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失蹤
第80章 失蹤
鄭秋白會主動提出要去港灣直至生産結束,相當出乎霍峋的意料,甚至是是從天而降的驚喜。
霍少爺原本還在考慮怎樣委婉跟鄭蝴蝶提出這件事,才能既不顯得他貪心和粘人,又能叫鄭蝴蝶高高興興點頭答應。
誰知道,他們倆竟然想到了一起去,這一定是他們兩個彼此之間心意相通的默契!
當然,鄭爺說去港灣避人耳目生活,也不能霍峋開學他就跟着過去了。
怎麽也要等盈香正式開業剪彩,店裏的一切運行有條不紊了,再把一些零散的瑣事交代清楚,他才能放心離開。
現在鄭秋白只希望他這肚子長慢點,怎麽也要把這段抛頭露面的日子撐過去,他可不想再一次成為燕城流言旋渦中的人物。
這也是為什麽,直到現在,燕城知道鄭秋白懷孕消息的人,只有霍峋和阿良,因為就這倆,是鄭爺覺得值得放心的存在。
其它人,就等孩子生出來,再找個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過去得了。
“你也不準備把孩子的事情告訴葉聿風嗎?”
霍峋對這個小舅子觀察許久,結合上輩子寥寥幾次碰面,霍少爺覺得葉聿風雖然有時候腦子不太靈光、情商也不夠、說話不夠講究。
但他對鄭秋白是真沒有壞心眼兒,反倒很是在乎。
這件事如果一直瞞着葉聿風,不是不行,那小子傻哼哼的,想要騙他一輩子難度也不大。
不過這樣對待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難免會良心不安,也怕萬一哪天葉聿風點了神通,自己猜出來了,那一定是好一頓撒潑打滾。
“這還要我專程告訴他?”鄭爺頓了頓,“換個聰明的,早自己猜出來了。”
鄭秋白沒有限制葉聿風出入他家,居家時,那肚子也沒有刻意在對方面前吸氣收起,鄭秋白就沒想瞞着葉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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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沒有承認而已。
誰知道葉聿風會這麽笨,淨‘嘲諷’鄭爺身材走樣了,腦袋根本沒往正經事上想過。
霍峋損小舅子,“你也知道,他不就是不夠聰明嗎?”
“再說吧。”鄭秋白擔心葉聿風不僅傻,嘴上還沒把門,大喇叭成精,告訴他,說不定就相當于告訴全世界了。
還是等葉聿風再長大些,有分寸些,再說吧。
都是弟弟,葉聿風如果像鄭星星一樣懂事有分寸,鄭秋白絕對不會猶豫。
想起鄭星星,鄭爺的心裏也泛起嘀咕,那孩子被阿良送回去時,鄭秋白有交代他自己的聯系方式,讓鄭星星如果遇到什麽事,就及時聯系他。
無論是什麽事,鄭秋白都能幫他解決、為他撐腰。
鄭爺就是希望鄭星星能夠明白,他絕對不是個無依無靠的小流浪,更不會因為失去了父母就在鎮上遭人欺負。
鄭星星當時也點頭答應,有機會一定打電話或者寄信過來。
眨眼快過去半個月了,鄭秋白別說接到鄭星星的打來的電話了,就連貼郵票的信都沒收到一封。
鄭爺都要開始在心底懷疑,會不會是鄭母從中作梗,不願意鄭星星同自己聯系,把那小小孩子控制起來了。
可轉念一想,鄭母和鄭達偉是一類人,見錢眼開的很,倘若知道鄭秋白如今有錢又對鄭星星好,估摸着巴不得鄭星星這個小拖油瓶從此以後都是鄭秋白的責任呢。
送上門來的財主,鄭家不可能不要。
“你如果擔心,咱們周末抽個時間,回老家看看他?”
