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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三合一【含感謝15萬、15萬……

第43章 三合一【含感謝15萬、15萬……

餘光裏瞄到巫的肩膀微微一動,  言落月連忙收回目光。

果然下一秒,巫又偷偷地回頭看了言落月一眼。

見她正專心致志地吃東西,好像并未察覺到自己剛剛做的事,  這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手中還剩下一半素糕,  但言落月已經吃不下了。

不知為何,巫剛剛的舉動,  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枚圓頭的錐子,  輕輕地在她的軟肉上戳了一下。弄得言落月心中又酸又軟,  甚至有點不是滋味。

除此之外,  這覺裏,  仿佛還摻雜着一分隐隐的熟悉。

就像是在好幾前,也有一個人,  曾經用樣近乎虔誠的态度,珍惜地圈起她投喂的每一塊食物。

沒等言落月回憶出個所以然來,  沈淨玄就已經站在眼前,  跟她打了個招呼。

“施主,落月,  你都吃完了嗎?”

沈淨玄是出家人,寝食起居都講究個心無雜念,  吃飯速度向來很快。

就連言幹這樣純種的幹飯龜,都得在她面前落下一頭。

言落月匆匆收起自己剩下的點心:“我吃完了。我繼續探路吧。”

巫轉過腦袋,  隔着蒙眼的白紗,飛快地看了看言落月:“我也……吃完了。”

“那我就出發吧。”沈淨玄吃飽喝足,精神濟濟。

她手臂平直地指向前方,  口中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讓我一前往西方極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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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東邊。”言落月和巫異口聲地糾正她。

沈淨玄:“……”

略整頓後,人再次踏上尋找出口的旅程。

他又前進了一會兒,  言落月忽然發現,天上髒紫『色』的旋渦雲朵,正在逐漸變為絲絲縷縷的腥紅。

言落月主動向巫請教:“旋渦為會變顏『色』?”

如果只是像早霞晚霞一樣,屬于雲彩顏『色』的自然過渡還好。

言落月就擔心這種變化,是空間不穩定的表現。

她也憂心旋渦的顏『色』改變,是否會導致暴雨、極寒等劇烈氣候發生。

巫擡眼往天上看了看,随即,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久到言落月都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以為有極端惡劣的大事件要發生,巫才慢吞吞地回答道:

“旋渦變成紅『色』,代表夜晚即将到來——在魔界,夜晚時整片天空都是紅的。”

“只是這樣?”

言落月松了口氣,又有點不解:“那你為要停頓那久?”

這并不是一句指責。

但巫聽了,還是覺自己不該發愣,有點慚愧地低下了頭。

“我沒到……沒到時間過得這快。”

之前的日子裏,他每天行于杳無人跡的曠野。倘若饑餓,就尋覓妖獸捕食下咽;若是困倦,就鑽回洞『穴』補充睡眠。

如此日複一日,複一。

一天裏有十二個時辰,一個時辰裏有八個刻鐘,一刻鐘包含一個半盞茶,一盞茶又是一千六百六十六個瞬間。

陰暗『潮』濕的山洞裏沒有滴漏,也沒有日冕。

唯有望着山洞前一寸寸偏移的石影、聽着北風穿過嶙峋石孔的聲音,像是經歷了伏魔之戰從開始到結束那樣漫長的光陰,直到陽光的餘燼從洞口撤去,換上明月溫柔的清輝,才算是又熬過了孤獨又完整的一天。

所以,剛剛發生的事,對巫來說。簡直是難以象的。

時間怎就像是被人套上了神駿的白駒,一下子疾馳得這樣快?

前一刻仿佛還是明亮的下午,他正圍着陣法的痕跡團團『亂』撞。

一眨眼倏忽就到了傍晚。

他只來得及和她見上一面,共走上一段路,收好被贈送的點心,和她說了四十八句話……一個下午的光陰,就流水般匆匆過去。

白紗之下,巫眨眨眼睛,覺有點茫然。

在他的頭頂上,旋渦的猩紅漸漸愈發鮮豔的天幕融為一,由穹廬鑄就的巨大指針消隐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鋪如赤海『潮』生的漫漫天『色』。

沒有了旋渦能用來辨識方向,他決定暫時休息,等到明天旋渦重新浮現時,再做打算。

對此,沈淨玄略有一點不意見。

她『性』格簡單幹脆,行事風也是一樣的直來直往。

沈淨玄用樹枝在地上畫了條朝着不方向的細線:“要不然,我人先分頭探索一番,過兩個時辰再回此地集合,怎樣?”

