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簿
第45章 相簿
霍嵘這秘書叫沈衾,也是個人才,衣冠楚楚,精明利落,辦事準則就是快準狠,在娛樂圈混,沒有點手腕和戰術那是萬萬不行,霍嵘一貫同他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沈衾就是那個沉着一張精英面孔,手起刀落,斬人如麻的紅臉角色,能力毋庸置疑。
因而當沈衾下午回來告知霍老三什麽都沒能查到時,霍嵘大跌眼鏡,“什麽?不是,我也沒讓你去查什麽機密要聞,就查個平頭百姓生的什麽病,哪有那麽困難?”
就算醫院裏那些醫生護士都一口一個隐私一口一個人權,但他們這樣的人,想知道,總有自己的法子。
人脈,金錢,權利,這三條路肯定有能走通的。
“衛生局的內誰,你沒去和他講一聲?”
“去了。”
“沒成?他還不賣我面子了?”
沈衾道:“霍總,這家私立醫院是港資,聽說從建立到現在一直都很看重病患隐私方面的保障,因為這一點,京市不少權貴都是這家醫院的VIP。”
這是私立醫院的賣點,連醫院裏的護工和門衛都簽了嚴格的保密協議,倘若輕易就将病人信息洩露出去,那些高官顯貴還怎麽放心大膽過來體檢療養?
霍嵘能找人賣他面子,這家醫院能在京市穩定根基,背後也一定有其支柱,畢竟客戶群如此。
“有那麽麻煩嗎?我就只想知道我朋友生的什麽病。”
“那您為什麽不直接問?”沈衾覺得霍嵘這樣私底下查才是自找麻煩。
“我問,他只跟我打太極。”霍嵘躺回老板椅上,“肯直接告訴我反倒好了。”
霍老三查這件事,一是作為朋友的關切,二是他直覺鄭秋白有點什麽瞞着他,還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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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衾作為一個合格的合格的秘書,替主分憂道:“聽說這家醫院背後的出資人是宋五爺,我們不如換一個方向切入。”
“宋五爺?”這名字是如雷貫耳,可霍嵘拖着下巴發愁,“我和他不熟,求他辦事,能答應嗎?”
宋氏主要經營地産商場和礦業,那家財萬貫,不是霍嵘這剛起步沒七八年的影視公司能比的,再說了兩人之間還差着輩呢,宋庭玉今年都三十多了,霍嵘才二十五,周遭認識的都不是一代人。
“咱們跟宋氏都投資了新年期間上映的《風光年華》,這月初季度分賬結束收益可觀,所以張導組織了明晚的私人晚宴,占比大的資方都收到了請柬。”
看樣子這場晚宴,也是為了給下部電影拉投資。
“那明晚去看看。”霍嵘不單單是為見宋庭玉去的,他挺屬意這位張導,下部電影,他也要投。
*
到底,鄭爺是沒有放下自尊用床邊的可移動馬桶,他寧可像個老頭子似的扶着那打了三針硬的像石頭的屁股,一瘸一拐一點點挪,也要挪進衛生間。
幸運的是,保胎針起了作用,今天沒再出血,哪怕他不忌口吃了那麽多荔枝。
護士下午給他抽了血,孕酮還是低,于是晚飯後又來了一針黃體酮。
不過兩天,鄭秋白的屁股都快被紮成篩子了,滿滿當當都是針眼兒,且這針管裏的藥品像是帶着玻璃渣,注射進肌肉裏,十足痛苦,且一針更比一針強。
門外等待鄭爺打完針才進來阿良納悶,“老板,怎麽痔瘡還用打針吶?”
“新型治療手段。”鄭秋白側躺,他不能趴着,怕壓到肚子裏的受精卵。
阿良點頭,不疑有他,他對痔瘡也是深有研究,像他們這種幹夜場的,平時煙酒不離手,熬夜作息不規律,痔瘡這都是常找上門的毛病,不致命,卻磨人。
只是沒想到,他們小老板也有這樣的難言之隐。
“老板,薛柔剛剛打電話來了,她說店裏一切如常,讓您安心療養。”
鄭秋白聞言眉頭一跳,“你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訴她了?”
“是呀。”阿良覺得薛柔那是自己人,沒什麽好隐瞞的,但是當然,他沒有告訴她鄭爺病痛大爆發的是痔瘡。
“嘶——”鄭秋白真真頭疼,他不是不相信薛柔,但奈何薛柔是維系VIP的經理,他不在,進包間敬酒的人就成了薛柔,而他不在,也一定會有客人問起他的下落。
薛柔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的确,薛經理不覺得小老板生病要住院修養是什麽難言之隐,更甚至,她和銷售經理一合計,還覺得這是個好由頭,那些VIP知道他們老板鞠躬盡瘁到住院,一心疼,不得多開不少酒水,打賞更多小費。
于是只要有人問起,薛柔和銷售經理都是一臉沉重的愁雲慘淡,“我們老板工作這些年,從沒有請過假,這次實在扛不住了,醫生也下了通牒,這才把他留在醫院,不然他知道您來,肯定要來給您敬酒!”