“那才不是我老家。”鄭秋白才不承認鄭家人所在的地方,是他的故鄉,他和舒瀾早與那個小鎮一刀兩斷了。
不過去看看鄭星星過的好不好,他倒是沒意見。
隔天周末,阿良開車載着鄭秋白和霍峋往小鎮趕。
不帶阿良不行,鄭秋白在燕城住了那麽多年都沒回來過,早記不得這條逃出來的路,霍峋對燕城周邊區域的路線更是一無所知,兩個人總不能買張城市地圖,一邊走一邊瞧。
好在阿良已經來過兩次,對路線記憶清晰,開車也駕輕就熟。
燕城作為省會,目前都還處在發展中,基本上出了三環,水泥路兩旁的建築物就稀少無比了,入目可見的都是農家田,種的要麽是即将結穗的麥子,要麽是一人高的玉米,最終彙成一望無際的綠。
穿過這片農作物的綠茵,柏油公路跑盡了,車子竄入飛沙走石的泥土路,瀝青公路都還沒有鋪進這落後的小鎮。
還好今天是個暴曬的大晴天,如果是雨天,那這路可就不是這麽平坦好開的了。
霍峋和鄭秋白一同坐在後座,霍少爺對窗外的景色見得還比較少,他一直以為,燕城三四環開外的、用山石和木頭搭就的老舊房屋,是少數的。
但眼前這個鎮子,幾乎沒看到用水泥鋼筋搭就的房屋,全是些有年頭,身上的牆衣已經被日月侵蝕,露出裏面不規則且形态各異的山石,石頭房子上有柏樹樹幹搭就的房梁和青色的瓦片屋頂。
這種房屋質量,在霍峋看來,實在是高風險。
“你能看到的房子,最少住過三代人,房齡快上百歲了。”
到現在還能保持這樣的狀态,已經是跨越百年的卓群建築技藝了,只是外表有些斑駁,看起來不夠美觀,也不是現代社會鋼筋鐵骨的建築審美。
可這種宅基地上的老房子如果翻修,要不少的錢,普通家庭拿不出來,還不如保持原狀。
鄭爺支着下巴道:“而且這都算好的了,等你看到鄭家,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破’。”
鄭秋白還小的時候,一家五口擠在同一個主屋,左右兩間卧室,中間屋裏是餐桌和壘起來的竈臺,每次做飯,油煙和柴火味兒都要吹進兩邊的卧室。
昏暗,擁擠,逼仄,這就是鄭秋白關于過去的居住環境,能想起的全部了。
相比之下,霍峋真是從小沒吃過生活上的苦,他是在大院裏寬敞明亮的三層獨棟中長大的,他人生裏住過最次的地方,大概就是剛到燕城時,那家土匪窩似的招待所。
霍少爺忍不住心疼鄭秋白的過去,伸手抓過鄭秋白的手,罩在自己的手心裏,輕輕摩挲他纖細的小指。
鄭蝴蝶晃晃手,“沒事兒,那時候我太小了,到現在早沒什麽印象了。”而且他和舒瀾後來可是住在葉家的豪華莊園裏生活,壓根沒什麽可憐憫的。
“到了,老板。”
阿良順利将車開到目的地,在小院兒外停下。
鄭秋白降下車窗掃了那熟悉又陌生的院子一眼,只見牆外的籬笆倒了一大片,院子大門敞開着。
小院兒裏似乎有陣子沒人打掃,牆角堆着的垃圾都溢出來了,有些似乎還是旱廁裏的廁紙,臭氣熏天,蒼蠅成群,密密麻麻,騰空飛起的嗡嗡聲,隔着八丈遠都能聽到。
想當年舒瀾還在這個家的時候,院子裏的可不是衛生紙和垃圾,而是她移栽過來的小野花,這樣的裝點可以讓這破舊的院子看起來鮮豔明亮一些。
就這樣本着為生活增光添彩的做法,還要被鄭母公開念叨與指責,鄭母覺得舒瀾是沒事閑的,與其折騰那些野花野草,不如多下地薅兩把雜草,省的和田裏的作物搶肥。
舒瀾養花養得好,卻不太會折騰田地裏的作物,她的不擅長,總會被鄭母打擊成好吃懶做。
還好,離開鄭家的舒瀾不必再去田裏耕種,她的手只需要侍弄葉長流給她高價買回來的名貴蘭花和牡丹。
見到鄭家這環境,饒是阿良都忍不住打幹哕,“哎呀,我上次送星星回來的時候,這院子還沒這樣邋遢呢。”
鄭爺主動升起車窗,他聞着那旱廁味有點想吐,喝了水才把那股勁壓下去一些,霍峋見他臉色蒼白,主動道:“你就在車上等着,我下去把鄭星星帶過來,反正你們也該找個好點的地方敘舊。”
“我也去。”阿良也推開門跟着霍峋下車了。
兩人捏着鼻子往院子裏進,一邊走,還一邊招呼鄭星星的名字。
可院子裏安安靜靜的,除了蒼蠅成群的嗡鳴聲,一點兒對這些外來客人的回應都沒有。
“他不會不在家吧?”霍峋試探着伸手敲了敲主屋的大門,“有人嗎?”
