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事發
第046章 事發
宅子裏只有康媽媽和飛岫二人。
康媽媽是個嚴謹的人, 每日的生活極有規律。除了第一日外,每天的寅時二刻她都會準時敲響謝凝的房門。
崔琰很久都沒有出現過,她曾試圖向飛岫打探外頭的事, 可飛岫年紀雖小, 嘴巴卻緊得很。
一轉眼就過了大半個月,眼看着小腹一天天鼓了起來,她越發惶惶不可終日。就像是心頭懸了一把利劍,随時都有掉落下來的風險。
這一日用午膳的時候, 飛岫忽然說了一句“夫人每日吃的那麽少, 怎麽肚子還胖了?”
謝凝被這無心之言吓了一跳,差點沒有握住手中的湯勺。幸好康媽媽沒有在場, 否則必定當場就識破了她的秘密。
這一夜,t她躺在床上想了許久,覺得不能再這麽拖下去。
第二日一早,她就找到了康媽媽, 委婉地提出了想要見崔琰一面的意願。
康媽媽卻諱莫如深地拒絕了她。“世子近日公務繁忙, 怕是沒空來見夫人。夫人有什麽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我什麽時候能見到玉盞?”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給她一些安全感。
“我會去請示世子, 外頭熱, 夫人先回屋去吧。”
面對康媽媽的冷淡, 謝凝有些不知所措, 可除了等待, 她什麽都做不了。
就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 康媽媽卻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瞧着夫人近日倒胖了些……”
謝凝後背一僵, 震驚地頓住了腳,心虛地反問道:“是嗎?”
“說來也怪, 別人發胖都是在腰腹上,夫人卻只肚子上長肉,這腰還是細得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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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媽媽的話驚得謝凝冷汗直冒,一股即将被拆穿的恐懼從心底猛然升起,慢慢地覆滿了全身。
她背對着康媽媽,一張臉蒼白如紙,連嘴唇都不住地哆嗦起來。
靜默了片刻後,她強作鎮定地笑了笑,語氣急促地解釋道:“每個人的身子都不一樣,我大概是随了我母親。”
這話其實經不起推敲,但幸好康媽媽就此打住沒再追問下去,倒是給了她喘息的餘地。她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後腳步虛浮地倉惶而去。
自那之後,她便覺得康媽媽看向她的眼神總帶着幾分審視和怪異。
而她總強忍着心虛,小心翼翼地僞裝着,直到某一個傍晚,崔琰突然帶着一位大夫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康媽媽說你這幾日身子不适,我便請了大夫過來。阿凝,你哪裏不舒服?”
崔琰的神色依舊溫潤,就連那一雙鳳眸都格外平和,瞧着和往日并沒有什麽不同。
望着他關切的眼神,謝凝慌亂地捏緊了手心,故作鎮定地搖了搖頭。“我沒有不舒服。”
即便她掩飾的很好,卻也沒有逃過崔琰的眼睛。他眸光一凝,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語氣輕柔地說道:“你的臉色這麽蒼白,怎麽還要逞強呢?聽話,讓大夫給你看一看。”
說着,他緩緩擡眸,扭頭看向了站在身後的老大夫。
老大夫會過意來,立刻背着藥箱走上前來。在崔琰不容拒絕的眼神下,謝凝不得不硬着頭皮伸出了手。
老大夫來到桌前坐下,隔着一塊錦帕,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謝凝的手。
等待的過程格外的漫長,謝凝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了胸膛。
一種等待宣判的煎熬淩虐着她脆弱的心髒,連呼吸都變得灼痛起來。
大夫很快就松開了手,他取下錦帕的那一刻,謝凝焦灼不安地看着他,眼底流露着一絲倉惶。
“大夫,我夫人她身子如何?”見崔琰神色如常,語氣平靜地問着大夫,謝凝眼角低垂,不安地捏緊了衣角,一顆心倉惶得無處安放。
大夫收好了帕子,面上帶着幾分笑意,溫聲恭賀道:“恭喜大人,尊夫人腹中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脈象沉穩有力,十有八九是個健壯的小公子。”
聞言,崔琰眉心一緊,眸光晦暗,泛着懾人的光。大夫看得心頭一跳,像是窺破了什麽了不得的私密,驚駭地垂下了頭。
“你先出去。”崔琰瞥了一眼神色慌亂的大夫,一雙眼眸幽暗得看不出情緒。
老大夫後背一僵,哆嗦着起身,汗流浃背地退了出去。可事情未了,他不敢離開,只好惶恐不安地等在院子裏。
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謝凝的額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一雙手緊緊地捏起,任由細長的指甲陷入掌心,驚起陣陣鑽心蝕骨的刺痛。
她的面容蒼白如紙,連往日殷紅的唇瓣也變得血色全無。顫抖的睫毛下,一雙杏眼裏滿是驚慌,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垂着頭不敢和他對視。
崔琰強壓着心中的怒火,面色陰沉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正視自己。
“阿凝,你為什麽要瞞着我?”
