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去
第20章 過去
周遭的一切似乎消了音。
溫時念心似要破膛而出, 她回過神來,語氣無比欣喜。
“你說喜歡我?”
謝知韞望向她笑靥如花的面容,唇角一彎, 重重颔首。
溫時念聽到夢想的答案後,卻沒有想象的高興,反而語氣不解。
“不對, 你怎麽可能會喜歡我呢?”
謝知韞皺眉:“我怎麽不可能喜歡你?”
“我做事拖拖拉拉, 丢三落四, 還喜歡睡懶覺……”她扳着手指頭, 一一說出自己的缺點,“就感覺我在你面前暴露了好多缺點。”
比如, 第一次追他就十分炸裂的表白。其實事後她仔細複盤了一下, 應該循序漸進, 溫水煮青蛙。
比如,做事沖動, 直接用瓶子丢人, 還麻煩他。
……
現在想想,溫時念只覺得自己滿滿缺點,差勁得要命。
而謝知韞忍不住打斷, “停。”
溫時念:“?”
“你很好。”謝知韞不習慣說太過于肉麻的話, 但他還是緩緩開口,“你那些不是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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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又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反正都說了一句, 也不差另一句, 謝知韞對上她亮晶晶的視線,別開臉。
“你大膽, 勇敢追尋自己想要的一切;你正義,凡塵俗規都束縛不了你;你也挺厲害的, 反正我每次都怼不贏你。”
本來聽他誇自己是挺開心的,可是他最後說那一句話什麽意思。
溫時念先是炸毛,t後是懷疑。
自己哪裏怼他了?好像有過,不然下次讓讓他?
謝知韞望着她安靜的模樣,從容嗓聲徐徐傳來,“是誇你。”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的最後一句像是在罵人。
溫時念不管了,罵就罵吧。
反正他都是自己的了,大不了以後找機會罵回去。
想到這裏,溫時念那雙帶笑的桃花眼盈盈望向他,嘴下一快。
“那謝謝你誇我了,不過你喜歡我怎麽不早說,裝悶騷那麽久。”
悶騷!!!
晴天霹靂!!!
謝知韞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形容自己,他張了張口。
算了,還是不争論了。
而溫時念直接把謝知韞的退步當成了默認,她繼續開口。
“不過下次可不能這樣了,你只能對我明騷。”
謝知韞忍不住了,直接開口:“走了,送你回去。”
“哎,你還沒答應我呢?”
“知道了。”
溫時念像一只戰勝的波斯貓,慵懶且高傲地開口,“那你要說。”
她刻意拖長了語調:“——念念,我送你回家啦。”
這什麽稀奇古怪的話?
還有“啦”這個尾音,在謝知韞看來,是獨屬于女生的語氣詞。
他頓了下:“下次。”
“渣男,畫大餅。”
望着溫時念紋絲未動,眼裏充滿期許的模樣,謝知韞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他眼裏全是挫敗:“念念,走了。”
溫時念沒想到他真的會喊自己“念念”,她笑得清亮,穿透鼓膜。
謝知韞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把什麽羞于啓齒的話說出,不然溫時念怎麽會笑得喘不過氣。
他有些不知所措,幹脆在一旁等着。
溫時念笑夠了才悠悠起身,她故意踮起腳尖,來到他耳畔,輕聲開口。
“走啦,阿韞。”
-
阿韞這兩個字,一直以來都只有母親跟奶奶叫過。
也是謝知韞這一輩子最親近的兩個人。
直到送溫時念回家後,謝知韞想起她剛剛那稱呼,忍不住失笑。
“阿韞。”他喃喃重複。
回到家已經十點,奶奶還未入睡,謝知韞對上視線,又恢複了以往不茍言笑的模樣。
雲蓉想起剛剛謝知韞彎起的唇角,緩緩開口:“阿韞,你是不是喜歡剛剛那女生?”
