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嗯?”他不解,眼裏帶着笑意問,“是餓了嗎?如果确認不用去醫院,我帶你去吃早餐吧。”
楊流舒垂着頭,因為窘迫沒敢看他。
其實她是想到桑葉的話了。
桑葉嘴皮子利索,說話像機關槍,她一開口,就沒楊流舒插嘴的份兒。
“流舒,我本來給你牽這個線,你想讓你想辦法跟他成為朋友,他稍微幫你一點,你就少走一大截彎路。朋友能當一輩子。他正派,應該也不會占你便宜。可我不想讓你跟他談戀愛。”
“向東陽二十八歲,随時都會結婚生子。你要是能走腎不走心,陪他兩年,多撈點資源,自己再上進一點,有我帶着你,應該也能站穩腳跟。可是你看看你,這才接觸幾次,心就要守不住了。你這麽放不開,要是被他拿了第一次,肯定就非他不可,等他哪天另娶他人,你能受得住?蘇儀就是腦子不好,金主走腎她走心,被甩時尋死覓活的,金主都不正眼瞧她,讓她要死死遠點,別髒子自己的地兒。”
“少女為什麽容易愛上大叔?因為大叔有人生閱歷,有財富積累,像向東陽這樣的,長得好,私生活還幹淨,要是再加上溫柔體貼,誰都招架不住。可是你愛,其他人就不愛?尤其是那些跟他門當戶對的,都不是為了錢肯受委屈的人,大多還有點精神追求,更是明白他這種有多難得。你能争得過那幫女人?我跟你說過圈內有多少人打他的主意,為什麽也只敢想想?之前借他炒作的那位,現在圈內已經查無此人了。圈內有傳言,向家人瞧不上咱這個圈裏的,尤其是向太太。女演員在臺上跟人接吻,摟摟抱抱,在我們看來是職業需要,在他們眼中,管你是不是職業要求,就是肉體接觸,就是一個大寫的不要臉,不幹淨。外人看這圈子挺風光的,來錢快,有粉絲捧着,可在他那個階層看來,咱這個圈子裏的人,就是個玩物。”
“退一步講,就算他真對你有真心,可是他家可不是他一個孩子。他還有個弟弟,要是他爸媽一生氣,家産都要給他弟,你覺得他是會選你還是財産?”
“好,我們再退一步。他愛你愛得不行,非你不可,終于打動了他爸媽,他家人肯定也是要你退出娛樂圈,在家裏相夫教子,免得丢他家的人。可是,你肯嗎?”
她不肯。
做演員是她的理想,是當初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東西,誰都沒辦法讓她放棄。
表姐在娛樂圈裏滾打多年,将人情世事看得透透的。她的分析,楊流舒一句都辯駁不了。
這一句句的,每一句都像在她頭上重重敲了一下:別犯傻!
最後,她竟然被說哭了。
桑葉被吓到了,更多的是覺得莫名其妙。
“你……你哭什麽啊?我又沒罵你,我不就是跟你擺事實講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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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流舒也覺得自己哭得很可笑,可是,忍不住。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一顆擺在她面前,香甜誘人,那顆糖自己還在極力誘惑着她。她很想吃,可是有人告訴她:不能吃,有毒!
這樣的情況下,她能不委屈嗎?
既然知道有毒,為什麽還要将糖放到我面前?
你不知道小孩子會嘴讒嗎?
可是,這本來是在心中想想的話,怎麽真說出口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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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出來,是尴尬,不說,又憋屈,反正怎麽樣,都是難受。尤其車內空間有限,他就坐在自己身邊。
她垂頭跟自己較了會勁兒,嗫嚅道:“你看到了,我真沒事,我,先走了。”
說着想去開車門下車,靠着他這邊的那只手忽然被他緊緊攥住。
溫熱帶着壓迫的觸感,讓她心中一悸。
孫潛第一次牽她的手時,她心裏其實特別平靜,并沒有傳說中的那種面紅耳熱,所以楊流舒一直以為那種過電的說法是假的,騙人的。
原來,不是。
真的像被電着一樣。
“有心事?”他問。
低低沉沉的聲音,好像也帶着絲絲電流,她心頭微顫:“你……你都這麽閑嗎?”
手上的壓迫感輕了一點,她以為他是要松手,沒想到只是換了個角度,由握着她手背變為手心貼着手心握在一起。
一聲不吭地握着個女孩子的手不放,可不是他平時的作派。
他的聲音低低的:“有心的話,再忙也能擠出時間。”
這句話,配合手握在一起的行為,簡直等于“我想追你”。
她心中慌亂,偷偷看他,他目光沉沉,溫和清潤。
以前聽人說過,看一個男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你,就看他肯不肯給你他缺少的。
他忙,要肯為你花時間;他窮,要肯為你花錢。
他應該是很忙的吧?
像是知道她在偷看,他笑了笑:“現在帶你去吃早餐?”
她咬着嘴唇沉默,心裏兩個小人已經打得人仰馬翻。
最後那個愛吃糖的小人占了上風,驅使她點了下頭。
那晚,他有那麽多機會,都沒做什麽,所以,這顆糖本身,應該是沒毒的……吧?
只要糖是無害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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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被他一聲不吭握了一路,直到在一個農家小院外停車時才松開。
他先下車,她坐在車裏低頭看手心,被握得發紅,還有薄汗。
這樣握了一路的手是怎麽回事,怎麽也不給她個說法?
