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眼淚
第51章 眼淚
用霍家人的話來說,霍峋就是個倔強的刺頭,天生不會掉淚的犟種兒。
除了尚在襁褓中的生理性嚎啕,霍少爺從小到大都堅強非常,小磕小碰從不掉淚,拍拍傷口就能眼都不眨地站起來。
至于霍嵘與霍淳都深谙其道的“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霍峋更是鳥都不鳥。
他想要什麽,從不用費勁地去示弱扮可憐。
流汗流血于他而言比流淚輕松。
于是這樣的一滴淚,是罕見的、破天荒的。
是屬于霍峋那一顆堅韌又涼薄、向來刀槍不入的心,被看準薄弱處,深深刺進了一片玻璃。
霍峋這樣高大挺拔的小年輕坐在面館裏是拔尖兒的。
大腹便便的面館老板更是看他眼熟,一直暗地打量着,沒想到,這小夥還沒把他們家的面送到嘴裏,就把眼淚先掉進了面裏。
老板一邊低頭擦桌子,一邊用餘光偷瞄。
他覺得那小夥大概是失戀了,又或者被綠了,才會說那些話。
看樣子長得帥,這感情路也未必一帆風順,也得被玩兒得像條狗。
瞧瞧,都哭成這樣了,還在告白呢。
霍峋的質問後緊跟着的,就是“我喜歡你”。
他從前總擔心這話說得多了,惹鄭秋白的嫌,但夢裏的一切都告訴他,鄭蝴蝶就是個口是心非的人,他并不厭嫌自己的喜歡。
Advertisement
鄭老板對他的推開,在沒有霍嵘那根攪屎棍之前,都更像是試探,試探霍峋的真心幾何,試探霍峋會不會一次次追過來,會不會容忍他、然後依舊堅定喜歡他。
“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話筒裏一片沉默。
早在霍峋開始哽咽,鄭爺就已經有點大腦空白。
這句話,更是和從前有着萬般相似。
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只是很多時候,在現實擺放的諸多籌碼面前,喜歡實在不值一提。
他們還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開,因為鄭秋白放不下的生意、因為霍峋擺脫不掉的家庭、更甚至因為後來居上的葉靜潭、因為事故帶給鄭秋白的後遺症。
舌燦蓮花的鄭爺,第一次覺得張口如此費力。
好在霍峋并不介意鄭秋白的沉默,他對鄭蝴蝶的心口不一習以為常。
“我要去見你。”
“好。”
最終當晚,兩個“各懷鬼胎”的人總算在醫院裏碰面了。
霍峥風塵仆仆,眼角紅紅,盯着鄭秋白,仿佛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又不知道從何開口,于是他沉默了。
早早和阿良以及幾個醫生打好招呼的鄭爺更是沉默,他本着少說少錯的原則,更不敢主動開腔,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
只有阿良,恨屋及烏,眼神帶刀子,時不時冷哼兩聲,畢竟這不好好在他手底下打工的小屁孩也姓霍。
他來和黃鼠狼給雞拜年沒什麽兩樣。
最終,提起幾分心力的鄭爺開口道:“我不是有意瞞着你,只是事發突然,當時沒想太多,就到醫院了,本來以為能很快出院,怕你擔心,就沒有和你講。”
“現在身體還好嗎?”
“好差不多了,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稍微有點骨裂,醫生要我躺着靜養一段時間,過段時間就能出院了。”
受氣模樣的霍少爺上下将鄭秋白細致打量一番,他的眼神灼熱,仿佛射線一般。
鄭爺都被看得有點心虛,生怕這小子目光灼灼真是有什麽透視異能。
确認鄭蝴蝶外表無誤,沒有皮外傷,也沒有打石膏,霍峋才收回視線,“你摔了腿,這段時間都是他照顧你的?幹什麽都要他幫忙?”
這個“他”指的是阿良。
“你有什麽問題嗎?我們老板我不來照顧,誰來照顧啊?”阿良雄赳赳氣昂昂,他現在都是可以代理鄭秋白簽名的家屬身份了,是最有資格出現在這個病房裏的人。
霍峋不理那黃毛,執着地盯着鄭秋白,“那我也要留下來,我也可以幫你。”
鄭爺還能看不出這小子在這裏呷醋吃,順毛摸道:“平時打飯拿藥肯定要阿良幫我,但我也只傷了一條腿,還有條好腿呢,沒有到事事都要人幫忙的地步,你留下來,這裏也沒有地兒給你住。”
“那他是住哪裏?”
“阿良是住酒店的,每天早上才過來。”鄭秋白實話實說。
霍峋心裏那點敵意這才散去些,不過他依舊執着,且決心更甚,“那我更得住在這裏了,你晚上起夜,難道不需要人搭把手,萬一摔倒在衛生間怎麽辦?”
