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親嘴
第36章 親嘴
上輩子的鄭秋白其實是個有點性冷感的人,從沒有過滿腦子都是這檔子事和那檔子事的時候。
年輕時候鄭爺傲氣十足,打心底兒裏覺得那些油腔滑調的二世祖配不上自己,全是逢場作戲,看人出洋相是他的樂趣之一;上了點年紀又遇上了所謂“真愛”,莫名就有了種道德情操,仿佛再和其他人調情都是對不起“真愛”,自己就給自己套上了貞操枷鎖。
再後來,因為他身體健康程度實在堪憂,下半身一度不遂,那就是想搞點夜生活都要遵醫囑定期檢查,各種注意事項不夠麻煩的,更沒了所謂的上頭和動情。
最重要的,是那時候的鄭秋白也對自己也漸漸沒了自信,結束康複治療後,他已經不年輕了,也不夠健康了。
原本白皙纖細的肉體上布滿術後傷疤,又因為長久的卧床有些走樣,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糾正自己的體态和體型,确保走路時不會顯得跛腳僵硬,兩條被鋼釘接起的腿不至于太過細瘦如麻杆。
至少穿上衣服,他還是衣冠楚楚的鄭爺。
可那有什麽用,鄭秋白自己清楚,他已經不再好看了也不再年輕了,他年輕時曾有過的風光都已經煙消雲散。
他也已經短視到,只能看見男歡女愛這檔子事,只會為了葉靜潭有沒有變心,有沒有訂婚還會不會珍惜他而焦頭爛額。
他已經是個被剝皮去骨,毫無靈魂,只剩滅亡的殘軀了。
這一刻,冷靜思考的鄭秋白突然覺得他上輩子那樣意外的死才合乎小說邏輯,他死在葉靜潭對他還有占有欲和控制欲的時候。
叫葉靜潭後悔,叫葉靜潭痛苦成長,成為葉靜潭和他未來情人之間一根要拔出來再治愈傷口的刺,這就是鄭秋白最後的價值。
同樣,無論是創作原著的作者還是翻開原著的讀者,根本沒人會去在乎鄭秋白那崎岖的三十三年。
因為他不是主角。
他的苦難不需要被治愈,他的好與壞,無足輕重。
鄭爺摁着車門的指尖青到泛白,由欲火轉化的怒火使他從胸腔升起一種作嘔的欲望。
Advertisement
等等,不對勁,他好像是真的想吐。
霍峋剛想說話,鄭秋白卻一把推開車門,飛快跑進了樹蔭下,單手撐着粗壯的樹幹,低頭幹嘔不止。
跟上來的霍峋立馬返回後備箱掏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過去,“你今天喝多了?”
“當然沒有。”鄭秋白腦袋清醒的很,他酒量也沒有霍峋想象那麽差,喝那點紅酒頂多算開胃菜。
這股想吐的欲望來的很突然,甚至也不像是喝醉後反胃的感覺,只是一個勁幹嘔。
好像和他的心情有幹系。
霍峋盯着鄭秋白的背影,突然開口:“你就不能,不做這種工作嗎?”
“什麽?”鄭爺漱完口直起腰,扭頭盯着膽大妄為對他職業生涯發表意見的霍峋。
霍少爺沉着臉,“夜場這種行當,不是能幹一輩子的。”
他話裏沒有輕蔑全是認真,因為無論在哪,這的确都是吃青春飯的東西,再加上金玉庭裏沒有灰色生意,所以鄭秋白成為了權貴眼中唯一取樂的标的物。
多的是今晚那個小癟三一般的存在對鄭秋白虎視眈眈。
“如果今天我沒來,你要怎麽應對那個神經病。”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鄭秋白不知道霍峋這突然哪根筋搭錯了,好像在用一種兇巴巴的架勢,來為他鳴不平。
“什麽辦法?”
“霍峋——”
“我問你有什麽辦法?”
鄭爺語塞,誠然,他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以他的身份給許新時打一頓,要承擔的風險和代價會很高,還會影響津海那邊的生意圈。
最穩妥還有利可圖的辦法,是産生肉體關系,但這一步很艱難,只要走出去就再沒有回頭路,倘若是二十三歲的鄭秋白一定不會幹。
可如今的鄭爺也不是什麽血性少年了,他都一時沖動張開腿和朋友弟弟睡了,身邊也沒有固定的愛人,動用優勢利益最大化才是他要的。
再說了,他可不要像上輩子一樣,為葉靜潭守節直到年老色衰,到最後都提不起精力幹大事。
“你也聽到了,他想要的是什麽,實在不行,我就——”
“閉嘴!”霍峋一聲怒喝,樹上的蟬都一瞬寂靜。
他紅着眼睛盯着鄭秋白,“你什麽都不許給他!”
