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抵抗
第040章 抵抗
衣袍如花瓣般層層疊疊地堆在腰間, 那一雙清冷的眼眸早已失了焦,蒙上了一層迷離的水霧。
白玉般的臂膀緊緊地攀附着他的後背,像極了暴風雨中顫抖飄零的枯枝, 随波追流、跌宕起伏。
偏偏那風暴不肯停息, 堆疊起高漲的水浪,卻又在騰空而起後轉瞬墜落,在水面上驚起令人目眩神迷的波光。
明明神智早已昏聩,謝凝的眼角卻還是不斷地溢出淚來。
窗外的春雨漸漸停歇, 雨後的枝葉上布滿了晶瑩剔透的水珠。一縷陽光沖破雲層, 照射在水珠上,折射出色彩斑斓的虹光。
雲消雨歇後, 滿屋子都浮動着荼靡的香氣。
精疲力盡的謝凝早已沉沉睡去,沈幸将她抱到了榻上,溫柔地撫摸着她春色未散的臉頰。
也只有在她入睡時,他才敢赤誠地流露真情。
在床邊坐了一柱香的功夫, 他才戀戀不舍地起身離去。途徑長桌時, 望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和濺落的水漬,他的眼中浮現了一絲悵然。
他明知道謝凝蘇醒後會更加憎惡自己卑劣的行徑,可被她咬傷的那一刻, 他還是被憤怒淹沒了理智。
剛走出屋子, 他就看見了抱着一把長劍站在院門外的心腹清衡。
他睫羽微動, 飛快地壓下眼底的悵惋, 一雙眼眸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清冷。
見沈幸緩步而至, 清衡眸光一暗, 神色凝重地說道:“少主, 永昌侯被赦免了。”
聞言,沈幸面色一滞, 眼神變得分外冷峻。
清衡心神一凜,不等沈幸詢問,就開口解釋道:“幾日前北戎來犯,在邊境引燃了戰火。昨天夜裏奏折剛送進皇宮,今日一早皇帝就赦免了永昌侯,看樣子是要讓他去邊境将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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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幸的目光漸漸變得晦暗深沉。
“這個節骨眼怎麽會起戰事?”沈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派幾個人去邊境查一查,此事必有蹊跷。”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說罷,清衡提着劍便要轉身離去。
沈幸卻忽然叫住了他:“慢着……”
清衡腳步一頓,疑惑地轉過身來,“少主還有什麽吩咐?”
沈幸眸光一閃,語氣淡漠地說道:“讓人盯着崔琰。”
清衡面色一怔,若有所覺地看向他:“少主是懷疑這件事與崔琰有關?”
“比起巧合我更願意相信事在人為。邊境的守将季康與崔問有着同袍之澤,若他收到了崔問入獄的消息,未必不會順勢而為。”
看着沈幸眼中一閃而逝的陰沉,清衡鄭重地點頭應下:“是,我這就去辦。對了少主,殿下那邊需要知會一聲嗎?”
“暫時不要讓他知道。”
“可他不是少主的盟友嗎?”面對沈幸的拒絕,清衡的眼中滿是難掩的疑惑。
沈幸冷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你不明白,對掌權者而言,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清衡震驚地望着他,眼底的疑惑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憂慮。
“這麽說來,少主與他合作,倒更像是與在虎謀皮。”
将他的擔憂看在眼裏,沈幸卻只淡然一笑。
“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飛鳥盡良弓藏,他這個人心機深沉,本也不是可以共富貴的人。你不必擔心,在他羽翼豐滿之前,我會想辦法全身而退的。”
“如此便好,那屬下就先行告退了。”說罷,清衡心頭一松,大步流星地轉身而去。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思及逃出生天的崔問,沈幸眉心一擰,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失落。
本以為經過狩獵一事,崔問就算不死也會被貶為庶人。誰能想到戰事一起,他不但完好無損地走出天牢,還重新拿回了兵權。
好一出因禍得福。
崔琰果然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他那個卑鄙的父親更不容小觑。
沾着露水的柳枝随風飄動,沈幸心中的苦悶澎湃洶湧、經久不息。
這個午後,謝凝昏昏沉沉地睡了許久,再醒來時已是日暮黃昏。
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那些羞恥的不堪回首的勾纏清晰地浮現于腦海中。
即便是因為吃下了藥丸才導致神智潰散,可憶起那些鮮廉寡恥的交·歡,她還是羞憤欲死地咬緊了嘴唇。
她沒想到沈幸會如此卑鄙,像對待酒肆青樓的花娘一樣用藥物羞辱自己。
謝凝悲憤地掀開被子,想要起身下床,可坐在床沿的那一刻,她頓覺下腹一緊,泛起了陣陣墜痛。
她心慌地低下了頭,果然在雪白的中褲上看見了點點殷紅的血跡。身體的疼痛越發強烈,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從她腹中剝離。
情緒不斷翻湧,望着那不斷滲出的鮮血,她說不出心裏是慶幸還是惋惜。
這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推開,落入眼簾的就是沈幸清冷的面容。
謝凝早已疼得臉色發白,一只手緊緊地握着床沿的柱子,另一只手則按在不斷抽痛的小腹上。
許是看見了她痛苦的面容,沈幸放下手中的食盒,飛快地來到了床榻前。
“阿凝,你怎麽了?”看見她褲子上刺眼的血跡時,沈幸神色大變,倉惶地握住了她按在腹部的手。
鮮血還在不斷滲出,她早已疼得說不出話來。她強忍着疼痛想要推開沈幸的手,卻在掙紮推拒時眼前一黑,搖晃着跌進了他的懷中。
濃重的夜色下,沈幸的面容陰沉如墨。醫女素雲拔出最後一根銀針後,神色凝重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幸好少主及時封住了她的關元穴,否則就算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我方才已為她施了針,等過了今夜,若是不再出血,她腹中的胎兒就算是保住了。”
說着,素雲幽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告誡道:“女子受孕初期最忌房事激烈,等過了前三個月,胎兒坐穩才可行房。再者,這位姑娘本就體弱,來日方長,少主還是節制些吧。”
面對她的勸誡,沈幸的面上浮現了一抹尴尬。他眸光一轉,沉聲問道:“她不會有什麽事吧?”
