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合一【27萬、27萬5+】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三合一【27萬、27萬5+】
飛行法器遭遇異動, 碟身的震顫傳進內腔,同時被三人覺察。
白紗下, 巫滿霜長睫一抖,第一個反應過來。
憑言落月和淩霜魂的眼力,居然沒人看清,巫滿霜究竟是怎麽從距離最遠的角落,一下子瞬移到飛碟門口。
而他的左手,則輕輕捏住了皮質手套的指尖。
“有人想襲擊你?”巫滿霜回頭,望着言落月, 很認真地問道。
“不,應該不是吧。”言落月心裏也覺得奇怪。
“我在煉制飛行法器時做過設計,如果周圍出現了行駛中的飛舟, 我會第一時間收到傳訊的啊。”
飛碟的碟身仍在下沉, 很快就迫降在地。
三人依次從飛碟裏跳出來,巫滿霜為首,淩霜魂在末, 言落月站在兩人之間,被夾成了奧利奧餅幹中間的利。
夕照殘陽之下, 一切都被映照成動人的金紅。
長風吹過空蕩蕩的原野,四面毫無人息, 一點也看不出是什麽東西攻擊了他們的飛行法器。
但他們确實遭受了攻擊,這毋容置疑。
就在碟身上, 還殘留着一道新鮮的刻痕,把言落月精心抛光的白雲圖案生生切斷成了兩半。
言落月皺眉, 心中略帶惱意:“這是怎麽回事?”
三人互相對視幾眼, 彼此都感覺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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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霜魂想了想, 化作丹頂鶴的翩翩模樣。
他雙翅舒展, 兩翼一振,便乘着氣流沖天而起。
就在白鶴飛上天空之際,言落月想起飛碟上整齊的切痕,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等一下,我覺得……”
話音未落,一道銀色的流光就自地面閃現,精準地擊向了淩霜魂的翎羽。
淩霜魂翅膀一斜,及時閃開。
然而銀色流光一擊不中,又一連彈射出四五道新的光芒。
一時之間,淩霜魂左躲右避,仙氣飄飄的白鶴動作流暢得像是在扭秧歌。
直到他及時變回人形降落,這才躲過了那陣銀光的追擊。
雙腳剛剛落地,淩霜魂甚至顧不上和兩人說話,第一時間整理起自己已經有些淩亂的衣冠。
經歷了這一遭,三人終于确定了攻擊飛船的罪魁禍首。
淩霜魂雙腳落地,第一時間整理了一下頭上的束冠,把鬓發抿得整齊。
他說:“我在天上看清楚了,攻擊我的不是修士,而是一個陣法。”
一語驚醒夢中人,言落月當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禁飛法陣,對不對?”
他們剛剛經過的赤羽城,城中便設下了禁飛法陣,禁止飛行法器、以及禦劍而行的劍修從天上經過。
有些禁飛法陣的禁令更嚴厲些,連飛鳥也不許通行。
就比如剛剛,淩霜魂化作白鶴,卻依舊遭受了法陣的襲擊。
“真奇怪。”言落月翻出地圖對照着看,“地圖上,此處沒有禁飛法陣的标記啊。”
淩霜魂凝神回憶了一會兒,很快就從本族的史料記錄裏找出了緣故。
“當年伏魔之戰時,這片地域曾經被劃做戰備區,因此設立過許多陣法,禁空法陣也是其中之一。”
但按照記載,這些防備措施早該解除了才是。如今陣法卻突然啓動,對他們發起攻擊,不知是何緣由?