在鄭秋白眼裏,性和利益是相牽連的,這是一種原始資本。
可在霍峋眼裏,性和愛才是劃等號的。
“大晚上的,你突然吼什麽?”鄭爺的小心肝被吓的撲通兩下,待他看清面前年輕人痛苦的臉,終于皺眉道:“霍峋,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獨身主義者。”
這話也不是在哄騙霍少爺。
早在剛重生那段日子,鄭秋白就決定了只搞事業、活的開心,他這輩子再也不要如被下降頭一般愛上一個人。
因為沒人會同等來愛他。
索性他就不要有那份期待了。
且就如結婚宣誓的兩個人也有出于現實原因和各項原因做出最優選的,鄭秋白如果選擇一個床伴,一定也會是綜合考量。
但首先,這個人就不該是他朋友的弟弟。
“所以,如果你千裏迢迢來找我,是希望我對你負責,那你就是在為難我了。”鄭秋白會因上輩子的事對霍峋另眼相待,卻不會因為上輩子最後那點琢磨不清的回憶,深陷情網。
鄭秋白有腦子,因而沒法無腦地去臆想上輩子的霍峋喜歡他,雖然他也理解不了那時霍峋的行動軌跡。
但在他尚有印象的記憶裏,霍峋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無音訊,全然陌生。
難道這小子那麽多年都是躲在角落裏一邊畫圈圈詛咒葉靜潭、一邊偷偷暗戀他嗎?
這種事只會出現在老土的愛情電影裏,而不該出現在血淋淋的現實裏。
同樣,鄭爺也不希望現在的霍峋因為那檔子事對他産生什麽錯誤的處男情結,進而耽誤了正确的人生進程。
霍峋本該是不亞于葉靜潭的存在。
“時間不早了,”鄭秋白擡手看了眼腕表,态度自然,“你是自己開車去金玉庭住,還是跟我上樓住一晚?”
難為情的霍峋一句心事都還沒提,可他所有的話全數被鄭秋白堵回了肚子裏。
如鄭爺預料,霍峋開車走了,看樣子快氣壞了。
鄭秋白摸着自己空蕩蕩的肚子上樓,說了那麽多話,他現在感覺有點餓了,甚至很想吃金玉庭後面那條街上賣的大碗板面。
精确到店面的嘴饞叫鄭爺右眼猛跳。
這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霍峋回去的晚,李晌已經先挑好房間睡下了,只有元麒龍坐在沙發上抽雪茄,他看見回來的霍峋,揚揚手,“迎賓送的,要不要來一支。”
“不要。”霍峋不抽煙,他把車鑰匙放到玄關的裝飾立柱上,脫掉外套往卧室走。
“咱什麽時候回去?”元麒龍跟在他身後,煙熏火燎。
“你随時能走。”霍峋心裏亂糟糟,煩的要命。
“該見的人你都見到了,還不回去?”
“不回去。”
元麒龍的腳步一瞬頓住,wocao一聲,“你還真是來見那個男公關的?”
元麒龍那在港灣混這兩年不是蓋的,一雙眼練就火眼金睛。
那鄭秋白看似是個大會所的老板,是個款兒爺,但那也就糊弄糊弄普通老百姓,對于他們這樣的人,這就是個公關,說難聽點,賣笑的。
賣不賣身,有待商榷。
“你瘋了?你家裏知道了嗎?知道了?難怪你哥要讓保镖盯着你,還找人給你相親,你怎麽也不知道瞞着點兒吶?”元麒龍第一反應,都不是驚駭霍峥這小白楊變成了歪脖樹,而是擔心霍峋給家裏揍死。
“早晚得知道,沒想着瞞。”霍峋道:“還有,他不是男公關,是那群哈巴狗腆着臉圍着他轉,一群不要臉的東西。”
元麒龍就差把嘲笑寫在臉上了,“霍少,那群是哈巴狗,你又是什麽,上趕着倒貼的小金狗?那不都是狗啰!”
霍峋黑下臉,“你滾。”
元麒龍搖頭,好言相勸,“不管他是什麽,也不管你是什麽,玩玩就得了,別真陷進去,掉價兒。”
“滾。”
“我真是好言難勸想死的鬼。”
“你快滾。”霍少爺橫了他這鐵子一眼,他今天晚上已經夠難過了,不用元麒龍在這裏撒鹽。
終于看清霍峋滿面愁雲的元大少體貼道:“要不我幫幫你?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釣凱子,一釣好幾個,別的不敢保證,但我能讓你成為他池子裏最金光閃閃的那只凱子。”
聞言,霍峋看他的眼神褪去了厭煩,立馬真誠了,“要怎麽辦?”