就好像明明處處暗示喜歡她,想追她,偏偏就不肯直說。
車門被打開,他俯着身站在車外,遞了只手給她。
是要牽她下車的意思。
她卻忽然生起氣來,假裝沒領悟,自顧自跳下車,站在那裏東看看西瞧瞧。
就是不看他。
“進去吧。”她聽到他說。
她心裏更氣了:難道沒看出來我在不開心嗎?
楊流舒憋着一肚子的氣跟着向東陽進門。
農家的小院,二層小樓,一樓門前的檐下站着兩位老人,還有一個小男孩,應該是聽到車的聲音,早早等在院門邊。
小男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眼睛大而圓,烏溜溜的。
“陽叔叔好。”他咧着小嘴笑,眼睛轉到楊流舒身上,又笑,“嬸嬸好”。
嬸嬸?
楊流舒被這兩個字驚呆,剛要糾正他的錯誤,小男孩一偏頭,大聲喊起來:“奶奶,我沒叫錯,我叫的是‘嬸嬸’。”喊完又看向東陽,小臉上滿是得意,“我奶奶說陽叔叔要帶嬸嬸來,叫我別喊錯。我沒喊錯吧?”
他微微笑:“很棒!”
司機拿了禮物進來,老大爺忙着收禮物,老太太走到他倆身邊,摸了摸小孫子的頭,又看着楊流舒笑。
楊流舒暈暈乎乎,随着他叫了聲“珍姨”,跟着珍姨和小男孩進屋。
早餐已經好了,兩人直接坐到餐桌邊。
真正家常飯:白粥,水煮蛋,小菜是雪裏蕻,還有烙的雞蛋餅。
珍姨很客氣,一直對着她笑:“再吃塊餅吧。都是家裏的東西。陽陽昨晚打電話來,特地交待要家常的東西。”
楊流舒忙道謝,有點應付不來這種熱情。不過聽這意思,他是早有圖謀。
他在電話裏,是怎麽跟珍姨說的?
吃到一半,珍姨問中午能不能留下來吃。
向東陽看她,輕聲問:“有空吧?”
有商有量的口吻,很親昵。
她找不到理由拒絕。
也不想拒絕。
吃完早餐,珍姨洗了碗,端了個裝了水的大碗出來,達叔抓住一只雞,準備宰殺。
小男孩興致勃勃站在一邊看,楊流舒心中害怕,又覺得自己不能連個孩子都不如,只能強撐着。
“怕不怕?”他忽然問。
他站在她身後,離得太近,這句話幾乎像是貼着耳邊說的。
她心中一顫,微微點頭:“有點。”
他輕笑,眼看着達叔擰住雞翅膀和脖子,在雞頸間揪了幾下,手起刀落……
珍姨一把捂住小孫子的眼睛。
同一時間,楊流舒眼前一黑。
他的手指微涼,因為捂眼的動作,将她往後帶了一點,幾乎是靠在他懷裏。
“怕就別看了。”
她心突突跳着,腿發軟。
因為目不能視,時間在黑暗中被混淆,好像無限拉長,又好像只是一瞬,眼前又恢複了光明。
眼一開始有一點點花,漸漸清晰了,看到達叔已經将雞血盡數淋到碗中,紅紅的大半碗。
珍姨和達叔忙着拔雞毛,給雞開膛剖肚,她被他帶到客廳裏去說話。
小男孩閑不住,跑過來,又跑出去。
又是牽手又是捂眼的,她現在在向東陽面前特不自在,偏着頭假裝打量院子,邊問:“珍姨是你家親戚?”
看這樣子,肯定不是什麽農家院。
“不是。”
她驚訝,偏過頭,他卻笑了。
“是小時候照顧我的阿姨。我剛會走路就被送到爺爺那邊養着,一直到将近十一歲,都是珍姨照顧我。她人很好。”
難怪了。
一個人最需要人照顧,最習慣依賴別人的孩童時代,對照顧自己的自然多了一份感情。
不過他真是個念舊的人,珍姨也算是拿錢辦事,他還能一直惦記着,視若長輩。就像康青禾家,救命之恩雖大,他也沒想着砸錢了斷,而是一直照顧他們一家。
“你真念舊。”她說。
“不好嗎?”他反問。
她忙搖頭,微笑着,十分真誠地贊美:“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他蹙眉。
她一愣,見他緊跟着展顏,立即明白他是開個了小小的玩笑,不由跟着笑起來。
“所以,我若是牽了一個人的手,就會一直牽下去。”
她心猛地一跳,預感到他要說什麽。
明明下車前還想讨個說法的,這會兒卻害怕起來。
搶在他說下一句之前,她顧左右而言其他:“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不用。我們去幫忙,他們會不自在。”他好像沒看出她是有意打岔,回答得很認真,說完又笑了,“只要等會兒吃的時候,你多吃點,多誇好吃就行了。”
她略想了一下,覺得他是對的。
能來看他們,欣賞他們做出的飯菜,這對老人家來說,才是最大的肯定和幸福。
她還沉浸于他這種不動聲色的溫柔和善良中,又聽到他說:“珍姨今天特別高興。昨晚我打電話時,特別告訴她,我想帶我喜歡的女孩子給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