淩霜魂說:“按照我們鶴族史家的立身之本,遇見這樣的事,應該探查一番,記錄下來才是。”
小淩話音剛落,言落月心中便浮現出某央字tv頻道裏,那富有磁性的廣播腔:
【沉寂千年之久的陣法忽然醒來,曾經的激烈規則再度臨世。
飛碟被刻意擊落、白鶴遭受攻擊、青蛇幾乎應激出鞘……
混亂、紛擾、愛恨情仇、窺視的眼睛……
這一切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敬請收看“小淩說野史第一集——走進飛碟墜落之謎”】
歡樂地腦補完接下來的發展,言落月輕咳一聲:“還是算了吧,我不想上《走近科學》欄目啊。”
既然知道不是別人故意搗亂,言落月也就心平氣和下來。
她笑着說道:“我們龜族也有一條立身之本,叫做活着就是勝利。”
出門前,雨姐還特意叮囑言落月: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所以遇到那些非常惹人好奇的地方,盡量繞着走就對了。
——備注:該守則引自龜族大長老作品,《活得久》,第一百二十三頁。
淩霜魂:“……”
雙方做出了不一樣的決定,此時,巫滿霜的意見便顯得格外重要。
然後,一點猶豫都沒有地,巫滿霜站在了言落月這一邊。
兩票對一票,言落月獲得了壓倒性勝利。
就在言落月打算收起飛行法器,三人一起步行繞過禁空區時,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方才來自禁飛陣法的一擊,正好擊碎了控制飛碟收縮自如的部件。
換而言之,現在言落月無法縮小飛碟,将其收起。
“……”
修補飛碟的材料比較常見,随處都能補充,言落月就沒有特意攜帶。
這就導致現在,他們要麽步行去最近的城池買回材料,要麽進陣法裏查明情況,最好把那個禁飛的法陣關掉。
“看來是天意如此,那我們就進去看看吧。”言落月摸摸鼻尖,“其實,我也挺好奇的。”
—————————
三人順着陣法的痕跡,一路往裏深入。
這期間,再沒有人經歷過攻擊。
天色漸晚,恢宏的斜陽完全沉入地平線,夜幕漸漸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言落月手裏拿着一根折來探路的樹枝,在前方的草地裏敲敲打打,側耳聽了聽夜晚冬日裏嗚咽的風聲。
言落月随口道:“現在這個環境,正好适合講個鬼故事。”
話音剛落,就聽淩霜魂疾聲呼道:“快看,那是什麽?”
言落月不由噴笑:“不是吧,小淩,你還真的講啊——嘶!”
她猛地一擡頭,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只見遠處的枯樹叢間,正好有一道影子閃過。
那影子白衣白發,當真如同幽冥野鬼一般,僅僅在三人視網膜上停留一瞬,便消失得杳無蹤跡。
“……”
三人面面相觑,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雖然大家都是修仙人士,但這種靈異之事還是第一次碰見。
“……是、是鬼嗎?”
“不知道啊。”
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是言落月剛剛挑起了這個話頭,那就得負責到底。
言落月眨了眨眼睛,主動出聲安慰道:“沒事,應該只是同樣被禁飛令限制的修士。”
想了想,言落月根據自己從前看過的影視作品,有理有據地分析道:
“我覺得我們不用擔心,就算是鬼故事,也需要環境來襯托。”
“打個比方,既然咱們現在身處荒郊野外,那至少也要有個孤村、墳地這樣的環境做布景,故事才能往下進行。”
這話聽起來極其專業,極其有理。
于是,三人都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們繼續前行,心情平靜。
然後,還不到一刻鐘,三人視野裏便出現了一座孤村的輪廓。
而且,在村落附近,當真散落着幾座聳起的野墳。
言落月:“……”
巫滿霜:“……”
淩霜魂:“……”
有那麽一會兒,空氣仿佛都凝結成沉重的固體。
只有烏鴉呱呱的叫聲,從他們頭頂顫悠悠地飛過。
差不多半分鐘後,淩霜魂恭敬地請教言落月:“小言,敢問你對我們現在的情況,可有什麽頭緒嗎?”
言落月呵呵幹笑了一聲:“巧合,應該只是個巧合而已。”
她繼續擺事實、講道理:“如果真是個鬼故事,為了烘托氣氛,此時就應該有道具做布景。比如紙人、棺材、白燈籠……”
話音剛落,這座雜草叢生,一看就已經荒廢的孤村中,猛然掌起了夜晚的燈火。
光亮在夜色中接力,從村頭一直傳到村尾。
憑借修仙者出衆的目力,三人完全能夠看清,村落裏齊刷刷點起的,全是清一色的白燈籠。
言落月:“……”
巫滿霜:“……”
淩霜魂:“……”
“現在,我只有一個問題了。”淩霜魂幽幽問道,“小言,你和言必信大師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他感覺眼下這個神奇的場景,非常之令人眼熟啊!
——這個故事他曾經聽過的!
