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幸
第003章 沈幸
沈幸。
謝凝在心底輕輕呢喃着,不過是交換了姓名,她心中就如此高興,實在是很沒出息。可一顆心仍是忍不住雀躍着,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萌發的草芽,拼了命地往上竄。
“謝姑娘怎麽獨自一人坐在這裏?”沈幸眸光一閃,面上露出了幾分好奇。
謝凝斂起心神,語氣輕柔地答道:“我的婢女就在不遠處摘花。”
說着,她擡眸往山上望去,可綠樹陰濃遮天蔽日,她并未看見玉盞的身影。
知道玉盞不喜歡她與外男接觸,她甚至還刻意放低了音量。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安,沈幸緩緩走到她的身旁,嗓音低醇地問道:“謝姑娘孤身在外多有不便,她怎麽放心将你獨自留在這裏?”
謝凝面上一紅,羞窘地說道:“是我自己體力不支想要歇個腳,不關她的事……況且這裏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聽了她的解釋,沈幸啞然失笑。一陣風吹過,花瓣猶如雨點一般紛繁飄落,連他的身上都落滿了桃花。
他仍舊穿着昨日那件白色錦袍,淡粉色的花瓣柔和地堆在他的衣襟上,更襯得他飄逸出塵,美好得恍若畫中谪仙
謝凝不禁看得愣了神,沈幸一連喚了她好幾聲,她才遲鈍地回過神來。
“什麽事?”
面上布滿了紅暈,兩頰越發滾燙。她的聲音低如蚊吟,連語調都有些虛浮無力。
沈幸抿唇一笑,神色溫和地說道:“沒什麽,只是好奇你為何事晃了神?”
聽到他的話,謝凝不禁尴尬地垂下了眼,生怕被他瞧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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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我只是……有些熱。”須臾之間,她就信口胡绉了一個理由。也許是為了自證,她甚至還伸手摸上額頭,做了個抹汗的動作。
沈幸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僞裝,卻沒有拆穿,而是唇角微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幸好謝凝當時心虛地垂下了眼眸,否則她就會看見沈幸眸中意味不明的笑意。
視線下移時,謝凝瞥見了沈幸腳上那雙繡着祥雲紋的黑色皂靴。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山石之上,這樣和他交談實在是有些不敬,想到此處,她立刻羞赧地站起身來。
可起身的動作太猛,她忽然眼前一黑,四肢發軟地朝他跌了過去。
就在她驚慌失措,以為自己會狼狽跌倒的時候,沈幸利落地上前一步,一把攬住了她的腰,一個優雅的回旋,便輕松地将她摟在了懷裏。
天旋地轉間,謝凝的一雙手已經緊緊地抵在了他的胸前。
撲面而來的果木香無孔不入,她思緒慌亂地伏在他的懷裏,一顆心起伏不定。她從未和誰這般親密地接觸過,即便心知這只是一場意外,她卻仍舊不争氣地亂了心弦。
“沒事了,不用怕……”直到耳邊傳來他的溫聲安撫,謝凝才臉色酡紅地退開了他的懷抱。
“謝謝……”
她羞窘地低下頭,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他覺得自己魯莽蠢笨。
看着她這副拘謹害羞的模樣,沈幸的眼底浮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譏嘲。但他掩飾的很好,再開口時仍是一貫的親和溫潤。
“只是舉手之勞,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心中正羞惱無錯不知該說什麽,不遠處就傳來了玉盞略顯焦急的呼喚。
“姑娘……”
謝凝心中一驚,面上的紅暈頃刻間褪得一幹二淨。她慌張地循聲望去,只見玉盞滿臉急切、腳步倉促地朝自己走來。
看見了站在謝凝身邊的沈幸,玉盞防備地瞪着他,語氣不善地質問道:“公子與我家姑娘挨得這麽近做什麽t?難不成你不知道孤男寡女應當避嫌嗎?”
面對玉盞氣勢洶洶、毫不留情的譏諷,沈幸面色一滞,心中生出了一股惱怒。可當着謝凝的面,他發作不得,只能按捺住心底的不悅。
正猶豫着該如何反駁時,謝凝卻忽然急促地扯了扯玉盞的胳膊,惱羞成怒地喝止道:“玉盞,你別胡說……”
說着,她歉疚地看了沈幸一眼,滿臉為難地咬唇道:“抱歉,是玉盞魯莽了,還請沈公子別與她一般見識。”
說罷,不顧玉盞憤憤不平的眼神,也不等沈幸的回答,她微微欠身朝他行了一禮,随後強勢地拽着玉盞的手,羞惱地轉身走了。
望着她倉惶離去的背影,沈幸的眼底浮現了一抹淡淡的嘲諷。
回去的路上玉盞仍是絮絮叨叨地念着她不該和外男接近,謝凝本就為她冒犯沈幸的事感到煩憂,此刻更是聽得惱火,便心煩意亂地低聲呵斥道:“別再說了……”
玉盞被她突如其來的訓斥弄得面上一愣,心中更是增添了幾許煩憂。
謝凝不谙世事,根本就不知道人心險惡,而她身為婢女,不得不多為她着想幾分。
哪有那麽湊巧,能與陌生男子接二連三的相遇?要她說,那人或許是懷着什麽壞心思,想要刻意接近也說不定。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別院後,謝凝倚在窗前,望着庭院裏随風飄動的柳枝,一顆心起伏不定。
沈幸是個磊落坦蕩的君子,言行舉止沒有半分失儀。可他兩次相幫,自己不但無以為報,還害他無辜受到玉盞的指責,每每想起,謝凝的心中都愧疚難安。