“……你不行。”

“淨玄,我有點累了,咱還是先過了今夜再說吧。”

言落月來以為,自己委婉的阻止已經非常及時。

畢竟用腳趾頭都能推斷出來,兩個時辰以後,沈淨玄百分百就走丢了。

沒到巫在聽到這個提議後,一票否決的速度居然比她還快。

言落月敢用“羞答答的含羞草靜悄悄地開合”打賭,沈淨玄并不認識巫,或者說,她單方面對巫沒有任何印象。

但巫對沈淨玄的了解,好像不止是萍水逢而已。

這就有點奇怪了。

言落月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問他:“說起來,你之前就認識淨玄嗎?”

她一開口,比條件反『射』還快,巫來就筆挺的腰杆,當即又往上拔了拔。

巫:“我不認識。”

言落月點點頭。

巫的這個反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畢竟,人雖然只處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但沈淨玄的路癡已經是有目共睹。

若要強行用這個理由解釋,那也能說得過去。

只是巫表『露』出的某些态度,讓言落月起了探尋之心罷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鐘,巫又補充道:“她不認識我,但我經常見到她。”

言落月:“诶?”

提起這個話題,巫自從見面起,就一直波瀾不驚的語氣裏,終于增加了一分不可議的緒。

“澤地、樹洞、山腰、草甸,甚至是湖心……無論身處何地,我都能經常看見,淨玄師父正在『迷』路。”

這幾來,他離群索居,盡量出在最荒僻、最稀少人煙的那些地方。

只是有一個現象,實在令他百不得其解。

那就是,這位淨玄師父——她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為她宛如一顆漫山遍野、随處可見的野蘿蔔那樣,有坑的地方就有她。

不管他隐匿在哪個凄清少人的天涯海角,都會時不時地看見這位淨玄師父,一邊『迷』路,一邊自由自在地撒丫子奔跑。

及此處,哪怕隔着層層疊疊的布條,哪怕眼睛上還罩着一層隔絕視線的白紗,但言落月還是覺,自己看清了巫身上散發出來的,深深的茫然。

言落月:“……”

要不是知道沈淨玄自己也說不清,言落月真心晃着淨玄的肩膀問問:你這些,都『迷』路到地方去了啊?

另外,淨玄『迷』路已經夠神奇了。

巫你分明不『迷』路,還時不時能碰上她……你又是因為原因,才會漂流在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啊???

話題中心,正在被兩人熱烈腹诽的沈淨玄偏過頭來,沉靜的氣質中,帶着一絲隐隐的錯愕。

“嗯?”她語氣裏略帶一抹遮掩得很好的訝異,“貧尼『迷』過路嗎?”

言落月:“……”

巫:“……”

完蛋了,放棄吧,師父已經沒救了。

———————————

人輪流守夜,度過了一個有點漫長的夜晚。

不過,雖說上是輪流守夜,但在巫負責守夜之前,沈淨玄和言落月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交替着保持清醒,把這段時間撥了過去。

不知巫是否察覺到她的防備,但他始終也沒有說。

言落月醒着的時候,用長長的睫『毛』蓋下做遮掩。

她從眼皮的縫隙裏看過去,只見巫坐在火堆旁,全程背對着她的方向。

巫一直很安靜地坐着,既不像沈淨玄那樣會默默念誦經文,也不像言落月一樣,會無聊地用樹枝撥動火焰。

他的态來就介于兒童和少之間,在那種團成一個半球的坐姿下,身形瞬間就縮水了一大截。

顯得愈發伶仃無助,好像當真是一只正在孤獨流浪中的木乃伊。

當晚是個平安夜,風平浪靜,一切如常。

等到第二天淩晨,淺紫『色』的旋渦再次浮現于天幕,整頓完畢的人再次上路。

不知是否因為這個“窩居”已被魔族廢棄久,他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活着的魔物。

最多只碰上過兩次魔界特有植物,都是不帶攻擊『性』的那種。它都由巫發現,單獨指出來,給言落月和沈淨玄做了介紹。

又前行了一段,言落月忽然望見遠處有一片桃花林。

詩句有言:人間四月芳菲盡。

深秋時分還能盛開的桃花,自然非常奇怪。

再加上他這一路走來,完全是“緣渦行,忘路之遠近”,如今一擡頭“忽逢桃花林”,可以說是很有《桃花源記》內味兒了。

言落月一邊這着,一邊下意識撥動了腰間的草編挂墜。

在那只看不出具形狀的草編工藝品裏,火苗粉粉正安靜地呆着。

随着腳步漸漸接近,巫也認出了這片桃花林的真身。

“它是搖幻樹。”

