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

第26章 蘇杭會一直支持周野

蘇杭會一直支持周野

蘇杭永遠無條件支持周野。

不管周野的對立面有一個人還是一萬個人，蘇杭都會一直一直站在周野的背後，無條件地相信周野。

*

曾經暗藏于黑暗下，不被任何人得知的真正的過往，經由周野之口，傳進了蘇杭的耳朵裏。

整個過程中，蘇杭始終保持着耐心傾聽的姿勢，未置一言。

蘇杭的沉默令周野感到不安。

周野忽而想起初見的那天，蘇杭看向他的視線裏滿是仰慕。

蘇杭印象中只有中學站在演講臺上自由驕傲的周野，和後來挺身而出為他解圍的周野。

蘇杭會喜歡失敗得徹底的周野嗎？

蘇杭還會喜歡消極堕落的周野嗎？

周野心裏突然就沒底，仰慕自己最好的一面的蘇杭，真的能毫無芥蒂地愛上自己最壞的一面嗎？

一雙手緊緊環繞住周野的腰身，牢牢地将周野扣住，無法掙脫。

好奇怪的感覺啊。

這給了周野一種新奇的體驗，這個蘇杭用這個姿勢禁锢住他，同時又給了他一種依靠感。

一道悶悶的聲音從周野的身後傳來：“周野，我心疼了。”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除了滿滿的心疼。

周野感到好笑，遭遇這些的是我又不是你，況且這些事情早就過去了，沒什麽好心疼的。

但周野的後背傳來一陣濕意，滾燙的，熾熱的，小小一團，浸透了周野後背襯衫上的某一部分，通過後背滿是傷疤的皮膚，直接抵達周野的心髒。

很難形容這種觸感，周野第一次經歷，無法用言語輕易描述，他只知道，那一點熱浪熔化了周野心髒旁邊的尖刺，讓周野的整顆心都變得十分柔軟。

周野沒有說話，覆蓋住蘇杭抱住他的雙手，不停地摩挲，像是在安慰受傷的小獸一般。

“別哭了，嗯？乖一點。”聲音很蠱，輕輕撥動着蘇杭的靈魂。

蘇杭當真止住了哭聲，仿佛周野的聲音有某種魔力似的。

兩人依偎着彼此，成為彼此最堅強的後盾。

不知過了多久，蘇杭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蘇杭講訴的故事主人公是他自己。

“周野，其實有一件事我說謊了。

還記得我鼓起勇氣對你說的第一句話嗎？

我說你一直是我的偶像。

你問為什麽，當時的我告訴你，因為你站在演講臺上，耀眼的身姿吸引了我，所以，我仰慕你。”

當說道仰慕時，蘇杭還是避免不了因害羞而産生一絲停頓，不過他還是繼續說道。

“其實不寓.是這樣的。我當時怕你會生氣會遠離我，所以找了一個理由來搪塞。”

蘇杭回憶起自己沒有光明的高中時光，如行屍走肉般滞留在世間，渾渾噩噩，直到——周野像一束陽關打進黑暗之中。

第一次見面，周野是站在演講臺上肆意妄為的天才少年，蘇杭只是在臺下仰望的普通學生之一。

第二次見面，蘇杭打掃操場時不小心偷聽到周野父母與教導主任談話，并承諾幫助周野保守秘密。這次，蘇杭知道原來他眼中順風順水長大的天才也會有不得已的苦衷。

兩次見面，周野在蘇杭心中的形象是那個驕傲自由但又讓人心疼的學長，真正讓周野這個名字在蘇杭的靈魂裏難以忘記的是蘇杭高三那年。

進入學校的第一天，蘇杭在最後一排的書桌裏，發現了那本《瓦爾登湖》。

一本書，陪伴蘇杭度過了高三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蘇杭維持着抱住周野的姿勢，“周野，你的英語是不是很差呀？”

英語的話，周野回想起那些拗口的生單詞與大段的複合句，“嗯，是很差。”

周野想到他在西河中學的第一次月考，也是唯一一次他用心的考試，每門都很完美，除了英語。

或許英語就是故意在和我作對。周野自嘲地想着。他是真學不來這門與中文截然不同的語言，在他眼裏，英語真的和鳥語差不多。

“那你花了多少時間才看完了那本《瓦爾登湖》？”

蘇杭攥緊了周野的衣角。

《瓦爾登湖》？說道這個，周野有印象，那是唯一一本，他即使不喜歡，還是耐着性子，一頁一頁，慢慢看完的英文書籍。

周野想到了什麽，他把玩着蘇杭的手指，一節一節，每一根手指上都有着厚厚一層繭。

“所以，那本書，後來到了你手上？”

“嗯，當時我剛好搬到你的班上，坐在最後一排，在你的書桌裏發現的。”

蘇杭想起第一次翻開那本書，扉頁上龍飛鳳舞的六個大字，“看不懂，盡力了。”