看着他眼中的t擔憂,素雲搖了搖頭:“暫時是無事了,一會兒我開些安胎的藥方出來,每日早晚各一副,一個月後應該就無礙了。”
說着,她将銀針收入布袋,妥帖地放置在随身攜帶的藥箱中,随後背起藥箱,盈盈一拜後便轉身離去。
可走到門口的那一刻,她忽然頓住了腳,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位姑娘肝氣郁結,像是思慮過重,少主閑暇時不妨多開導開導她。”
“知道了。”
素雲離開後,他起身走到了榻前,望着沉睡中面色蒼白的謝凝,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惱和疼惜。
他沒想到謝凝這麽快就會懷上身孕,若是他一早就知道,今日絕不會任性胡鬧。
懷着強烈的自責和愧疚,他默默地在床前守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謝凝幽幽轉醒,他高懸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阿凝,感覺好些了嗎?”熬了一宿,他光潔的下巴上已經滋生了一層暗青色的胡渣。
身體的疼痛漸漸消失,謝凝的眼中生出了一絲恍惚。看着沈幸眼中的憐惜和歉疚,她卻冷淡地将臉轉向了床榻的內側。
氣氛陷入凝滞時,門外響起了綠绮輕柔的嗓音。“少主,藥已經熬好了。”
望着謝凝避之不及的模樣,沈幸眸光一暗,語氣冷硬地說道:“進來吧。”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推了開來。綠绮捧着一個托盤,腳步沉沉地走上前來。
望着冒着熱氣的藥碗,沈幸刻意放柔了語調,輕聲哄道:“阿凝,該喝藥了。”
謝凝一言不發地背對着他,任他如何叫喚也不肯轉過頭來。
沈幸挫敗嘆了口氣,随後伸手掰正了她的頭,迫使她看向自己。
迎上她眼中的憎惡,沈幸心頭一沉,語氣卻保留着先前的和軟。
“阿凝,別拿自己的身體賭氣,聽話,快起來喝藥吧。”
“我不喝。”眼角的餘光瞥見冒着熱氣的湯藥,謝凝倔強地與他對抗着。
“阿凝乖,喝了藥你就會好起來。”強忍着心中的憤懑,沈幸依舊好言好語地哄着她。
“我沒有生病,也不需要喝藥。你把藥拿走!”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先前已經平和的小腹再次抽痛起來。
見謝凝眉心緊蹙,面上泛起了痛色,沈幸驚慌地握住了她的手,憂心如焚地勸說道:“阿凝,你要聽話,喝了藥肚子就不會疼了,我們的孩子也會安然無事的。”
說着,他松開謝凝的手,起身從托盤中端過藥碗。
看着他攪動着湯勺,輕柔地吹動着勺子中熱氣騰騰的湯藥,謝凝只覺得格外厭煩。
沈幸小心翼翼地将湯勺喂到謝凝嘴邊,謝凝卻出其不意地伸手推翻了他手中滾燙的藥碗。
藥碗翻落時,黑糊糊的藥汁全都灑在了沈幸的腿上,在潔白的褲腿上暈染了一大片刺眼的污漬。
腿上傳來了灼熱的疼痛,沈幸面色一變,卻顧不得查看,反而扭頭對身後的綠绮說道:“再去熬一碗藥來。”
“不用熬了,我不會喝的。”無視他眼中的錯愕,謝凝冷漠地望着他,面上露出了深沉的恨意。
“你不用再折騰了,我不會留下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