傳說裏,能夠搖下金錢的寶樹叫做搖錢樹,那現實中,能夠搖落幻影的植物,自然就被稱為搖幻樹了。

在辨認出這種植物來歷的瞬間,巫非常果斷地把頭往下一低。

下一秒鐘,言落月就知道了他這番反應從何而來。

只見眨眼之間,搖幻樹的枝頭上的缤紛花朵化虛無,取而代之的,是把樹枝都生生壓彎的千百尊伏魔金剛像。

言落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見那些伏魔金剛身上,俱都散發出聖潔的金光。

金剛法中生出四只手臂,一手托紫金缽,一手持降魔杵,一手抓股戟,一手握持物刀,雷電宛如龍騰蛟視,環繞佛陀周身,一望即知是百魔不侵的莊嚴尊貴。

而細觀這些伏魔金剛的模樣——她全都長着沈淨玄的臉。

沈淨玄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腕輕輕一抖,念珠就從手臂滑落至虎口上卡住。

她雙手合十,謹慎地倒退半步,将言落月和巫護在身後。

“阿彌陀佛。”

随着沈淨玄沉靜的念誦,樹上幻影又是一變。

只見千百條枝桠上,結出千百個十字路口。

在言落月和沈淨玄震撼的目光中,這些十字路口漸漸地合并成一條,并且道路正中還屹立着一個标清了東南西北的方向牌!

言落月:“……”

沈淨玄:“……”

這下子,即使不用巫講解,言落月也能看出來:搖幻樹制造的幻影,多半反應了人心中的追求和欲./望。

如果說,淨玄的追求是得證大道,以及道路千萬條,全都變一條。

那,不知她的追求和欲./望又是?

千分之一秒內,這個念頭從言落月的腦海中瞬息閃過。

緊接着,所有人随之看到,樹上結出的幻景又發生了變化。

枝頭上,先是結出了數不清的靈石和珍惜材料,噼裏啪啦地往地下掉,金碧輝煌的富貴閃光幾乎晃瞎人的眼。

緊接着,場景一轉,又變成了言雨姐姐溫柔而安心的笑容。

每根樹杈末端,都挑起一個幻象窗口,就好像數不清個電視在時播放。

無數個“言雨”在幻景中信誓旦旦地保證:“妹妹雖然走丢了一夜,但現在回家了就好,放心吧,我一定不揍你。”

啊這……這幻景未免也真實,能反應當前況,過急人之所急了吧?

言落月:“……”

大概是察覺到了言落月腳趾摳地的尴尬,枝頭幻景又是一變。

時而是言落月和兩個哥哥在課堂『摸』魚,眼神裏寫滿了躍躍欲試的搞事之心。

時而又是言落月跟沈淨玄一起出,這次,沈淨玄變成了主動帶路那個,而且找方向一找一個準。

再時而,畫面又變成了送給言落月草編的江先生。

這一次,江汀白終于編出了一個端正完美的藝術品,師生之間顧而笑,全都忍不住流下了辛酸而動的淚水。

直到最後,搖幻樹的幻景,終于在一個畫面上定格。

由于這次的幻象實在長長長了,導致他雖然站在十步之外,但迎風招展的幻象,還是遞到了緊緊低着頭的巫眼前。

“……紅緞帶?”巫有點不确定地問道。

“……紅頭繩?”沈淨玄略微不解地念出了物品的稱。

他兩個都不明白,一條紅綢子,為何會成為言落月刻骨銘心的執念?

言落月:“……”

望着“紅緞帶”上不斷閃現的+100000、+100000、+100000字樣,言落月都明白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非常不好意地把眼睛埋進手掌裏。

“這其實是個誤會。”

這真的是個誤會。

搖幻樹上結出的東西,既不是紅緞帶,也不是紅頭繩。

那是言落月夢寐以求的血條啊!