“是。”
出乎意料的堅定答案。
在雲蓉的記憶裏,謝知韞這孩子鮮少表露自己的情緒。有時候十分喜歡的東西,出于價格與種種因素考慮之下,他也只會保留三分喜歡。
如果能讓他明目張膽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的人,那一定是很喜歡了。
謝知韞知道奶奶想說什麽,他目光清明地開口。
“奶奶,我不想放棄。”
雲蓉心下一涼:“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還要學當年叛逆?你現在十六歲了,也該長大了。”
“我知道。”謝知韞眸色暗了幾分,“所以,我好好讀書,好好兼職,好好生活。”
他頓了頓,“但我覺得,早戀不算叛逆,我想勇敢一點點。”
她都那麽勇敢了。
那麽,他也應該為她瘋一次。
-
溫時念回到家後,已經是十點多。
客廳明亮,映照着父母臉上的神色。
溫時念陡然有些心虛,連忙認錯:“爸爸,媽媽,我知道錯了。”
路挽秋與溫兆渡沒睡覺确實就是在等溫時念,此刻面色極冷,也沒說什麽。
溫時念知道父母一向耳根子軟,對着溫兆渡撒嬌:“爸,我真的錯了。”
“親愛的老媽,我真的錯了。”
女兒接連不斷地撒嬌示弱,兩位大人緊繃的神色也不由得放松。
溫兆渡:“那說說你錯哪裏了?”
“不該超過十點才回來。”
“還有呢?”
溫時念心下一驚,但隐隐試探:“不該早戀?”
溫兆渡擡起上好的青釉茶杯,微抿一口:“那說說,你想怎麽改錯?”
是錯嗎?溫時念并不覺得在情窦初開的年紀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錯。
她望向父母,客觀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我知道教育部規定不允許早戀,我也不會做出與規矩相悖逆的事情。但我喜歡他,應該也會一直喜歡到十八歲,喜歡到八十歲。”
“爸媽,如果你們覺得我做錯了,那請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
或許是溫時念一直以來都很乖,也從來不會做出違反他們心意的事情,以至于在她說出這些話後,二人一怔。
路挽秋忍不住開口:“你看沒看到網上謝知韞打人的視頻,你能保證他以後的血液裏不流淌着暴力的因子,以後不對你家暴嗎?”
“我能。”溫時念聲音铿锵有力,“我信他。”
她這一輩子,從出生就沒輸過。
如果謝知韞讓她輸了的話,那她就當是一場劫。
一場讓她成長的劫。
-
洗漱完回到卧室,溫時念心像浸泡在海水裏,有些沉悶。
潛意識裏,她把為男人與父母吵架的人稱為戀愛腦,自己本就對戀愛腦不屑一顧,可自己剛剛居然跟父母争論。
即便父母為愛退讓,讓自己贏了,可溫時念還是開心不起來。
她打開手機看到一條消息,
謝知韞:【到家報個平安。】
溫時念眼裏浮現暖意。
【到家了。】
她望着對話框,有些茫然,手緩緩地敲下字。
【謝知韞,你為什麽要打人?】
當看到溫時念發來的這條消息時,謝知韞眸色一暗。
灰敗的屋子,半開窗戶吹來潮濕氣味,一切都泛着陳舊的味道。
那時他九歲,現在回想起來年少記憶都是酗酒的那男人,躲在角落裏哭泣的母親,街坊鄰居同情的眼神,以及同學之間的惡意嘲笑。
還有黯淡無光的校園生活。
“學霸,你挺厲害的啊?不幫我們作弊?放學去小樹林一趟。”
“你打聽一下,老子的大哥是誰?”
小學按片區劃分教學,他理所應當在一所混亂的小學,如衆多人一樣開始求學生涯。
運氣好的話,九年義務結束後,得償所願考上高中。
運氣不好,被環境影響的話,結果就是辍學謀生,反正家裏也不會讓他讀職高。
過了這麽多年。
謝知韞永遠忘不了那些人的污言穢語,也忘不了對他揮舞的拳頭,更忘不了那些冷暴力的記憶。
一開始,他學着反抗,也漸漸占據了上風。
直到那天傍晚回到家,一群人向父母告狀,說自己打得多嚴重,說要去醫院看病。
在那天,他本來是贏了,可卻還是輸了。
耳畔是母親的哭泣聲,更有父親拿棍子打在自己身上的疼痛。
到後面他都麻木了,卻還是記得母親為自己擦藥時的話。
“阿韞,你怎麽跟你父親一樣打人呢?”
