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後面這幾年, 楊流舒一直不太願意回憶那天的事。每次想到,只覺得痛。
當時聽了向母的話, 她只本能地搖頭。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想否認什麽?
孩子不可能沒了?
她不是那種人?
或者只是單純不想聽向母說這些話。
向母冷冷地笑了笑:“你搖頭是什麽意思?這個孩子不是你主動要的?還是, 并不是東陽的孩子?你前面是說你以前有男朋友對吧?”
楊流舒愣怔住, 然後更加用力搖頭。
向母嘆了口氣。
“剛才醫生問要不要保胎, 我選了放棄。不管這孩子是誰的,都不适合出生。楊小姐,你才十九歲,從哪兒學會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她的神态, 竟然很是語重心長, “我沒有女兒,不過如果我有女兒的話,一定會要求她自尊自愛。你父母……”
大概是高級病房,床頭還放着一瓶花。她撲過去,拿起花瓶,用力砸過去。
不想再聽她說話。
一個字都不想。
咣當巨響, 花瓶掉到地上,把向母唬得後退好幾步,臉色發青。
她還覺得不夠,手上本來打着點滴, 因為砸東西, 針頭歪了,回了很多血,紮針的地方立即鼓了個大包。
她一把扯掉針頭, 用力去拽挂在床頭的點滴瓶。身體太虛,沒拽斷,反倒把自己帶得倒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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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舉動耗盡了她的力氣,楊流舒伏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氣,扯針頭的動作太粗暴,手背上都是血。
有護士跑進來,又被楊流舒和向母同時喝走。
房間裏變得極其安靜,只有楊流舒重重喘氣的聲音。
向母一直冷着臉沉默。
過了好大一會兒,楊流舒擡起頭。
她的臉蒼白,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與剛才的瘋狂相比,此時的她倒算的上平靜,只是身體一直打着哆嗦。
“孩子是我主動要的,你要認為我不要臉,我認了。可是這些事,我爸媽都不知道。他們……我跟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他們都把我好好養大……他們的人品,輪不到你來質疑。”
向母抿了下嘴唇,沒有開口。
“我會再提分手,我們本來就在鬧分手。只是你生的兒子你知道,他要是容易被說服,你也不會特地跑這一趟來找我。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她重重喘息着。
很疼。全身哪裏都疼。
頭疼,太陽穴突突跳着;心口呼,喘不上氣;手臂腿都疼,還有,小腹,也疼。
疼得說不出話,不得不停一會兒。
“我答應你,就算他不同意分手,我也不會跟他結婚,不會再有孩子,他以後想通了,要和別人結婚,我求之不得。還有我自己,這輩子不會進你們向家大門,要是碰到你和向先生,都會繞道走。不過……你們也別再湊上來煩我。”
向母蹙眉沉默了一會兒,嘴唇動了:“希望你記住你說的話。”
楊流舒笑了笑,将手背上的血擦到床單上,扯過被子蓋好,還在不停地哆嗦着。
“孩子的事,他還不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他。今天我們說過的話,我不會跟他透露一個字。我想你肯定也不想他知道。不過我有個條件,把孩子的事從我病歷裏去掉。我以後,還要嫁人。但是我受傷瞞不住,他會是什麽反應我預料不到。”
向母:“好。”雖然出了點意外,但一切也算達到了預期。
楊流舒将被子拉過頭頂:“那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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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舒姐。”
楊流舒回過神。筷子還握在手中,面前的菜還幾乎未動,已經涼了。
“菜該涼了。要不要我再去打包一份?”阿青問。
“不用了,我吃飽了。”丢下筷子站起來,人還沒有從回憶中完全拉出來。
當年上節育環,的确有賭氣的成分,大概相當于“你不是說我想憑子上位嗎?我上節育環了,生不了了,滿意了吧”這種心态,但是這當中,也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在氣她自己。
氣自己單純愚蠢,一時沖動,戀愛腦,也氣自己不夠自愛,褲腰帶太松,自以為一片真心,落到別人眼裏卻不過是居心叵測,才遭此大辱。
不過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過,思想已經轉變很多,她甚至能理解向母的心理和做法。
最引以為豪的兒子,被一個心機女勾引,擱誰身上都得發瘋。向家長輩始終是斯文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失體面。
只是能理解,不代表想和解。
既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沒必要湊一塊兒。
可是……
她輕輕嘆息。
終究有點遺憾,曾經離幸福那麽近,卻還是失之交臂。
就像知道有那個孩子,她覺得是上天希望她與向東陽和好一樣,孩子沒了,也是另一種天意。
命中注定他們不應該在一起的。
現在的一切,都只是向東陽的極力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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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浴室洗了澡,剛出來,桑葉電話就到了。
對于楊流舒這種完全不把自己當明星的作派,桑葉真是操碎了心。
“你能抽出個一到兩分鐘,發個微博宣傳一下新戲嗎?每次都是我讓人安排。”
楊流舒靠在床頭,腿上放着劇本,随意翻着:“那你拿着我的賬號密碼幹嘛?不是都交給你打理了嗎?”