視線一經切斷,搖幻樹上的千萬幻影,當即就消隐無蹤,又變成了最初盛放的桃花林模樣。

言落月人背過身去,專心致志地聽巫開起科普課堂。

雖然目前為止,巫的立場尚不明确,身份也還是個未知數,但他對于魔界物種的了解,是真的入木分、有理有據。

——雖然因為這一點,讓他的立場顯得更不明确,身份也更加未知了……

“這片搖幻樹林,距離它栽下時,應該尚且不足十之數。”

在巫的講解裏,搖幻樹是一種生長得頭越長,就越厲害的植物(言落月:聽起來跟我有點像)。

舉個例子。像是他所見的這片搖幻樹林,時搖落成千上萬個幻影,雖然看起來特別有排場,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沒有誰會真正上當。

而真正枝繁葉茂、歲月悠久的搖幻樹,并不會這樣外行。

它只會呈現出一個幻影,并且甚至可以挖掘出人內心深處,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憧憬或渴望。

按照巫的說法,搖幻樹林呈現出的影像,只配叫做幻影。

生長不足百的搖幻樹,一時間裏只能針對一個人編織幻象。

一如剛才,樹梢上掉下伏魔金剛時,言雨言幹就不見蹤影。

等幻影裏呈現出江先生和他的草編,搖幻樹就不再針對沈淨玄,浮現出十字路口的幻象。

但壽命更為悠長的搖幻樹,卻是能夠編織出一場大型幻夢。

所有人在其中看見的、聽到的都是一樣毫無破綻的場景,直到讓人在其中完全『迷』失,它才會『露』出自己猙獰的真實面目。

“……等等,猙獰的真實面目?這是意?”

言落月舉手打斷了巫的發言。

巫愣了一下:“我剛剛沒有說嗎?搖幻樹是一種食肉植物。”

言落月:“……你沒說啊!”

言落月震驚地轉過頭去。

只見背後的桃花林仍舊如夢似幻,含脈脈地擺動着柔軟的枝條,絲毫看不出肉食『性』植物的『性』。

這讓言落月飛速聯起各種“花朵之所以開得豔麗,是因為泥土下埋着屍”的傳說故事。

“它是食肉植物,會緩慢地把獵物絞纏起來,直至困死。”巫急忙補充道,“不過,正因為它自身沒有制敵的力量,才會采取用幻術引誘的方式。”

也就是說,哪怕他大搖大擺地走進搖幻樹林裏逛一圈,這些植物也不能把他怎樣。

話雖如此,但在“食肉植物”的标簽下,這片絢爛豔美的花林,仍然沾染了一絲難言的危險。

言落月覺,做龜還是以穩重為先,不要主動死為好。

經過商量,人決定,暫時不要進入『迷』幻樹林探索。

因為有一個問題是顯而易見的:

魔族已經從人界退走千之久。但眼前這片搖幻樹林,卻還不足十。

那,是誰把它種下去的?

即使是舊有的搖幻樹随風播下種子,積累月,在此形成一片樹林,那也說明了樹林的最深處,至少有一棵生長了将近千的搖幻樹。

言落月他的目的,僅僅只是要找到這個窩居的出口,還不直接挑戰活了好幾千的boss。

所以在讨論過後,人一致決定,先探索這個窩居的其他部分。

如果實在找不到出口的線索,那就再來深入這片搖幻樹林。

确定目标後,人從搖幻樹林前有序撤離。

這個選擇看起來非常正确。

因為往搖幻樹林的反方向前進一段路後,人終于碰到了除他之外,在窩居中的第一個活人。

那是個書生模樣的修士,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穿一身幹幹淨淨的玉『色』儒衫,手裏還持着一卷木簡狀的法器。

在察覺了對面的氣息後,雙方都選擇謹慎前進,過了一會兒才見到彼此的面。

幾乎在看見言落月人的一時間,書生便防備『性』地把那卷木簡抄在身前。

主要是,他人的組合就很奇怪。

輕的尼姑、還不足以稱少女的姑娘,還有一個身高介于她之間的繃帶怪人。

以人類貧瘠的象力,确實很難出他是怎組隊的。

最讓人防備的,大概就是巫了。

在旁人眼中,他打扮得奇奇怪怪,渾身上下纏得密不透風,甚至看起來頗有幾分湘西趕屍的神秘背景。

——當然,巫肯定不是趕屍人出身,他看起來更像是被趕的那個。

“敢問……”

書生猶豫了一下,還是采取了最直白、最令人放心、答案最不容易引起誤會的說辭。

他大膽問道:“敢問幾位道友,到底是不是人啊?”

