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家長
第18章 家長
一直以來, 溫時念總聽旁人對自己的評價是大膽恣意。
如果滿分為十分,讓自己給膽子打分的話,溫時念會給八分。
可面對謝知韞, 她打滿分的勇氣。
此刻道完這句話,溫時念烏眸緊盯着他,靜靜等待他的宣判。
周遭的一切都像電影裏的慢鏡頭, 他漆黑的眉眼下微怔的神色, 以及逐漸清明的眼神, 都在瞳孔中逐漸放大, 幀率無比清晰。
謝知韞開口:“你說得對。”
溫時念心跳瞬間如擂鼓,她語氣緊張中透着歡喜:“就是說, 你真的對我有感覺。”
“抱歉, 是我考慮不周。”他語氣淡如水。
看到她受傷的那一秒, 他就想那瞬間帶她走。
可他知道,溫時念是不服輸的性子, 比賽她會堅持跑完。
他也知道, 溫時念看不慣宋初憐,要跟她大吵一場。
他更知道,自己不應該貿然出頭, 也不應該抱起她, 更不應該帶她卷入輿論的漩渦。
可藏不住,他壓抑心思的那段時間, 就已快發瘋了。
謝知韞雙目澄淨, 他其實還想說什麽,可怎麽也說不出口。
而溫時念什麽都不在乎了, 她現在腦子裏全是他剛剛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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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對自己有好感。
原來, 不是一廂情願,不是自作多情。
溫時念慢慢靠近,她笑眯眯地開口:“你不用多說,我懂。”
“我是第一次追人,有些行為做的不好,請你別介意。”
她語氣又恢複了以往的明媚輕快。
“那你呢,也或許是第一次對我有心動的感覺,我可以慢慢等你。”
時間像定格在此刻,又像回到了那個夜晚。
當年那個少女也是言笑晏晏的跟自己說話,只不過,這一次。
她記住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因為路挽秋跟自己說話。
僅僅是因為自己。
風變小了,心跳聲格外的大,他們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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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韞回到了班級大本營,候大莊湊了過來,語氣關懷。
“剛剛老班找你做什麽?該不會是問你和溫時念的事情?”
其實對于溫時念與謝知韞,候大莊早懷疑會被旁人發現。
不外乎其他,實在是溫時念表現的太過于明顯,而且這一次甚至謝知韞都不加掩蓋,少年的情愫就像破土而出的幼苗,無法忽視。
謝知韞颔首。
候大莊想起最近網上刷到那天謝知韞抱起溫時念的視頻,底下的那些評論。
【我去,好登對啊,他們是不是情侶?】
【偶像劇照進現實。】
他思忖了幾秒,問。
“謝知韞,你那天為什麽抱溫時念?”
未等他回答,候大莊乘勝追擊的詢問。
“我和她做朋友很久,也知道男女有別,有些事朋友之間不能做,也不會做。”
“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覺得你應該是對她有感覺的。”
謝知韞目視前方,神色沒變。
幾秒後,他點頭,“是。”
候大莊神色一變,問:“那你喜歡她嗎?”
謝知韞沒應答,他眼尾下垂,斂住半分神色,“你還記得期中考政治的大題嗎?”
政治大題是結合材料,論證經濟與意識的辯證關系。
可現在這有什麽關系?
謝知韞垂眸:“課本上有一句話,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反作用于經濟基礎。”
候大莊不理解:“怎麽?”
“我想,這個答案适用于整個人生。”
課本上的真理在此刻化為實踐的一把刀,深深地向他刺來。
或許很多年後會改變,可那時候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如今的他們。
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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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結束,期中成績一出,班上迅速又進入了學習狀态。
而現在班會上,王康吉站在講臺上,先是長篇大論吐槽了一下二班的成績,然後又詳細道出接下來制定提高成績的策略,緊接着才開始說競賽的事情。
“年級組要選拔競賽的事情,想必大家也聽說了。對于這競賽呢,本人是不建議報名,畢竟保送要獲得全國獎項,但單科成績極佳的同學……”
“所以,我也只是象征性地問問,但如果有想去的同學也可以填一下報名表,就當是搏一搏。”
溫時念聽到競賽,眼睛一亮。
在崇明一中,競賽生保送名校的一年也有七八個。雖然自己才全校四十二,但自己英語好啊,可以去試一試。
搞不好還能在競賽集訓的時候,多跟謝知韞接觸一下。
所以,當報名表一傳下來,溫時念義無反顧的寫下自己的名字。
朱丹丹懵了,“你怎麽還走競賽生這條路了?”
“英語永遠140分以上,不走競賽生這條路,我走泥濘路?”溫時念晃了晃頭,“搞不好我和他都保送了,高三直接一起去度蜜月。”
朱丹丹:“……”
好像說的有點道理,可又覺得隐隐不對。
但想想溫時念的英語,确實很強,搞不好真的保送去了。
朱丹丹感慨:“那你走了,我豈不是得成空巢老人了?”