當時的蘇杭是怎麽想的，他只是心疼周野，心疼這個耀眼的天才以這般慘淡的模式落幕。

直到後來，當蘇杭再度翻開時，隔了五六頁開始，每一頁上都做了筆記，很少，基本都是在某個單詞下劃一條波浪線，旁邊标出中文意思。

每一頁都是寥寥幾筆，但保證了每一頁都有标記。

蘇杭一頁頁地翻，仿佛通過這種方式，他就能穿過時光，看見周野的高三。

蘇杭似乎看到周野每翻一頁，都要為二十多個不認識的單詞抓耳撓腮，有時候周野厭煩了，便會摔下筆，罵罵咧咧說幾句，從書頁上劃線偶爾在某處斷裂可以推斷出。

但過不了多久，周野又回重新拿起筆，認認真真地對照詞典，一個個寫下筆記。

那時的蘇杭一敗塗地，外界和自己內心的壓力死死籠罩住他，不給他一絲掙脫機會。

放棄吧，這樣的生活有什麽意義呢？這是那段時間蘇杭的腦海中最常見的想法。

也許某一個瞬間，蘇杭就會失去堅持下去的動力，那時候，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就是這樣悲觀的環境裏，有人給了蘇杭一本書。

蘇杭第一次萌生出另一種想法：原來世界上有比我還慘的人啊。

那本全英文的《瓦爾登湖》對蘇杭來說也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但他最終看完了。或許他沒有理解裏面所蘊含的哲學思想，但他做到了看懂每一句。

書幾乎快被蘇杭翻爛了，這本書已然成為蘇杭的精神寄托，每當蘇杭被挫折打倒時，他就會想到周野，“周野堅持下來了。”這似乎成為蘇杭的執念，幫助蘇杭咬着牙挺過一年的黑暗。

一天，蘇杭突然發現，這本《瓦爾登湖》，他已看完了，還剩下最後一頁。

蘇杭悄然翻開最後一頁，還是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占據了滿滿一頁，“想不到吧，爺看完了。”

蘇杭都能想象到周野寫下這幾個大字的神情，一定是充滿驕傲和自得的。

高三那年，因為一本作滿筆記的書，蘇杭仰慕上了一個人。

*

聽到蘇杭講訴自己的心境變化，起初，周野是愕然的，他沒想到自己随意的行為會給另一個人帶來這麽大的影響。

當時周野确實被英語刺激到了，決定好好花心思來學這門語言。

《瓦爾登湖》是無意在網上看到的，評論說這本書易入門，适合英語初學者，在學習的過程中還能豐富自己的見識。

豐不豐富見識周野不管，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英語入門。

翻開第一頁，不到一分鐘，周野就想把手上的書給砸了。

鳥語！這是人類能看懂的嗎！

周野當即就在第一頁寫下：看不懂，盡力了！

我确實看了，我也确實看不懂啊。周野這樣想，轉而把這本嶄新的英文書籍塞進書桌。

那是什麽時候他又重新把這本《瓦爾登湖》拿出來的呢？

可能是心裏憋了一口氣無從宣洩，可能是不服氣還想再同命運抗争一把。一次偶然，周野再次翻開了這本被他稱作全是鳥語的書籍。

他拿着從同學那裏借的英漢大詞典，對照着每一頁不認識的生單詞，一個一個查清楚意思，然後再去理解每一句話的含義。

不知道過了幾個月，一天，當他照常翻開《瓦爾登湖》，拔下筆蓋時，突然發現，只剩下最後空白的一頁，原來，自己已經看完了。

周野轉了轉手中的筆，寫下“想不到吧，爺看完了。”當時只不過是對自己的一種調侃，周野萬萬沒想到，這本書會被留下來，藏在周野的書桌裏，直到，被蘇杭發現，成為了這個總是陷入自我懷疑的男孩在黑暗裏唯一的救贖。

“我當時就想，要是以後碰到了周野，不管他是什麽樣子，不管他落魄還是富有，我一定會走上前去，好好感謝他。”

年少一時的沖動成為照亮他人前行道路的一束光，周野若說沒有觸動那是假的。

蘇杭将胸口緊緊地貼在周野的背上，繼續說道，“當得知老家拆遷的消息時，我又想起了在西河中學的過去，三年的大學生活非但沒有讓我淡忘這段時間，反而将記憶烙印在我心上，痕跡越來越深。

于是，當母親生病時，讓我回來關注拆遷的動靜，我的第一反應是，這麽多年了，周野會不會還在雲淮市。印象裏，周野的家好像也在劃定拆遷的區域裏，那我遇見他的概率，會不會變大一些。”

周野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未來的周野會告訴你，如果過去的蘇杭回到雲淮市，過去的周野的概率将變為百分百，之後兩個人相愛的概率也會變成百分之一百，所以蘇杭不用擔心我們會錯過。”

蘇杭在周野的背後悶笑，但他仍然選擇開口說完，“當周野出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記憶裏的少年一點都沒有變，還是我喜歡的那一個。”

好像是這樣，周野回想起從前，他有過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意氣風發，有過敢上九天攬月的狂傲，也有過抑郁不得志的消極時刻，但他呈現在蘇杭面前的樣子，永遠都一樣。

或許，這就是兩個人相愛在一起的原因。

周野忍不住，轉身擁抱住蘇杭，之後，他摘掉蘇杭的眼鏡，并捂住他的眼睛，蘇杭失去了視線，看不見周野的神态，他只能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周野的下一步動作。

一片唇瓣貼了上來，冷冷的，滑滑的，掠過蘇杭的額頭，鼻尖，最終停在蘇杭的嘴角處。

一個猝不及防的深吻，周野開始攻城掠地，占領了蘇杭的唇舌，似乎可以一直持續，直到，地老天荒，永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