“你今天被打是你活該。”
長期的家暴與經濟拮據之下,所有人都不正常,只是病态母親更為明顯。
女人擦藥的手逐漸捏在謝知韞脖子上。
“你今天打了他們,以後要是我老了,你會不會也打我?”
疼,哪裏都疼的厲害,但心疼的還不如窒息算了。
女人的淚水滴落在謝知韞臉上,像是觸發了什麽開關,迅速回過神來,只留下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謝知韞麻木的想,生活還真是糟糕透了。
後來他小升初考得不錯,卻還是按片區劃分到初中,也再一次跟那些“老同學”同班。
只不過那時的他學會了僞裝,學會了用僞善的跟旁人交流,也有了好成績,也在掃黑除惡的打擊下,過上了一段時間的死水日子。
外面的世界變得明朗可愛,但一回到家裏,拆開洋蔥包圍的心房又再次千瘡百孔。
他知道母親想離婚,也知道母親會在自己睡着的時候對自己無聲落淚。
他什麽都懂,也該做些什麽。
第一次逃課的那天,謝知韞翻圍牆出來。
十三中隔壁是一所職高,他出來不久,正好看到一群頭染金色頭發的少年肆意從圍牆上跳出,臉上帶笑。
“哎,看到好學生了!”
本來老師是說少跟職高的人接觸,那些人是壞孩子,可謝知韞卻疑惑詢問。
“為什麽說我是好學生?”
為首的金太陽指了指一行人的頭發:“因為我們不穿校服,染金發,愛翻牆,也愛打破規矩……”
自己穿校服,是烏發,很久以來都遵守規矩,t也壓抑了本性……
“老大,走了。”
金太陽從謝知韞身邊擦肩而過,臉上帶着如太陽溫暖的笑。
“好學生,快離開這裏,別跟我們這樣的人在一起。”
他們翻牆的時候像一只自由的燕子,走的時候像一陣春風,甚至說的話也帶着哄人的意味。
他們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謝知韞覺得。
——職高生也沒老師說得那麽害怕。
傳聞他們搶劫,傳聞他們兇惡無比,但謝知韞卻覺得,自己好像遇到了職高的一群寶藏。
後來,他來到了一家理發店。
“老板,給我染一頭金發。”
老板戴着花臂染完一頭金發,十分滿意自己的創作,笑問:“隔壁職高的?你們學校好多人都找我染這個色,但就你染的最正。”
“沒,我初中生。”
“初中生不怕老師罵啊?”
“我想叛逆一下。”謝知韞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像看到了未來,“也想救一個很重要的人。”
“還是個有故事的小屁孩。”老板挑眉,“那為什麽染金色?”
“因為金色——”他頓了頓,“象征着自由與溫暖。”
他的溫暖,居然來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真是可笑至極。
從那天過後,謝知韞逃課,成績也如自己所控制地下滑,也在母親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目光。
一年,兩年,直到那一夜,母親在自己床邊,留下一句話。
“媽媽對不起你”。
那天月明星稀,月光照亮了樓下的小路。
謝知韞從裝睡中起來,他透過窗子看着母親與男人一同離開這裏。
他們奔跑着,像是要去一個很美的地方。
其實他早就知道母親有了愛的人,也早晚會離開,也會有新家庭。
那還不如,幫媽媽一把。
……
手機的震動接連傳來,謝知韞垂眸。
溫時念:【我相信你。】
溫時念:【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她就像金太陽,自由且溫暖。
謝知韞突然眼眶紅了,他斂住情緒,緩緩回複。
【他們霸淩過我,我欺負回去。】
【但以暴制暴,是錯的。】
他是錯的,一直都是。
但他那時候真的忍不住了,百次總要還手一次。
只是那一次,很不幸地,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