即便他努力地克制着心裏的怒氣,可那一雙鳳眸裏仍布滿了陰霾,一縷縷陰暗的光從他幽深的眼眸中緩緩傾瀉,令人後背一涼,心頭爬滿了惡寒。
謝凝的眼底交織着複雜的情緒,一雙杏眸漸漸蒙上一層水霧,濕漉漉地看着他,既彷徨又無助。她滿心都是委屈和羞愧,根本沒辦法回答崔琰的問題。
看着她這一副楚楚可憐慌張無措的模樣,崔琰眸光一沉,眼尾流露出嗜血的鋒芒。
“對不起……”除了蒼白無力的道歉外,她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陰沉的一面,以至于本想開誠布公的心在觸碰到他冰冷陰鸷的眼神後又生出了強烈的不安。
崔琰撫上了她惶恐的眼睛,縱然滿心憤怒,他依舊對她存着憐惜。
“這不是你的錯……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若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就不會遭此厄運……”
望着他痛心疾首的眼神,謝凝的心中愈發驚惶不安。
“他和你,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謝凝膽戰心驚地詢問着,一顆心像是露在風雪之中,冷得瑟瑟發抖,連呼吸都變得寒涼。
崔琰沒有回答她,而是沉默地松開了她的下巴。
“奪妻之恨、不共戴天。總有一天我會将他碎屍萬段!”
說罷,在她惶恐的眼神中,崔琰輕輕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諾道:“此事非你所願,哪怕失了清白,我也不會怪你。阿凝,我會讓大夫給你熬一碗堕胎藥,除掉了這個孽障,我們就重新開始,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将我們分開。”
他的神情分外懇切,帶着包容和隐忍,可謝凝卻萌生了退意。
“懷瑾,是我對不起你……”她語氣艱澀地說道,“事已至此,我實在沒有臉面再與你做夫妻。你給我一封休書,我們就此別過吧。”
被沈幸困在清風院的時候她就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能夠逃出生天,她就帶着玉盞回到謝家別院,從此之後再也不要踏入上京半步。
她并不是崔琰眼中那個單純無害的女子,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算計。
她不配得到崔琰的寬恕,也無法抛下過往的一切,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諒解。
“阿凝,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丢下你。”崔琰認真地凝視着她的眼睛,滿臉都是真誠。
他的包容卻讓謝凝更加無地自容,她紅着眼睛,語氣悲涼地說道:“就算你能原諒我,你母親也不會答應的。懷瑾,這世上多的是比我好的女子,你何苦為了我背上污名?”
望着她悲憫的眼神,崔琰沉默了片刻。
他緊緊地握着謝凝的手,一雙眼睛比春水還要溫柔,帶着三月裏的暖意,緩緩地在眼底湧動着。
“我會想辦法說服母親,總有一天她會接納你的。”
他的眼神是那麽堅定,充滿了對未來的希冀。可那句“總有一天”卻給不了謝凝安定。
他們都心知肚明,作為侯府的當家主母,朱氏絕不可能接受一個名譽有損的兒媳。
何況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她就深深地厭惡着自己。
“若你母親不肯接納我呢?”即便事實殘酷,她也無法裝傻充愣。
崔琰眸光一滞,沉默了片刻後,目光幽深地看向了她。“若無法說服母親,那就只能先委屈你了。”
謝凝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聽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崔琰眸光微閃,眼底劃過一抹歉疚:“阿凝,你永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不能日日相伴,我心裏也只有你一個。”
“懷瑾,你這是什麽意思?”謝凝震驚地望着他,眼裏寫滿了錯愕。
“阿凝……”崔琰沒有正面回答她,眼底劃過一抹遲疑。
正是那一瞬間的遲疑,看得謝凝心中一驚,一雙杏眸漸漸生出了冷意。
她詫異地看着他,艱難地質問道:“你想讓我……做……外室?”
“外室”那兩個字她咬得很重,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臉上,連沉默都變成了一種屈辱。
“阿凝,我不是這個意思……”崔琰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可對上那雙蒼涼的眼睛,他便喉頭一緊,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來。
事實上他也的确沒辦法解釋清楚。找回謝凝的第二日他就去見了母親,可他還沒開口,母親就冷臉回絕了他。
“你還記得你父親當日說過的話嗎?你若真是喜歡她,養在外頭也就罷t了。我是絕不可能讓你接她回府的。再過幾日,庵堂那邊就會傳來謝氏因病去世的消息。等辦了她的喪事,我就會着手為你選聘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