這個提問方式,誰聽了不會誇他一句高商。

巫:“……”

沈淨玄:“貧尼正是。”

言落月:“……不好意,不是呢。”

她是個龜妖啦。

書生:“!!!”

經過一番坦率交談,雙方深入地交換了意見,勉強達成了共識。

終于,書生猶猶豫豫地和他彙合到了一起。

言落月放眼打量,只見書生發髻用一根木簪束起,腕上帶着一只打磨光滑的木镯,腳下踏着兩只木屐,頸上一條紅線,挂着個雕工精致的木質佛像。

如果不是格外鐘愛木制品,來就是跟江先生一樣清貧。

“在下吳春輝。”書生彬彬有禮地人做了個自我介紹。

“今日來只是照例在周邊搜索,沒到又有道友誤入此地……請位跟我來吧,路上容在下詳敘細。”

比于還在探索未知地圖的言落月人,對于這片窩居,吳春輝顯然駕輕就熟。

關于在哪裏直走、哪裏轉彎、哪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可以當做路标,他都特意為言落月等人指了出來。

在路上,伴随着吳春輝的敘述,言落月人也漸漸梳理清了他的故事。

按照吳春輝的描述,他和其他誤入此地的修士一起,在窩居裏共設立了一處聚居地。

聚居地的所有修士裏,吳春輝和他的妻子是最早誤入這片奇怪空間的。

至今為止,他被困在此地,已有四個月之久。

這段時日裏,吳春輝和妻子積極探索周邊環境,幾乎走遍了奇異空間的每個角落,陸陸續續又遇上十多個誤入此地的修士。

于是他齊心協力,共在安全之處建立了一片和平之地。

大概做成這件事讓他很有成就,吳春輝滔滔不絕地給人介紹。

“因為大家都是煉氣修士,不能斷了五谷飲食。我幾番嘗試後,發現地下有一種神似頭顱的植物塊莖可以食用。”

……等等,聽描述,那不就是人果嗎?

言落月的表有點變形。

第一個慧眼看破它其實是種食物的人,究竟懷抱着怎樣發人深省的路?

吳春輝又自豪地介紹道:“我還劈了一些無害的樹木當做柴火,除此之外,也用木頭制造了桌椅、床鋪、打磨了一些日常用件。”

至于為日常用品都要手工打造,而不提前放進儲物袋裏備好?

咳,這不是囊中羞澀,一直買不起儲物袋嗎?

言落月:“……”

言落月越聽,越覺得這個吳春輝從手工愛好,到貧窮程度,都跟江先生莫神似。

若說兩者間有區別,大概就是在實力上,吳春輝要菜上很多。

吳春輝将聚居地的生活描述得欣欣向榮,一團和氣。

脾氣最為耿直的沈淨玄聽了,不由得點點頭。

“常言道,衆人拾柴火焰高。施主如此樂觀能為,最後的結果必然不負衆托。”

聽見師父誇贊自己,書生不好意地低頭笑了笑。

他的手不自覺地觸碰上頸間懸挂的佛像,指尖來回摩挲,眉目間的神『色』,也無聲無息地柔軟下來。

有個講究叫做“男戴觀音女戴佛”。

吳春輝一個文生,項間卻佩戴着一個佛像,料來多半是由愛妻轉贈。

很是珍惜地将木佛像虛攏在掌心握了握,吳春輝笑着開口。

“其實我剛落到這片神秘空間中時,遠沒有此時這樣淡定自若。我踏遍自己能找尋的每一處角落,也不曾遇見一位道友,幸好夫人不離不棄,始終陪伴着我。”

一提起自己的道侶,吳春輝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沉纏綿下去,原清秀的輪廓越發顯得缱绻柔和。

吳春輝唇角含笑道:“這裏雖然荒涼無人,我卻和她度過了一段今生難忘的美好時光……也正是這次奇妙的經歷,讓她懷上了我的孩兒。”

聽到這裏,言落月動先是一頓,然後飛快地眨起了眼睛。

等一下,打住!不要再喂狗糧了!

我個人裏面,一個是出家人,一個是龜龜,還有一個雖然身份不明,但也多半未成。

你現在談論的話題,也是我可以不花錢就可以聽的嗎?

