着笑話,一兩句吹到了序牧耳裏,序牧端着茶杯站了起來,做欣賞花園春色的模樣往那邊靠了靠。
“雖未娶,可這兩年相府只有她一個小姐,你又怎知他們私下如何。”那丫頭神情暧昧一笑,笑得另一個丫頭紅了臉,用雜草扔她。
“你就愛胡說!”
“反正呢,那些貴人的想法猜不透,但若是相爺娶妻,一定就是清韻小姐了吧,畢竟,憑家世,美貌,人品,性情,除了清韻小姐,誰又能攀得上相爺呢?”
突然一旁傳來一聲鼻嗤的聲音,兩個丫頭瞬間掉頭看去,序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做出嗆水的模樣幹咳了兩聲,那兩個小丫頭也不敢再多話了。
序牧轉身放下了茶杯,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快,覺得京城還是太危險了,要不還是趁早攪黃了心歡和崔洵?帶心歡離開滿京?他暗暗思忖,餘光卻瞥見另一頭心歡從主院走了出來。
身後還跟着一個上了年紀的媽媽和一個小丫鬟,小丫鬟肩上背着心歡的藥箱,那位媽媽熱情感激地握着辛嬈的手笑容滿面說着什麽。
序牧見此光景,心道:穩了。
見心歡應酬的詞說得快差不多了,他适時上前,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從小丫鬟手裏接過了藥箱,帶着心歡離開了王府。
“王妃得了什麽病?”走在長街序牧問道。
心歡道:“只是頭疾,雖不是很嚴重,卻很複雜,太醫們拿不住準頭,一直采取的保守治療,這才一直拖着,我每日去給王妃施針,過個十天差不多就能根除了,若是我爹在,不出三天,王妃就能活潑亂跳了!”她嘻嘻一笑。
自從阿嬈成了心歡後,逐人歸和序牧不僅給了她一個新的名字,還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逐人歸的親閨女。
序牧冷哼:“這些上京的太醫啊,個個心思活絡,生怕一點差錯丢了官職,只要不出人命,他們寧可拖着,真是枉費了醫德!”
心歡卻道:“也能理解啦,便是尋常大夫因失誤醫死了人,還得吃些官司,更何況太醫伺候醫治的都是皇親國戚,若是醫好了,自然是滿門榮耀,若是醫死了哪位貴人,丢官都是小事,萬一要陪葬那可是一家門楣的大事了t!”
她話說完,半天不見序牧接話,側首看去,序牧正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她奇怪:“師兄,你想什麽呢?”
序牧笑着搖頭。
見他似乎興致不高,心歡歪頭一笑,兩眼彎成了月牙:“就好比昨日我們在茶館聽到的那位相爺,若是他的心上人被人醫死,可就要讓人陪葬啦!”
序牧看她笑靥生春,她忘了她曾經就是陸峙為了救心上人的犧牲品,好在,現在她都忘了。
“所以啊,這種人你切記莫要與他有任何牽扯。”序牧又再度強調。
心歡突然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皺起鼻子聞了聞,轉頭看到一家店鋪門口排成了長隊,她愛湊熱鬧,立刻眼睛一亮:“師兄那在做什麽,我們去瞧瞧!”
序牧卻還惦記着方才的話,拉住她的手問道:“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心歡一顆心早飛到了那兒去,一時忘了他剛剛說的什麽,只是一個勁點頭:“知道了知道了。”說着反手握住序牧的手拉着他往長隊去。
“大娘,你們在這排隊做什麽呢?”心歡嘴甜笑容美,大娘轉頭看到她,那笑容晃着眼,只覺得她燦然生光,不禁也笑了起來。
“姑娘是外地來的吧,這是我們滿京最負盛名的糕點鋪,金玉坊,他家的奶酪酥餅可是出了名的,當年相爺都不惜排隊一個時辰,只為買一個回去給心上人呢!”
序牧一聽“相爺”差點沒背過氣去,拉着心歡的手道:“奶酪酥餅也沒甚稀奇的,我們走吧。”
那大娘一聽不願意了:“郎君此話差異,若是不稀奇,咱們相爺那麽日理萬機的人會來排隊?莫說當年,便是如今,他都會隔三差五來買一個。”說着,為了驗證她的話,她掉頭指了指不遠處離去的馬車,“看到沒有,那就是相爺的馬車!才買了走的!”