“謝謝,但我晚上不起夜。”鄭爺腎好,晚上不多尿。
“……”
“而且這裏真的沒有你住的地方,連護工都不能随便加床,要住到外面去。”私立醫院的病房,有嚴格的規章制度。
如果非要加護工床,只能加錢去更寬敞高級的病房。
不過這事,鄭秋白是絕對不會讓霍峋知道的。
“你要是真想見我,就白天時候再來,晚上,正好在京市,你就回家吧。”
霍峋眉頭一皺,他剛跟霍嵘吵完架,這個節骨眼兒上肯定是不想回家面對霍老三。
“霍嵘也來過我這兒。”鄭秋白覺得這事霍峋是該知情的,霍嵘要萬一是個大嘴巴,那霍家估摸着也得知道點信兒,到時候霍峋可就要遭殃了。
早點知道,早做準備,省的挨收拾。
霍峋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如臨大敵,“他在幹什麽?他來找你?他對你做什麽了嗎?”
“他沒對我做什麽。”鄭爺看了眼站在床邊的阿良,阿良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帶上門站到了病房外面。
鄭秋白這才繼續道:“他應該知道了點事情,過來讓我不要帶壞你,別毀了你。”
霍峋的火瞬間冒了出來,他自以為已經防住了霍嵘,卻還是晚了一步,早知道,他離開霍家之前,就該把霍嵘揍到卧床不起,省的他出來沒事找事!
可面對鄭秋白,他只能手足無措的解釋:“我、我不會被你帶壞,更不會被你毀掉!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你——你不要聽霍嵘瞎說八道!他根本不懂我!”
霍峋害怕了,他害怕在鄭秋白的眼睛裏看到傷心和難過,更害怕從鄭秋白嘴裏聽到那些熟悉的輕蔑諷刺。
他不想被鄭秋白再一次放棄。
“我知道。”
這是與霍峋預想之中截然不同的回答。
鄭爺靠在軟枕上,二十三歲的他會因為霍嵘的輕蔑嫉恨報複,會因為自己和霍峋之間的差距自卑退卻,但三十三歲的他不會。
他只會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去毀掉霍峋。
霍峋其實比他厲害的多。
兩個人之間的結局其實也恰到好處的印證了這一點,最終一點點走向毀滅的,是看似堅強不屈的鄭秋白,是看似做出放棄霍峋那個明智之舉的鄭秋白。
“但你哥有一點說的沒錯,霍峋,我的确不能吊着你,你和我常見的那些人不同。”傷害霍峋,鄭秋白會有負罪感。
如果鄭爺的記憶能回來的早一些,那他一定不會選擇和霍峋變成互幫互助的關系,這造成的影響比上輩子還要惡劣。
不過當下的鄭秋白已經不再那樣刀子嘴,他也會站在霍峋的立場上考慮,“我們之前約好的事情,你回去再想想吧,我現在這樣,還是要好好休息,也沒辦法幫你什麽。你家人那邊,你也總要有個交代。”
“我——”霍峋當然張嘴就要拒絕。
“別這麽着急回答,我都讓你回去好好想想了。”鄭秋白目光沉靜,“不早了,你今天就先回家吧。”
*
陳禾和霍峥都沒想到今兒能在家看見霍峋,正好霍源也在,不過他是晚間過來吃頓飯,一會也就走了。
“霍嵘呢?”霍少爺在餐廳裏掃視一圈,眼神沉沉。
“他說今兒晚上忙,還沒回來呢,怎麽,你找他有事。”
霍峋點頭,“有點,那我去他屋裏等他,但大嫂,別把我回來的事情告訴他。”
“哎呀,這怎麽,還準備驚喜呢?”陳禾笑了。
霍源扶了扶眼鏡,覺得不大對勁,見霍峋離席,忙看向霍峥,“大哥,小弟這勢頭不對,他和老三之間又鬧矛盾了?”
“鬧就鬧去了。”霍峥不以為意,家裏男孩多,年輕氣盛,磕磕碰碰很正常。
尤其他家霍老三就是個欠皮子,一天天招貓逗狗,別說霍峋,霍老大都想給他兩巴掌。
“打不起來,放心吧。”有霍峥在家,鬧也鬧不出大動靜。
于是,當晚上開完會回家的霍嵘剛進自己卧室,連燈都沒來得及開,就被一記重拳掼倒在地。
藏在暗處的兇手撲上來,一膝蓋頂上他的肋骨,将他釘在地上不能動彈,胃部翻江倒海。
繼而又是黑暗中的一拳頭,打的霍老三牙冠松動,怒罵不止。
“你雜種啊霍峋!敢下死手!打死我你也得償命!”霍家這安保系統,平時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霍嵘這資本還夠不到有人聘請神出鬼沒的頂尖殺手要他的命。
能繞過保镖,潛伏在家裏揮拳揍他,還拳拳往臉上招呼的,除了雜種霍峋,還他媽能有誰。
“狗日的!你真他媽的喪良心!霍峋!就為了個男人!你要打死你親哥!你丫現在真丢人到家了!”
霍嵘罵個不停,唾沫星子噴地氣勢磅礴,可他的一雙拳頭就跟雞爪子似的,毫無力量,只能揮着爪子亂抓。
被叨了幾下子的霍峋聲兒都不吭,繼續揮拳頭。
最終陳禾帶着保镖破門而入打開燈時,這倆人還掐得你死我活。
霍老三仰躺在地上破口大罵,臉已經腫成了豬頭,鼻血橫流,霍老五一聲不吭,但臉也好不到哪去,幾條長長的血道道,連眼角都有,差一寸,那眼珠子就得被摳出來。
姍姍來遲的霍峥怒目圓睜,“你們兩個大晚上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