不但聽過,他還在野史中親自記錄過呢。
言落月:“……”
實不相瞞,我們是同父同母同蛋而生的同一人關系。
…………
夜緊風急,遠處的那座孤村寂無聲息,看起來自有一種陰森的詭意。
三人交換過意見,決定不管這村子是不是龍潭虎穴,都要進去闖蕩一番。
畢竟,來都來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經過言落月和淩霜魂兩個陣法菜鳥的雙重認證,那個禁飛法陣的中心,應該就設立在村落裏。
“放心,有我在。”巫滿霜非常可靠地說。
“謝謝你,小巫。”淩霜魂很是感動,随即又提出一個問題,“如果世上真的有鬼,那麽鬼會中毒嗎?”
巫滿霜認真思考了足足三彈指。
三彈指後,言落月替巫滿霜回答了這個問題。
“沒關系,小淩,就算鬼不會中毒吧,但至少我們可以中毒啊!”
被言落月這股“不是鯊人,就是自鯊”的氣魄所震撼,直到他們一鼓作氣沖進村子裏,兩個男生都沒說出一句話。
剛剛沖進村口,幾道身影便主動迎了上來。
仔細一看,這些影子動作僵硬板結、渾身衣着顏色鮮豔,野風一吹就不由自主地來回搖擺,仿佛等人高的不倒翁娃娃,看起來十分詭異。
村民們的身上蒙着一層淡淡霧氣,讓人看不清他們的來歷。
直到走近身前三尺,言落月三人才看清“村民們”的長相:原來,他們竟都是用紙糊出的皮囊!
這是一個紙人村!
在發覺這一點的瞬間,仿佛一股陰風從三人的後背刮過。
淩霜魂表情一呆,喃喃碎念道:“小言,你剛剛說布景要有紙人,然後現在就有了紙人……”
言落月:“……”
言落月無言以對。
淩霜魂顯然把她之前的發言記得很清楚:“你剛剛還說,布景要有棺材……”
現在白燈籠有了,紙人也有了,那棺材還會遠嗎?
“別再重複了。”言落月痛苦地捂住眼睛,“信我最後一次,不會這麽準的,哪裏能說來棺材就來棺材呢?”
“……”
淩霜魂不說話了,他用帶着一絲譴責和懷疑的目光,一個勁兒地盯着言落月看。
紙人們一言不發,它們被畫出的嘴巴也沒法說話。
每個紙人臉上都帶着死板生硬的笑容,鮮紅的嘴唇微微咧着。它們漆黑的眼睛混沌無神,卻好像無時無刻不在看着你。
“……”
巫滿霜眉頭微皺,不太确定道:“是魔物嗎?”
他翻遍了自己的傳承記憶,也沒找到類似的表現特征。
淩霜魂仔細觀察,斟酌道:“不,應該是屬于人界本土的特産精怪。”
這兩人一個是魔物百科全書,一個是歷史百科全書,而且還都非常好學。
在這個被紙人包圍的當口,他倆居然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學術心得起來。
言落月:“……”
按照淩霜魂的說法,魔界魔物的搞事風格,和人界精怪的搞事風格不太一樣。
依言落月的理解,前者就像是歐美b級血腥恐怖片。
來自魔界的魔物,總是致力于制造出各種血漿四溢的限制級場面。
而後者則宛如東亞鬼怪驚悚片,是一種“規則式、因果式”的恐怖。
在鬼怪的規則紅線內,沒準就因為走路先邁左腳的緣故,一眨眼功夫,你整個人的頭都飛了。
由于理解得太過深入,言落月甚至聯想到了貞子花子伽椰子等名場面。
她手臂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抱着胳膊來回地搓了兩下。
這些紙人圍上來後,既不攻擊,也不說話,就只是形成一個包圍圈,将言落月三人圈在中間,臉上始終挂着虛假而鮮豔的笑容。
言落月試着打了個招呼:“嗨?”