序牧頓時心慌,連忙去看心歡,心歡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只是稀奇地眺望那輛豪華的馬車,他道:“這種甜膩的東西吃了掉牙,你牙口不好。”
大娘瞪他一眼,還沒反駁,誰知心歡轉過來仰起臉露出一排雪白細牙磕了兩下:“師兄,我牙口好的很!這裏既然這麽受歡迎,自然有它的原因,定然是很美味,我們嘗嘗嘛!”她搖着序牧的手撒嬌,序牧最受不得這個,正犯難。
“就是!而且金玉坊的奶酪酥餅甜而不膩,姑娘放心吃!”大娘樂呵呵地看着心歡。
心歡歡快地點頭,更讨人喜歡了。
序牧見那馬車拐了彎消失在長街的盡頭,暗暗松了口氣,此時也只能由着心歡排隊,低頭看向她,見垂着眼眸似有疑惑的模樣,便問道:“在想什麽?”
心歡擡眼道:“師兄,你說那位相爺手段狠辣為人兇殘,那些窮兇極惡之人見到他都膽寒,但......他會親自排隊來買心上人愛吃的東西,好像不太像是殺人不眨眼的人。”
序牧默了默,正色看向她:“你忘了師父叮囑過的話了?莫管閑事。”
心歡盈盈一笑:“好吧,啊,快到我了,買兩塊帶給崔洵吧。”
序牧覺得滿京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拆散不了她和崔洵帶她離開滿京,不如再給她吃一顆了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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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了相府門口,恩泰跳下車架恭敬站在車邊,車夫已經搬來了車凳,只聽腳步聲緩緩而下,陸峙已從他跟前走過,他随步跟上。
看着前方的陸峙,如今恩泰在他跟前都添了幾分小心翼翼,當年的陸峙對外人雖冷漠疏離,但總是透着一股矜貴清華之氣,平和之時倒也不至于叫人望而生畏,如今的陸峙,大概是建立了刑典司的緣故,渾身上下都散着冷厲的寒意,即便眉眼淡淡,也令人不敢也絲毫的疏忽放松,便是他經過府門,那些請安的門房也憋着一口氣。
如今的相府死氣沉沉,就猶如一座富麗堂皇的冰宮,所有人在這座冰宮裏,不敢有一點放縱的情緒,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哭也不敢笑。
只有王清韻迎上來時,會含着一絲清淺的笑意:“執川,你回來了,一起用膳吧。”
陸峙只是道:“你自便。”
王清韻清淺的笑意僵在嘴邊,垂眸時卻看到他手裏拿着油紙包,印着“金玉坊”的紅字,她心頭被狠狠一刺,追上前道:“那你的傷勢如何了?我幫你換藥吧?”
陸峙冷冷道:“這些事有恩泰做。”
王清韻正被那小小一塊奶酪酥餅刺激着,脫口道:“那從前呢?從前這些事也是恩泰做嗎?”
陸峙驀地停住了腳,轉身時,眼中是層層寒意:“從前有阿嬈。”
這兩年府裏從未有人敢明目張膽提起阿嬈,便是陸峙也不會提,以至于王清韻刻意忽略所有細節只認為陸峙早已忘了辛嬈,可此時他卻這樣明确地提起,提醒她和辛嬈是不一樣的,她猛地紅了眼,無法克制。
“她做得,我便做不得嗎!”
陸峙凝視着她,緩步朝她走近兩步,鄭重喊她的名字:“清韻,陸王兩家的關系,希望你我之間留些體面。”他的鄭重之下卻冰冷刺骨。
王清韻狠狠怔住了,只覺得有一口油鍋在她的心底翻滾,那體面之下,便是他對她的警告。
為什麽,為什麽辛嬈都已經走了兩年了,卻還是陰魂不散,為什麽,她只是想親近他而已,為何連個機會都不給她......她好恨,恨辛嬈,好後悔,當初就不該讓辛嬈離開,她該死的,只有死了,陸峙就什麽希望就沒有了,好過如今還存着一絲念想,以為能找到她。
找不到的,如果辛嬈願意回來,她早回來了,王清韻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擡眼抹去眼淚,只要辛嬈不會回來,她有時間,也有耐心等。
恩泰回頭看了眼王清韻,夕陽餘晖下,她望着天空拭淚的模樣,實在美麗動人,其實有時候,他也會想,清韻小姐也是個不錯的姑娘,優雅美麗,對相爺執着深情,若是阿嬈真的不回來了,相爺和清韻小姐在一起也沒什麽不好。
可一回到栖遲院,看到明依,他就洩了氣,如今,明依就像是阿嬈的影子。
明依見恩泰神色古怪,也沒在意,恭敬地雙手呈上一份金漆請帖:“相爺,肅王府送來的請帖,邀您明日赴宴。”
陸峙輕應了一聲,恩泰接了過來,二人跟着陸峙進了屋。
這兩年大小宴會,除了宮裏的中秋和除夕晚宴,其他他都不會出席,但肅王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也是他的幺舅,只比他長了幾歲,去年才回的京,若是不去,這一年他都不會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