“對對對,就是平時太過辛勞了,他雖然年輕,但是也禁不住這麽熬夜喝酒地造,那身體真是扛不住。”
“哎呀哎呀,醫藥費哪用掏呀,我們老板說了,只要你能在我們這兒喝好玩好休息好,他的病就好一大半了。”
薛柔和銷售經理一唱一和,連帶着底下人都掌握了新話術,關鍵是真有人就吃這套,銷售額又有了攀升的新苗頭。
回到燕城兩天的霍峋重操舊業,一邊給鄭秋白家做保潔,一邊定期炒炒股,和海市那邊的操盤做做溝通。
這樣的日子瑣碎無聊但過得飛快,霍峋怕打擾鄭秋白出差,也怕再被呲一頓,于是一個電話都沒有再打。
每每想打電話,他就賣力做家務,打消那個閑得蛋疼的念頭。
老房子處處都是保潔死角,上門的小時工阿姨不會像霍峋一樣用小鏟子清理牆角的頑固污垢,用抹布一點點擦去踢腳線上的浮塵,更不會沒事找事去收拾儲藏室裏落灰許多年的東西。
這儲藏室裏有鄭秋白給霍峋打包好的東西,有堆放整齊等待回收的廢物紙盒,還有一大堆當年搬家時留下的産物,恐怕連鄭秋白都不清楚,這些鋪滿灰塵的盒子裏都是什麽。
霍峋收拾時,難免要打開看一眼,這一看,還真讓他發現了點新天地。
舒瀾是個念舊又節省的人,她總是這也舍不得扔,那也舍不得扔,連鄭秋白上小學和初中時的課本都保存完好。除此之外,箱子裏還有好幾本厚厚的相冊,舒瀾掌鏡,記錄了鄭秋白生活在葉宅中的點點滴滴。
照片裏十幾歲的鄭秋白已經是極鐘靈毓秀的長相,完全是比照如今的五官一比一縮小的,但他看向鏡頭的眼睛是沉沉的,少有嘴角翹起的模樣。
縱使笑,那笑也很淺很虛,似乎并不走心,和不時撞進相機鏡頭裏搶鏡、笑的像個二傻子的葉聿風有着相當鮮明的對比。
小小年紀的鄭秋白還不是人精似的翩翩公子,那時的他也像只蝴蝶,美麗,脆弱,易碎,好像誰都能輕易揉碎他的翅膀。
霍峋捧着那些相簿,像是個小偷,小心翼翼從頭翻到尾,每一張都叫他心動,心動到想偷偷帶走,放到錢夾裏。
畢竟以他對這些箱子落灰程度的判斷,恐怕鄭秋白都有五六年沒碰過這些東西了,估計都不會知道這箱子裏放的是什麽。
但最後,道德制止了霍峋做小偷的念頭,反正,他遲早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向鄭蝴蝶讨一張照片來,何必現在做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
不如趁機多看兩眼,刻在腦子裏。
只可惜,他那素未謀面丈母娘的精妙拍照技術,僅僅存續到鄭秋白做學生代表上臺發言的高二時代,後面就再沒有了。
霍峋為此還翻了翻其它箱子,但他只翻到了鄭秋白年少時看病留下的一疊又一疊泛黃的檢查報告和化驗單。
這東西就足足有兩箱子,從頻繁更換的醫院名稱上就可以看出,當年帶着孩子看病的舒瀾幾乎快跑遍了燕城所有的醫院。
每一項檢查都是費用高昂,結果大同小異,這種小衆至極的殘缺,燕城大醫院裏的醫生很少經手這樣的病患,除了給一個去京市大醫院看看的建議,很難給家屬一個能夠聽信的精準判斷。
能不能做手術、做手術風險高不高、不做手術未來又會不會有并發症、倘若幸運沒有遇到并發症這樣的病例最高又可以活多久。
這些問題得到的一衆悲觀回答,都被舒瀾仔細記錄在她為孩子準備的看病記錄本裏。
泛黃的紙頁上,藍色碳素筆的墨跡被記錄者的眼淚暈開,像是一朵飄遠的雲。
霍峋想過鄭秋白的小時候會很難過,但當那些艱難的過去真正展露在他面前時,他的心像是被刀子割成了細細的絲線,痛的連綿。
這苦澀的情緒像是後悔,追悔莫及。
沉默坐在地上的霍峋其實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後悔什麽,這份悔恨明明屬于他,卻好像又不屬于他。
霍峋意識到自己似乎忘掉了什麽東西,但縱使不記得,他也能感覺得到那些東西的重要。
他想要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