紙人寂寂無聲,在風中左右搖擺。
巫滿霜則試着跟它們打成一片——他低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後直接往一個紙人身上滴了一滴血。
鮮血在紙人的肩頭浸染出一朵血花,與紙人大紅大紫、喜氣洋洋的紙紮外袍完美地融為一體。
被滴血的紙人依舊呆滞地笑着,塗成大紅的兩團臉蛋,和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交相輝映。
淩霜魂的猜測是對的,這些“鬼”們,當真不怕毒。
“但它們畢竟是紙啊。”
淩霜魂小心猜測,大膽求證:“紙的弱點是外力和火,所以說,這些紙人應該也……”
他一面說着,一面伸手嘗試戳了一下。
霎時只聽“撕拉”一聲,正對着淩霜魂的那個紙人,直接被他在臉上扯下了長長的一條。
淩霜魂:“……”
言落月:“……”
淩霜魂條件反射般舉起手來,動作一瞬間變得比紙人還僵硬。
他喃喃道:“對不起了,紙人兄,我真不知道你這麽不禁戳……”
一時間風聲獵獵。
紙人茫然地擡了擡手,它臉上挂着那張被撕破的碎紙條,在寒風裏晃晃悠悠。
淩霜魂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實不相瞞,在看見紙人擡手的瞬間,他還以為對方打算直接給他一個**鬥。
那一條風中旗幟般瑟瑟抖動的碎紙,對于強迫症來說實在是太艱難的考驗。
言落月忍了又忍,忍無可忍,最後還是沒按捺住。
她長嘆一聲,直接把紙人的整張臉都扯了下來。
“!!!”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言落月誠懇地連連道歉,“但這就像是手上翹起的死皮一樣,看到了就忍不住想撕掉啊!”
“……”
估計是為了預防他們三個又做出什麽出人意料的舉動,原本寂靜無聲的紙人,終于開了口。
它機械呆板地說道:“三位,請跟我來。”
它一邊說着,一邊轉身,仿佛迫不及待般,引着他們三個往村落深處走去。
像是收到了某種信號一般,這只為首的無臉紙人一動,其餘紙人也像是蘇醒一般地活動起來。
紙人們走路的方式很是奇怪,雙腳像是被磁鐵粘連在地上那樣,并不擡腿,而是溜着地皮,嚓嚓地摩擦着地面,挪動着輕飄飄的小碎步。
碎步聲整齊急促,仿佛是在用這種方式催促着訪客,讓他們快快跟上前面紙人的腳步。
三人彼此間靠近了些,用眼神互相交流。至于不能摘下白紗的巫滿霜,則用手勢來代替回答。
淩霜魂:要不要跟上去?
言落月:跟吧。陣法的痕跡,正好就在村落深處。
巫滿霜則比了個手勢,示意兩人回頭。
言落月轉過頭來,只是一眼就發現了端倪。
原來不知何時起,村落地形已發生改變。這變化極其隐匿,完全誕生在無聲無息之間。
如今,在他們的背後,竟然已經沒有了入村時的那條來路。
“!!!”
這村子極其怪異,既然能一眨眼挪動來路,想必也可以擺弄其他路線的位置。
即使言落月三人轉身就走,也未必能夠離開。
所以現在,還不如跟着這紙人深入村落腹地。
哪怕裏面是龍潭虎穴,也值得闖上一闖。
紙人們七扭八拐,在村落的羊腸小道間穿行。
有時三四個紙人并排行在同一條窄路上,把每個人都擠成薄薄的一片。
言落月三人一邊跟着前面紙人的腳步,一邊在心裏默默記路。
但很快,三人就發現這個辦法行不通。
在他們身後剛剛走過的路,也和入村時的來路一樣,無聲無息地發生了改變。
地标、方向、憑建築定點……這些常見的尋路手法,在這座孤村中統統失效。
淩霜魂甚至大着膽子,當着紙人們的面,在地上畫了個圖案做标記。
一彈指後,就在三人的眼皮底下,地上的标記被原地冒出的一棟土屋替代。
“……”
見到這一幕,紙人們圍着言落月三人啪啪拍手。
它們不打彎的胳膊肘直撅撅地揚起,僵板板地撞出空虛的聲音。
野風呼嘯着貫入領頭紙人臉上的大洞,将破洞吹得嗬嗬作響,仿佛是對三人徒勞無功的嘗試發出嘲笑。
那之後,至少又拐了十七八道羊腸彎,言落月三人終于被領到一座廟宇前。
廟宇高挂的木匾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的灰,中間甚至裂開一道顯眼的縫隙。
言落月眯起眼睛辨認了好一會兒,才從灰塵下認出“月老廟”三個字來。
望着那塊歪斜的門匾,淩霜魂喃喃自語:“不知為何,我有一種奇妙的預感……”
言落月從齒縫裏擠出聲音提醒他:“小淩,閉上你的喙。”
論起血緣關系,鶴族和鴉族也有着非常遠親的淵源。
而在這個fg處處林立的凄涼夜晚,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旗杆。
下一刻,原本緊閉的廟門轉軸發出吱呀一聲,兩扇大門同時洞開,露出了裏面的布置裝扮。
在看清廟內陳設的瞬間,三人整齊劃一地倒抽一口冷氣。
——棺材!