吳春輝張了張口,還再說,忽然意識到,臨一腳踩了急剎車。

“咳……抱歉,我有些忘形了。我夫人如今身懷六甲,我總是不自覺地念着她。”

“無妨。”沈淨玄平靜地說道,“無緣大慈,大悲。夫妻異形,正是我佛推崇的正道。”

言落月往左邊看看,覺尼姑多半沒聽出吳春輝話裏的車尾氣味兒。

巫也點點頭:“夫妻恩愛百合,這是好事。”

他雖然說着溫暖的話,但口吻一聽就是在毫無地背書。

鑒于木乃伊連“巫”字裏的兩個“人”都會形容成“兩個杈杈”……

言落月非常懷疑,這個說法大概是他從某書裏原封不動抄下來的,根就沒理解過其中含。

嗯,好吧。聽起來,巫也沒往不正直的地方過。

言落月自我反省了一下:不和諧的竟是她自己。

一行人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吳春輝口中的“聚居地”。

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被困于此的修士,自發用木頭制了桌椅。

一進聚居地裏,人先看到四五張桌子,十來條長板凳。

凳子上随意坐着十來個修士,五一桌,正熱火朝天地說着。

這種粗糙親切的桌椅制式,倒讓言落月起月明集上的各種吃攤子來。

一到月明集,言落月便愈發覺得眼前的場景很熟悉,不由得肩膀放松,微微一笑。

恰好還有一張桌子是空的,吳春輝便邀人上前坐下。

至于他自己,則先進入一處挂了簾子的石洞,去尋他的妻子。

随着吳春輝的身影離開,在場的氣氛驟然一靜。

不止言落月他在暗自打量聚居地裏的修士,這個聚居地裏的修士也在打量言落月他。

過了一會兒,似乎看他的,弱的弱,輕的輕,光頭的光頭,都不具備威脅,大家之間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下來。

有人主動走上前打了個招呼。

他長着一張言落月看着覺得有點面善的臉,沒準曾經在哪裏遇見過。

“嘿,你也是一腳踩空,掉進來的?”

來者一邊問着,一邊警惕地往巫臉上多看了一眼。

面對外人的應對策略,人早在路上就商量好了。

這也是為從遇見吳春輝開始,言落月和巫都很少接話,只有沈淨玄跟他一問一答。

言落月動用自己豐富的編寫人設經驗,給人每人安排了一個劇。

其中,沈淨玄的人設,是人美心善、明快爽直的尼姑。

她初出茅廬,經驗淺薄,既沒有徒手薅掉過采花賊,也沒有噠噠噠噠噠地幹./死過一頭魔物。

——出家人慈悲為懷,怎會無緣無故,喊打喊殺。更不可能又是問候對手老祖,又是嘲諷魔物他媽。

她只是個好心撿到兩個孩子,要送娃娃回家的尼姑罷遼。

至于巫,他是個天生身患怪病的可憐孩子,不能曬到日光。

因為這奇怪疾病的緣故,他沉默寡言,不善人交流,八棍子也打不出一聲噗。

——別杠魔界裏根沒有日光。杠就是紫外線也算日光。

至于言落月,她當然就是個平平無奇,笑容甜甜的妖族姑娘啦。

面對陌生修士的問題,言落月羞澀一笑,巫默然不語。

唯有沈淨玄撚動佛珠,慈悲地垂下眉目:“阿彌陀佛,正是如此。貧尼路遇兩位施主,如今心願,只有送他兩個回老家而已。”

對面的修士就呸了一口:“唉,這鬼地方。”

又轉頭贊美沈淨玄:“法師當真有大慈悲。”

沈淨玄直直地看向他,目光如炬:“貧尼方才聽吳道友提到,你已經探遍這處空間,那為何施主還會被困在此地?難道這裏就沒有出口嗎?”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半側過身子,正好面向巫和這個修士中間。

不熟悉的人可能以為,沈淨玄是出家人,言談舉止都講究禮節。

就像講究禮節的和尚和女施主說話,多半會微微側開半面一樣,沈淨玄也側開了那位男『性』修士。

只有言落月知道,根不是那回事。

尼姑轉身的目的,不是為了避開男修,而是為了朝向巫。

但凡男修給出“這鬼地方根沒有出口”,或者“我來的地方就是出口”之類的答案,跟巫給出的科普發生沖突……

那,沈淨玄怕不是當場就要把巫的腦袋打飛。

沈淨玄:別以為行一段路後,我就會放松警惕。可靠的尼姑,關鍵時刻總會記得你最初的可疑。

笑死,淨玄的暴躁人設,真是從未崩過。

幸而這男修愣了一下,很快就抓抓頭發。

“确實是有個出口的,但我走不到那啊。”

很好,就是這句話,保住了巫的腦袋。

沈淨玄揚眉:“施主,此話怎講?”