桑葉快氣撅過去:“一天到晚發小布,信不信我把那只貓炖了!你就算發幾張向東陽秀個恩愛也是好的啊。”
“別看不起貓啊。小布現在可是網紅。”她想了一下對方現在的樣子,微微笑了笑,“不過你提醒了我,我得看看小布的相片,雲撸貓。”
“撸個毛!”桑葉直接爆了粗口,“小祖宗,別人都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你能稍微上點心嗎?”
“我還不上心啊?”她忍不住笑。她不是不知道好歹之人,桑葉就算是罵她,都是為了她好,“我的粉整天心疼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在趕通告,那些黑也整天嘲我軋戲,不留時間沉澱自己,就這樣,你還說我不上心?”
桑葉:“喲,原來你還知道關心一下輿論。感天動地啊!”
“別感動,我也是聽你以前說過。”
桑葉:……
桑葉氣不過,怒挂電話,結果沒一會兒,手機又響。
楊流舒還因為桑葉而開心着,開口時不自覺帶着一點親昵。
“幹嘛?”
向東陽輕笑着,問:“好像心情很好?”
“剛剛跟三姐通過電話,把她氣壞了。”
“難怪。”他應該是又笑了,“不過三姐是真心為你好,你也少氣她點兒。”
一直以來,不知為什麽,他對桑葉的印象特別好。
楊流舒屈起腿,下巴擱膝蓋上:“我知道啊。”所以即使被數落,也開心。
他又問了一下她今天的生活細節,提到晚飯吃什麽時,楊流舒隐瞞了向母要求見面的事。
不過倒也因為這個,讓她想起他的話。
向東陽很愛她,很包容她,楊流舒一直知道,只是她沒有想到,他願意為她做那麽多。
“嗳,你……”她咬了下嘴唇,小聲說,“你別真去做那種手術啊。萬一沒做好,你下半輩子……怎麽辦啊?”
“只是一個小手術,不用擔心。”他的聲音很平和,還帶着笑意,“而且是可逆的,以後真想生孩子,”忽然停下,然後他說,“我并不是暗示你生孩子的意思。”
她更難受,眼裏酸澀不已。
“你這麽懂,你是醫生啊?”
“我已經咨詢過。”
非常平淡的口吻,她卻想像不出他咨詢這些東西時的心情。
“流舒,我答應過你,不在其他事上勉強你。就這一次,你聽話,好不好?”
接近于祈求的語氣。
外人肯定無法想象向東陽也會有這麽低聲下氣的一面。
當初她幾乎砸了整個房間,沒分成;後面冷戰了近兩年,也沒能讓他放手,現在……到了現在,其實連她都失去了堅持分手的勇氣。
人是有惰性的,一個環境裏呆久了,很難有勇氣去打破,尤其還是明知道打破不了。
更何況,她在娛樂圈裏能一路順風順水,的确是因為頂着“向東陽女朋友”的身份,她實在沒臉說全部都是靠自己的打拼。
只是這一會兒,她忽然很想再試一次。
試着勸他分手,讓他有機會接觸其他女人,開始新的生活,甚至可以生兒育女。
“你有沒有想過,最好的辦法,并不是你去做手術,而是……我們分手。”
向東陽忽然沉默。
裏面傳來一個男聲,然後向東陽回了一句。她聽不懂,所以肯定不是英文。
又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說:“不談這個,好不好?”
“向東陽。”
“你應該明白,我的答案。我還有事,要處理一下。”
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好吧,你忙。”
不是妥協,而是電話裏并不适合談這樣的大事。她想等見面後再靜下心好好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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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起床後發現眼下有陰影。
楊流舒嘆着氣洗漱好,阿青準時來敲門。
“流舒姐。”阿青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進來,站在門邊扭扭捏捏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
阿青舔了下嘴唇,聲音很輕:“有人,想見你。”
話音落,從她的身側走出來兩個人。
“楊小姐,早上好。”依然是那種不疾不徐中透着傲慢的腔調,臉上的笑容也是高高在上的,“可以給我們幾分鐘,跟你談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