——在廟宇的神龛之下,本該擺放蒲團的位置,卻并排陳列着兩口棺材!
“……”
淩霜魂悲痛而又難以置信地看向言落月:“小言,你竟然讓我閉嘴?”
他們兩個之間,到底誰才是預言至今,百發百中,無一錯漏的那個啊!
言落月:“……”
言落月啞口無言。
淩霜魂長嘆一聲,用他身為史官的優秀素養,抑揚頓挫地背誦道:
“龜蔔,是一種古老的占蔔方式。在天衍數術尚未被總結推算之前,人類和妖族都會采用這種火燒龜甲的方式來占蔔吉兇——烏龜,是有點預知的天賦在身上的。”
言落月:“……”
到了這份兒上,淩霜魂甚至還沒忘記自己科普野史的宏偉志向:
“按照野史記載,伏魔之戰發生以前,妖界占蔔的風俗更加直接野蠻。”
淩霜魂半閉眼睛,面現沉痛之色:
“他們會在兩族開戰之前,抓一只比較倒黴的落單龜龜,将大龜活祭,投入火中,幹煸王八……咳,我是說,火燒龜殼,用龜甲開裂的部位和程度,判斷此戰順利與否。”
“這種野蠻的占蔔方式,在某次獲得了吉蔔,但戰鬥卻連連失利以後,得到了相應的遏制。”
“據說,曾有某位藏狐長老針對這種情況,提出過一個振聾發聩的問題——不能預料到自己會被抓的倒黴烏龜,龜殼能夠給出準确預言嗎?”
言落月:“……”
這問題,一下子切中了大衆的思維盲點,問得好啊!
果然,淩霜魂随即說道:“自那以後,活龜生祭問吉兇的方式不再流行。但還是有一些部族比較執着——他們占問吉兇時,會特意去挑那些跑得最快的、看起來仿佛知道自己會被抓的烏龜們……”
言落月:“……”
“謝謝你,小淩,我的朋友。”言落月皮笑肉不笑道,“以後有機會去妖界,我就知道要是有人來抓我,千萬不要跑太快的道理了。”
淩霜魂謙虛道:“小言不必和我客氣,我們的友誼堅若金石。”
他們兩個來回鬥嘴,雙腿卻好似紮根般,穩穩地立在廟門之前,任身後的紙人們怎麽跺腳催促,也不邁入破廟半步。
與此同時,這兩個陣法菜雞一左一右地來回巡視地面,意圖找到陣法變化時的蛛絲馬跡。
“不好意思,請你們稍等一下。”
在他們背後,巫滿霜一直勤勤懇懇地替兩人攔着紙人。
每當有摩擦着小碎步的紙人沖上前來,想要把他們往廟裏推,巫滿霜就學着言落月的模樣,唰地從紙人身上撕一片臉下來。
現在圍繞着三人的十多個紙人,只有一個還長着臉。
剩下的那些紙人,面孔都變成黑洞洞的一片,看起來比一開始還吓人。
雖然面對的只是紙人,但巫滿霜仍然是一條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小蛇。
他聲音輕柔,彬彬有禮地預告道:“請耐心等待一下好嗎?你再上前三步,我就要撕你了。”
紙人們:“……”
感覺似乎哪裏不太對的言落月:“……”
早就發現小巫就是很危險的淩霜魂:“……”
淩霜魂輕咳一聲,正欲從自己的記憶裏翻找出一兩個關于紙人的民俗故事,眼前的廟宇忽然打開了一扇窗。
在無風無雨的情況下,那扇窗戶來回開合,看起來仿佛一張嘴巴張大又閉上。
與此同時,廟裏終于傳來一道聲音。
這聲音的主人反應速度不快,連帶着說話的腔調也慢吞吞的,仿佛剛跟樹懶拜過把子,幾乎令言落月感到幾分回家般的親切。
“哈……哈……哈……”
那缥缈玄虛的聲音,配合着窗扇開合緩緩笑道:“你……好能……說啊……”
“那今天……就……由你來……當司儀……吧。”
“什麽?”巫滿霜有點無措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太新奇了,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評價他“能說”。
“不,它指的應該是小淩。”
憑借自己多年以來,和大長老打交道的經驗,言落月發出斷言。
“一般說話這麽慢的,反應回路都比較粗長。我猜,它剛才消化完小淩的野史故事呢。”
三人寂立原地,過了整整一盞茶時間,那聲音才幽幽地表揚道:“你……說得……對……”
三人:“……”
淩霜魂微笑一下,扶正自己頭上的發冠,将一絲略松的鬓發抿好,姿态端正地拒絕道: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個邀請,我看還是算了吧。”
然而話音剛落,之前還擺在三人眼前的門檻,忽然自行移動起來。
破廟當着他們的面,直接表演了一個違章擴建。
才一眨眼的功夫,門檻就自地下繞過三人的腳底板,一溜煙地蔓延言落月三人身後去了。
換句話說,言落月他們,被這座破廟一口給吞進了廟裏面!