“好像是沒人在家,”阿良蹙眉,“但按理說不應該呀。”
鄭母下半身癱瘓,整日都躺在房間裏的炕上,死氣沉沉罵罵咧咧。
就算鄭星星有事外出,這癱瘓的老太太,總不可能也跟着出門遛彎去了吧?
霍峋推了推門,門縫中透出來股若有若無的臭風,這味道令人惡心,正對着門縫的阿良沒忍住打了個幹哕,“靠,這屋裏是不是有什麽玩意放臭了,怎麽比旱廁味兒還勁兒大?”
霍峋也嗅了嗅,眉頭一擰,試着用蠻力上手去推正屋的門,門嘎吱嘎吱地響,卻始終推不開,好像從裏面閘上了。
門的這吱嘎動靜一出,左卧室的窗子突然傳來了接連不斷的砰砰的聲,像是一堆小石子被挨個扔到了玻璃窗上,又像是大飛蛾在用命撞擊燈罩,聲音接連不斷。
“裏面動靜不太對勁。”霍峋看了阿良一眼,“先把這個門破開吧。”
“那不成了非法入室嗎?還得把這木門踹壞。”這世上除了鄭秋白,沒人能使喚阿良做不道德又無視法律的‘壞事’。
“你覺得鄭星星會去報警他哥哥帶着人來非法入室嗎?門踹壞了,賠他兩個就是了。”
阿良還在猶豫。
車上的鄭爺已經坐不住了,用随身攜帶的手帕捂着口鼻進了院子,“這家裏沒人在嗎?”
“好像是,”霍峋點頭,“但我聽屋子裏有動靜,不太對勁。”
鄭秋白皺眉,“那就把門弄開,進去看看。”
這下阿良聽話了,他和霍峋一人一腳,那實木板做的古老木門被硬生生從門框上踹了下去。
随着木門轟然倒地濺起室內的塵埃,一股奇怪又極端的臭味迎面撲來。
這個味道,直沖天靈蓋,熏得為首的霍峋和阿良都差點嘔出來。
這是一種超越認知的臭味,無法形容,酷暑的旱廁和它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鄭秋白這個敏感的孕夫,已經第一時間捂着口鼻後退連連,他現在甚至不敢張嘴,似乎一張嘴,連腸子帶胃,都要被他嘔出來。
霍峋和阿良對視一眼,沒有交流,一前一後屏息走進了屋子,右邊卧室門敞開着,裏面空蕩蕩,沒有人,左邊卧室的門是關着的,毫無疑問,這裏是臭味的源頭,霍少爺一腳上去,踹開了門。
而這被強硬打開的屋門,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映入眼簾的一切,都令人驚悚。
争前恐後湧出來的惡臭氣味,四處亂撞的紅眼蒼蠅,遍地扭動不斷的白黃蛆蟲,和仰躺在屋內炕上,一具已經高度腐爛的黑色屍體,屍體的皮囊已經被蟲子鑽的不成人樣,能清晰看到骨頭和器官連接的肌理組織,身下黑黢黢淌了一床的濃稠屍水。
原來這種不同于任何一種常見臭氣的惡臭,是人肉在夏日裏腐爛的味道。
阿良和霍峋見狀,立馬扭頭大步沖了出來,各個臉色漲紅,神情慌忙。
阿良反應更大,張嘴就嘔了出來,把早上吃那點兒飯,吐了個幹淨,一地狼藉,“嘔——嘔!”鄭秋白傻眼,“怎麽了?屋子裏發生什麽了嗎?”