修士嘆了口氣,遙遙地向他剛剛離開的那片搖幻花林做了個手勢。

“實不瞞,我選中此處為聚居地,并不是偶然。早有離開此地的前輩修士給我留下寄語,一來指出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二來則是指出脫離的方法。”

“但前輩指出的脫身之處,正在那片極其詭異難走的花林裏。”

“我也曾組織人手探索過幾次,最後非但無功而返,而且甚至還失去了幾位道友的行蹤。”

講到此處,修士也是心酸難辨,只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別無他法,只好選擇在此停留一陣,慢慢打算——然而吳道友的妻子已經快要臨盆,只怕難以再等,我也是左右為難啊。”

修士說得很動,也很無奈。

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言落月人卻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巫雖然雙目遮在白紗之下,但也心有靈犀地用手指在桌上一劃。

按照吳春輝所說,他是四個月前誤入此地,而他妻子的腹中孩兒,也是在這期間懷上的。

但怎一轉眼,這位吳夫人就臨近分娩了?

修士介紹況的時候,人的眼睛也沒閑着。

他左看右看,把這片聚居地的環境和人員盡收眼底。

修士交流了幾句,就被招呼了回去,言落月他并未挽留。

等這位大哥坐回人堆裏,指着他的方向和其他人分享着時,個人努力地彼此湊近了一點。

“我先問一個問題。”言落月聲說道,“咱個,是不是都去過月明集?”

她的答案自然為“是”,沈淨玄也跟言落月一起去過。

至于巫,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我去過。”

“很好,我原有個猜,現在它已經被證實一步了。”

言落月吐出一口氣,手指微妙地朝某個方向偏了一下:“這個,是我的第二個問題。”

沈淨玄撥動佛珠:“貧尼覺,落月說的,和我所的是一句話。”

人之中,有兩個人都故意吊足了胃口。

只有巫是個老實孩子,未曾故弄玄虛,就直白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距離他最遠的那張桌子。

巫:“為這裏會有個女孩?”

被巫搶了臺詞,沈淨玄搖搖頭,深顯佛不急不躁的平和風範。

沈淨玄:“為這個女孩,長得這像落月時候?”

言落月左右看看,發覺隊友已經一個蘿蔔一個坑地占據了提問位,只給她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為這個女孩,要打扮成這個樣子?”

要知道,關于這個問題,言落月從一發現這個女孩起,就很好奇了。

因為這個看起來只有一兩歲大、容貌和言落月幼時極其肖似的姑娘,打扮得實在離譜了!

她腦袋上帶着兩個雪白的絨球發飾,這無可厚非。

她左右手腕上,各自繞着一圈雪白的狐絨腕帶做裝飾——這樣的萌物,也屬于個人穿衣風格。

但這姑娘渾身上下,都裹在『毛』茸茸、白乎乎、圓滾滾的狐裘裏面,就實在讓言落月無法理解了。

這才剛到秋天呢,哪個家長這二百五,給孩子從頭到腳穿了一身皮草啊?!

仔細一看,這女孩的氣質居然比沈淨玄這個佛弟子還要聖潔數倍,面孔更是瑩瑩生光,她一笑起來,就像是一輪對人間灑下柔輝的月亮。

“——現在,我有第個問題了。”

言落月笑盈盈地轉向巫,不緊不慢地擡起一只手撐起下巴。

“謝謝你之前給我講解搖幻樹的特『性』——所以說,在我的時候,咱是不是曾經見過?”

生長千之久的搖幻樹,可以呈現出時将衆人拉入其中的幻景,也可以編織出人內心深處,連自己都未曾覺察的憧憬和向往。

不是言落月自戀或自誇。

但她好像真的猜出來,巫究竟是誰了。

“……”

端坐在凳子上的巫,不自然地彈動了一下。

他回憶了一遍剛剛發生的對話,忽然通了某個關節。

後悔失言般,巫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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