“追他的人太多,那種貨色就不值得稀罕了,你得反其道而行。”
只是元麒龍道行也就到這兒了。
至于池子裏金凱子能不能爬上岸變成美男魚,那就不是他可控範圍內的事情了。
得霍峋自求多福。
元麒龍叽叽咕咕給霍峋上了半宿課,李晌早起一看,這倆人一個在地毯上,一個在沙發上,雙雙不省人事。
“不是不是,你倆背着我一晚上搗鼓啥呢?”
沒人理他。
李晌又大着膽去踹翻個身躺着的霍少爺,還沒過去,就被對方的小帳篷閃瞎了眼。
要不說,霍峋他在同輩裏,哪哪都是頂牛逼的。
“嫉恨”的李晌一邊喊着瞎眼了,一邊閉着眼拿了條毯子摔了上去,“丫真精神,一大早耍流氓。”
霍峋再度翻了個身,夾住了毯子,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有嘿嘿傻樂的跡象。
他還在夢裏同鄭秋白拍拖呢。
同樣的夢,在鄭爺這裏就是噩夢了。
鄭秋白活這麽大,頭一次被夢吓醒。
前一晚上,他剛跟霍峋把話說絕,這當天晚上,就夢見和霍峋約會,這正常嗎?
這絕對不正常吧?
可這夢也太真實了。
夢裏的鄭秋白上一秒還指着霍峋鼻子罵他摔碎了包間裏的玻璃杯,下一秒就被穿着侍應生馬甲的霍峋壓進了老板椅,霍峋一掌帶過鄭秋白的腰,迫使後者揚起脖子,兩人親的難舍難分,呼哧帶喘,鄭老板那腿都要翹到侍應生的臀上了。
上帝視角的鄭爺臉紅心跳,根本不敢相信那個人是自己,也不敢相信另一個人是霍峋,他只想大叫着讓這兩個人速速分開!速速分開!
這是他的夢,又不是什麽簧片拍攝現場!
被吓醒的鄭爺難得起了個大早,在屋子裏無頭蒼蠅似的轉悠了三圈,最終癱坐在沙發開始懷疑人生。
首先他是個很少做夢的人,其次他就算做夢也絕對不會醒過來時還保留如此清晰的印象,屬于另一個男人的氣息和觸感鮮明到就像昨晚鄭爺夢游去找過霍峋一般。
同樣,夢裏的一切都一比一比照現實,甚至夢裏鄭秋白身上穿的那身馬甲三件套都是分外熟悉的,戗駁領雙排扣,藏藍色,麥爾登面料,收腰剪裁,夏款,厚度偏薄。
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是因為這是鄭秋白曾經很喜歡的一家京市定制工坊為他量體裁衣做的,如果不是這個夢,鄭秋白都要忘了他有這麽一身衣裳。
不過這件衣服現如今還不在鄭爺的衣櫃裏,但鄭秋白也不記得他大概什麽日子将它拿到的手。
大約是某一年臨近夏天的時候?
良久,鄭爺狐疑地摸着自己的唇,“我穿着那件衣服跟霍峋親過嘴嗎?怎麽可能?”
那夢真實到能吓死人,可比鄭爺那時不時冒泡的碎片記憶還鮮活,幾乎到了要以假亂真的地步。
鄭秋白覺得,他如果再反刍回味下去,估摸着真要以為上輩子的自己跟霍峋在辦公室裏胡搞過了。
這樣不行,絕對不行!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鄭秋白打開了他的衣櫃,從左到右細數自己的得體正裝,順帶挑一件今晚的工作服。
正午時,阿良來了,他給鄭爺送來了上周幹洗的衣裳還有一個寄到金玉庭的大包裹,“老板,這是從京市寄來的東西。”
郵局本來昨天就送到了,阿良昨晚上放後備箱裏,想着給鄭秋白一起送到家裏,可誰承想鄭爺半路被那混小子截走了。
看着好端端出現在家裏的老板,又看看這沒有第二個人痕跡的屋子,阿良小小松了一口氣。
鄭秋白撕開了包裹外那精致的牛皮紙包裝,裏面是一個棕色的長方形紙盒,紙盒上印着燙金印花體——LonoPinan。
他似乎能猜到這盒子裏面是什麽。
打開盒子,拆掉裏頭漂亮的絲帶蝴蝶結和包裝硫酸紙,嶄新的藏藍色戗駁領雙排扣馬甲,就這樣映入鄭秋白眼簾。
失去的記憶在回閃。
他穿着這件衣服和霍峋親過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