“……”
廟宇先斬後奏,把這三人收進正堂內,那聲音才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謝……謝……了……”
三人:“……”
不,先別謝,你這分明是強買強賣啊!
還有,明明只說要淩霜魂當司儀的,怎麽把言落月和巫滿霜也裝了進來?
這座破廟強行買賣不說,還要賣家買一送二是嗎?
四周沒有火石擊打的聲音,但破廟裏懸挂的白燈籠,卻一個接一個地亮了起來。
借着幾十個白燈籠的光亮,言落月把廟內的擺設盡收眼底。
整間破廟裏,最顯眼最醒目的,當然是擺在正堂的兩口棺材。
這兩口黑漆棺材并排陳列,滑蓋式棺材板半掩半合。
在兩口棺材之間,還拴着一朵已經有些褪色的綢緞大紅花——就是那種新郎新娘拜堂時,兩人各牽一端的綢緞紅花。
廟宇中只有一個空蕩蕩的神龛,裏面既沒有擺放神像,也不曾陳列祖宗排位。
供桌上也并無瓜果點心、肥魚燒雞。
沾滿灰塵的長案上,只倒扣了兩本龍鳳名帖,還有一把生鏽的紅色大剪刀。
淩霜魂的目光在剪刀上停留了一瞬,表情便由提防轉為沉思。
他四下打量,喃喃自語:“這個布置好眼熟……我應該看過相關的記載資料……”
再仔細一看,廟宇的四壁上,居然還貼了七八張七零八碎的紅“囍”字。
雖然這些囍字粘得歪歪扭扭,還都從中間一刀兩斷,但這個極具代表性的裝扮,仍然讓言落月心頭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再結合剛剛破廟中的那道聲音說,它需要一個司儀,e……
言落月低聲道:“我現在,有一個想法。”
淩霜魂也低聲道:“求你了,小言,在我們離開這裏之前,你不要再有任何想法。”
言落月威脅性地瞪了他一眼,還沒等說話,兩件衣服忽然從天而降。
這兩件衣服紅綢為底,彩線為繡,一件是刺龍繡鳳的新娘裝束,一件是花開富貴的新郎喜袍。
有龍鳳喜袍,有張貼的紅囍字,還有一個被臨時邀請來的司儀。
接下來這間破廟裏将要舉行什麽儀式,那可真是昭然若揭。
言落月:“……”
言落月重點強調道:“這回,我可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淩霜魂想了想,很委婉地提出建議:“小言,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說……你或許需要練習一門腹語術?”
言落月:“……”
言落月需不需要學習腹語術,有待商議。
但淩霜魂未來要是不想挨揍,那就最好精修一門《說話的藝術》。
小奸巨猾的一龜一鶴互相推鍋,誰也不肯說出那個決定性的語句。
唯有蛇蛇不懂得這裏面的套路。
巫滿霜皺着眉頭,直白又不太确定地問道:“我似乎在人間看過這個裝扮……是、是冥婚嗎?”