“有個人死在屋子了,看樣子死了很久。”霍峋也是反複深呼吸,壓抑着想吐的欲望,眼圈都憋紅了。
“什麽?”鄭秋白下意識轉頭想往屋裏沖,他怕鄭星星出事了,霍峋卻一把将他抓回來,緊緊抱住,“你不能進去!鄭星星不在裏面,我看那人一腦袋白頭發,應該是——”
是鄭母。
小鎮上多少年沒出過這樣恐怖的事情,一個老人,就那麽孤零零死在了家裏,直至屍體高度腐敗,惡臭掩蓋不住,才被人發現。
如果放在以前,鄭母的人緣不至于到這個地步,誰叫鄭達偉出事時,她埋怨親朋好友街坊鄰裏借給自己兒子錢財,助纣為虐,将翻臉不認人演繹到了極致,這才徹底沒人願意繼續和她家走動。
就連鄭虎,都因鄭母太摳,他千辛萬苦帶鄭達偉的骨灰回來,卻只給他一百塊的辛苦費而不滿,再沒來看過這老太太。
于是慘劇就這麽發生了。
小鎮公安局的警察先到場了,可這種基層,沒有值班法醫,還得等着從市局調動一位過來,處理和鑒定那具身體組織和床褥粘連在一處的高腐屍體。
鄭母孤獨死在家中床上的消息轉瞬傳遍了小鎮,人們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出了這麽一檔子驚天事兒,自然要從村頭嚼舌根到村尾,連帶着鄭母身強體壯時如何欺壓一前一後兩位兒媳的事情,都講的有鼻子有眼。
“她啊,就是太不會做人了!要是對後來那個媳婦兒好點兒,也不至于一把年紀,死了兒子就沒人伺候,只剩床上等死了。”
“這就是報應,從前他家那兩個媳婦,沒少挨她的擠兌,她眼裏,就她那個兒子,這下好了,娘倆下去作伴了。”
“哎對,聽說這發現的人,還是第一個兒媳婦兒生的孩子,這麽多年沒回來過,這一回來,就直接給收屍了,啧啧,命吶!”
鄭秋白無心理會這些舌根八卦,他和霍峋阿良,都已經被警察接連盤問過前因後果,而當下鄭爺最關心的事情,是消失不見的鄭星星去哪裏了。
“警官,現在我弟弟也不見了。”鄭母的死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因為她素日裏尖酸刻薄的為人造就的悲劇。可鄭秋白卻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那就是鄭母的死不是意外,甚至蹊跷,她和鄭星星的消失脫不了幹系。
下午時,鄭爺見到了調派來的法醫,明确表明,他需要屍檢。
驗屍,把已經死掉的人一層層剖開分析。
在小鎮人眼中,這是大逆不道,是蔑視人倫,死了就該盡快入土為安,而不是死了還要受二遍罪。
做出決定的鄭秋白,又一次在流言裏站到了風口浪尖。
鄭虎姍姍來遲趕到警察局,一起的,還有鄭母娘家幾個哥姐生的小輩,這些小輩都是代表自家長輩來的,為了勸勸鄭秋白,別做這種無用功,癱瘓的人,早晚都要死,死成這樣,也不奇怪。
“那鄭星星去哪裏了,你們知道嗎?”
“這我們也不知道呀,還真有段日子沒見着星星了,他前一陣還幫我媽薅豬草呢——不過,這事你就算把老姨切開了,也不會知道呀,你就放過老姨吧。”
“不用切。”鄭秋白冷冷掃了眼來人,啓唇道:“你不知道吧,她的肚子已經爛開了,還被蛆蟲啃了大半,蟲還在她的肉裏游泳呢,怎麽,你們來這麽多人,是準備一人捧一把給她帶回去嗎?”
鄭秋白明明沒看到,卻依舊把畫面說的活靈活現,來找事的娘家人臉白了,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站在鄭蝴蝶身後當打手的霍峋和阿良臉上也是異彩紛呈,深呼吸不願再回憶那惡心人的畫面。
因為在鄰居證言裏,鄭星星很多天都沒在鎮子上露過臉,于是警方按照失蹤立案調查。
鄭母的屍檢報告,也在第二天送到鄭秋白手上,屍體雖然高度腐爛,但還是在體內檢測到了一種沒來得及代謝幹淨的新型鎮定劑,外國貨,國內很少見,更不會出現在一個孤寡癱瘓的老婦人手中。
這藥物服用過量,會導致氣管麻痹,窒息致死。
警方告知鄭秋白,這個案子已經移交市局,将按照兇殺案,成立專項組進行調查。
而鄭星星的消息,也在警方聯系到他的初中老師時,終于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