“也不一定。”溫時念笑,“只是報名,又不是真的保送。”
她拍拍朱丹丹的肩膀,笑道:“真保送的話,我也不會忘記你這個女兒的。”
朱丹丹一把打開她的狗爪子,咬牙切齒道。
“滾,死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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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結束,上了兩天的課,很快就迎來了周末。
周五總是躁動興奮,不少學生第一節下課就開始急忙收東西。
謝知韞從抽屜拿出作業本,打算等會兒課上做。
一旁板凳被拉開發出刺啦的聲響,候大莊上廁所回來,拿起手紙擦了擦水漬。
“老班不知道找你又有啥事?在門外等你。”
謝知韞點頭,而後走出教室。
課間十分鐘本來不少學生追逐打鬧,一片喧嚣的時段,但t因為楊豔站在門口,比以往安靜了不是。
楊豔仰頭望着站在面前的謝知韞:“別緊張,不是什麽大事,就随便談談。”
謝知韞點頭,與老師保持一步的前後距離。
伴随着路線的偏移,他來到的不是辦公室,而是監控室。
門被推開,露出女人精致的面容,謝知韞一怔。
路挽秋以老朋友的姿勢揚了揚手,“謝知韞。”
楊豔面色一僵,随即見眼色行事,“路局,下節課是班會,也不是什麽主課,你慢慢跟這孩子交談,不用擔心。”
路挽秋喝了口桌子上剛泡好的茶水,語氣随意,“那就謝謝楊老師了。”
門被關上,留給他們一方安靜。
謝知韞看向監控室正中放大且重複播放的片段。
運動會熙攘的人群中,他抱起溫時念,步子邁得極大。
謝知韞收回目光,随即禮貌問好。
路挽秋語氣不辨情緒,“念念運動會摔倒,我還得謝謝你帶她去醫務室,所以,阿姨今天給你帶了一禮物。”
謝知韞:“舉手之勞。”
其實路挽秋知道是早晚的事情,只不過因為自己的沖動,被提前了。
路挽秋一哂,随即從包裏拿出一精美的盒子,放在桌上。
“給你買了一款手表。這手表是意大利老牌子,做工精美,轉盤裏面的圖案都是人工一針一線的縫制……”
她說了很多有關這禮物的來歷與價值,謝知韞眸色半垂。
路挽秋介紹完向前一推,繼而開口。
“我那天說客套話讓你照顧念念,沒想到你當真了,也照顧的很好!”
“我知道你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對不住你,可念念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希望她好好讀書,再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談戀愛!”
人都有私心。
她是個教育者沒錯,可她更是一個母親。
如果讓她選擇一個人成為念念的終身伴侶,比起成績優異的學霸,她更傾向于家境優渥的富二代。
路挽秋心下很快做了決定:“所以,這樣的事情我希望以後不會發生。”
謝知韞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我知道現在該好好學習,我們沒談戀愛。”
路挽秋好整以暇地眯起眼,其實網上那些視頻被她知曉後,她立馬請人下架,也立馬聯系了一中的校長。
也從校長口中得到了女兒沒早戀的保證。
知女莫若母,要是溫時念不喜歡謝知韞,決不會讓他碰到分毫。
可此刻聽到謝知韞模棱兩可的話,路挽秋繃不住了。
她在教育局工作了數十年,自然也知道學生的那些心思。對于教育,要盡量在不打擊學生的自尊下敲側擊,可對于自己女兒的事情,她必須要例外。
路挽秋想起曾經的謝知韞,眼角一垂。
“我知道你很優秀,成績也很好。可放眼全國,成績好的人比比皆是,那些學霸以為考上名牌大學,人生就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不過是活在象牙塔的美夢。”女人嗤笑一聲,“我給學生灌輸過無數的雞湯,但卻沒告訴他們,真正的人生有十八層地獄。”
“高考的勝利只不過能讓你們考上好大學,讓你們從深淵來到十層地獄。再往上走,也是去更好的公司給別人打工。”
“士農工商,階級本就難以跨越。年少總愛做夢,等到長大之後,才會發現有些東西,有些人,一輩子也得不到。”
路挽秋語氣堅定無比:“所以,趁那些小心思還沒有萌芽成長的時候,我覺得趕緊扼殺,才是最好的結局!”
她說完這麽長的一段話時,謝知韞與路挽秋視線交彙。
自卑,尴尬,窘迫……在一刻瞬間彌漫心間,先前深淵透着微弱的光與希望,逐漸殆盡。
空氣靜默,直到上課鈴聲響起,緊繃的心弦愈發緊張,時間推進,是該有個了斷。
愧疚蓋不過理智,路挽秋繼續開口:“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該怎麽做。”
“嗯。”
他不輕不重的一個單音節,讓路挽秋松了一口氣。
她試圖抛棄那些愧疚的感覺,繼續冷言。
“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念念,我來找過你。”
謝知韞這次同意的很快,但眸色比深夜還要悠長黑暗。
路挽秋挽起包,關閉了那畫面重複播放謝知韞抱起溫時念的監控,她說。
“謝謝。”
女人拿起包,正欲離開這裏。
謝知韞陡然開口:“等等。”
在路挽秋不解的目光下,他拿起桌子上表盒,放在了她面前。
他一字一頓地開口:“我不需要,謝謝。”
“送你的。”
謝知韞語氣堅定:“阿姨,不用了,這樣的東西,以後我早晚都會有。”
他目光澄澈,語氣堅定,卻不會讓人覺得高傲。
反而讓人覺得只是在淡淡陳述一事實。
監控室的燈光倒映在少年的臉上,在這一瞬,讓路挽秋覺得他獨屬于少年的蓬勃朝氣在這一刻格外的耀眼。
可投影燈光變幻的瞬間,他又似乎很快的成長為大人,擁有成年人凄楚藏于心底的平靜自然,與歷經滄桑後泰山不崩的心态。
謝知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他道。
“不過,我要是喜歡一塊表,不會在意它是不是名牌。”
所以,他所喜的一切。
不是世俗衡量價值的标準,只是他心動的起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