淩霜魂長舒一口氣:“你還是說出來了。”
言落月則沉痛閉眼。
三個人裏,淩霜魂已經被挑選為司儀。
那麽,剩下要去穿喜袍的新郎新娘的人選是誰,豈不是不言而喻。
蒼天為鑒,巫滿霜可還是個正在補充九年義務教育的小蛇蛇,而言落月也是個仍處在成長期的小龜龜。
言落月震聲道:“我們還只是兩個孩子啊!”
小蛇蛇和小龜龜是無辜的,他們為什麽要遇上這樣的靈異事件!
時隔不久,那聲音再次響起,仍是慢悠悠的,帶着一股上氣不接下氣的詭意。
它催促道:“快快……開始……吧。”
言落月一左一右給兩個男孩各遞了一個眼色,旋即反問道:“我們不開始,又會怎樣?”
她一邊說着,一邊重重地跺了一下腳。
靈氣蓄在足底,當即就把月老廟的破地板踩出了一個坑。
一時間,三人全都緊張地盯着言落月腳下。
倘若這次攻擊和之前撕紙人一樣,沒有遭到報複,那他們可就準備拆房子了。
一路引他們來此的精怪,顯然不打算再寬容下去。
地板破碎,那缥缈的聲音發出一聲尖叫。
巫滿霜和淩霜魂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拉住言落月手臂,把她猛然往身後一扯。
下一秒鐘,一道銀光從言落月剛剛站立的地面迸發出來,擦着言落月的足尖,自下而上,如同鍘刀般在空中劃過。
伴随着淩厲的破空風聲,這記銀光狠狠地斬在廟梁上,留下了碗口深的一道切痕。
那古怪聲音叫道:“快開始……快開始……”
它也恐吓道:“這次……不能再……出錯……了!再錯……就和……現在一樣!”
話音未落,幾十個有臉無臉的紙人,已經一股腦湧進廟裏。
紙人們撿起地上的兩件喜袍抖開,伴随着這個動作,一股陳年的血腥氣,頓時在破廟中彌散開來。
白紗下,巫滿霜目光一利。
而言落月則敏銳地注意到,在兩件喜袍上,點染着數不清的、已經凝結成黑褐色斑點的噴濺狀血跡。
紙人們步伐僵直地朝言落月和巫滿霜走來,眼看就要把兩件紅衣替他們披上。
那道聲音越發大聲,仿佛已經等得迫不及待。它來來回回地重複道:“不能出錯……不能出錯……不能出錯……”
言落月和巫滿霜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寫滿了茫然。
別說冥婚了,連正常結婚的習俗他們都不知道。
巫滿霜自不必提了。
而言落月在龜族降生五年,至今也沒參加過任何一場婚禮。
——他們龜族已經二十年沒出過新婚伴侶了,大家根本都不着急結婚!
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淩霜魂忽然雙掌合攏一擊。
“等等,我想起來了。”
“真的嗎?”
“小淩,你想起儀式步驟了?”
淩霜魂睜開眼睛,用非常篤定的語調說道:“這場儀式,不是冥婚。”
“什麽?!”
淩霜魂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他指着牆上一分兩段的紅字,又依次指過兩具棺材間的紅花,供桌上的生鏽鐵剪。
“這應該是非常非常稀少的一種風俗,連我也只是看過只字片語的資料……”
“小淩,別賣關子了,你快說吧。”
淩霜魂目光炯炯,一字一頓道:“總而言之,這不是冥婚,這是冥離婚。”
言落月:“……”
巫滿霜:“……”
一時之間,過度的震撼席卷了在場所有活物的心靈,讓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大概是怕言落月不懂“離婚”的意思,淩霜魂還額外解釋了一句:
“所謂冥離婚,就是個字字對譯的反義詞。既然結兩姓之好是結親,那斷兩姓之緣,自然就是和離了——同理,既然有冥婚,那就該有冥離婚才是。”
言落月:“……”
不,你不懂,我并不是在震驚這個。
——冥、離婚。
聽聽這個詞,感受一下裏面透露出的意味,難道這像話嗎?
有些妖尚在喘氣,卻已經被這破廟歸類為“冥”的物種。
而有些妖尚且沒有擁有老婆,就要先因為離婚手續失去老婆了!
言落月捏緊眉心,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是真沒想到,冥界月老廟的業務承辦範圍還挺與時俱進,居然都擴大到這種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