走的時候她心中羞惱,甚至不敢去看沈幸的面色,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因玉盞的無禮而心生怨尤。
想到此處,她眉峰緊蹙,嬌媚的臉皺成一團,滿眼都是懊惱和頹喪。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為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就去苛責一心為她着想的玉盞,可一想到沈幸可能會因此生氣,她的心中又忐忑難安。
沈幸是無辜的,玉盞也沒有錯,說到底都怪她自己亂了芳心。
她是定了親的女子,明年春天就要嫁為人婦。這輩子,除了崔琰,她不該對任何人動心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見到沈幸的第一眼,她就莫名其妙地亂了分寸。
謝凝苦惱地咬住唇,為自己的意志不堅感到深切的痛苦。她嘆息着将窗戶合上,一轉頭卻看見了被她擱在角落裏的那把油紙傘。
也許是昨日的初見太過震撼,每每想起仍覺得如夢似幻。
謝凝走上前去将雨傘拿在手裏,纖細的手指順着傘沿一路摩挲到了傘柄,手指劃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着他的溫度。
她心中一顫,被自己的想法驚得面紅耳赤,一面唾棄着自己的不矜持,一面卻又不忍放手。
她就這麽靜靜地望着手裏的油紙傘,一顆心似油煎火炙般焦灼不安。
直到門外響起腳步聲,她才慌亂地将油紙傘藏在牆角一隅,裝作若無其事地看着擺在案桌上的花瓶。
花瓶裏插着一株郁郁蔥蔥的水仙花,花苞微鼓遲遲未開,像極了她隐秘的心事和注定不能盛放的情思。
一整日她都心情郁郁,可一對上玉盞那雙憂心忡忡的眼眸,她又不免心生愧疚。
為了安玉盞的心,也是為了平複自己的情緒,午後她面容沉靜地坐在窗前抄起了《金剛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她做不到大徹大悟收放自如,卻能通過抄錄佛經讓自己平心靜氣。
不過兩面之緣,她已非自由之身,縱然沈幸再好,他們也注定是有緣無份。
既然得不到,又何苦執着?想到此處,她心中泛起了難言的酸澀。可再難受,她也必須割舍。
緣起緣滅自有定數,不屬于自己的終究是不能強求。
抄完一卷經書後,她的手臂已然有些酸痛。她輕輕擱下狼毫筆,擡眸望向窗外。
想到自己為了一個才見過兩面的男子搜腸刮肚百轉千回,她忽然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她在這裏柔腸百轉,沈幸或許連她是誰都不曾放在心上。她的一廂情願未免太過荒唐。
她對沈幸一無所知,卻已然生了情絲。可他那般俊逸不凡的男子,說不定也早就和誰結下了良緣。
這一番幽幽心事恰如不能盛放的花苞,實在是可悲可嘆。
一晃眼,五日已過,又到了她去長恩寺燒香祈福的日子。
長恩寺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便會有無數信徒前來燒香拜佛。謝凝不愛趕熱鬧,往往選在人少的時候才來。
她讓玉盞将抄好的佛經送到大殿供奉,自己則虔誠地跪在了佛像前。
她閉上雙眼,在心中默默祝禱祈願,像佛祖訴說着無法宣之于衆的心事。
正沉浸在滿腹的憂思之中,鼻尖忽然萦繞着一股清新的果木香氣,謝凝心頭一震,緊張地睜開了眼。
她眼眸微擡,恰好對上了沈幸潋滟含情的雙眸。
心跳漏了一拍,瞳孔微微收縮着,謝凝的眼底滿是訝異和難以掩飾的雀躍。
她愣愣地望着他,目光相接時,沈幸勾唇一笑,美目盈盈、燦若繁星。
謝凝心弦一動,忽然間就紅了臉,她飛快地垂下眼眸,倉惶地掩飾着自己的心思,羞澀地喚了一聲:“沈公子……”
沈幸的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語氣卻依舊溫潤柔和。
“謝姑娘今日是來燒香祈願的?”
謝凝的手悄悄攏在袖中,連呼吸都帶着幾分緊張和無措。她緩緩從蒲團上站起身來,羞怯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姑娘如此虔誠,佛祖定會佑你所願皆成。”沈幸的嗓音溫柔低沉,帶着些許令人心折的蠱惑。
想起心中的願景,謝凝面上一熱,瞬間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跪在佛前時,她心裏盼着能與他再見一面,好親自向他致歉,沒想到下一刻他就真的出現在了身前。
長恩寺的佛祖果然靈驗。
“沈公子……”謝凝在心底反複斟酌着,猶豫再三後,才緩緩擡眸與他對視。
“嗯?”一聲輕問,沈幸凝眸看着她,眼波微動,流淌着缱绻柔情。
謝凝緊緊地捏住掌心,忐忑地舔了舔唇,緊張地說道:“對不起,上次是玉盞冒犯了你……”
迎着她不安又歉疚的眼神,沈幸輕笑一聲,雲淡風輕地望着她道:“謝姑娘不必自責,你那婢女也是一心為主、關心則亂,我不會與她計較的。”
見他神色泰然、眼神清亮,面上沒有半分不虞,謝凝這才松了口氣。
她感激地朝沈幸欠身行禮,面上露出了幾分真誠的笑意。“沈公子心胸寬闊,我先替玉盞謝謝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謝姑娘不必多禮。”沈幸擡手虛扶了一把,謝凝這才紅着臉站直了身子。
見她有些拘謹,沈幸擡眸望向了殿外,和煦地問道:“聽說迦藍殿外開了一株色澤豔麗的紅色山茶,謝姑娘可想與我一同去瞧瞧?”
明知自己不該與他親近的,可對上那雙溫柔的眼睛,謝凝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