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衣
第31章 青衣
聽葉子應得敷衍,風雅有些洩氣,擡頭本想抱怨兩句,卻見葉子單手撫在胃上,有些不适的模樣。便也顧不得其他,急切道:“怎麽了,可是身子還不舒服?”
“沒……沒什麽,就是剛才吃花生米,有些被撐着了。”葉子越說聲音越小。
得此答複風雅有些哭笑不得:“你呀,吃個花生米都能撐着。”但也不忍過多取笑,體貼道:“此時天色尚早,不如我們去城中逛逛,消化消化。”
兩人上次來平陽城時,一心撲在如何對付八岐樓上面,還未來得及靜下心來好好地欣賞一番這城中的風光。如今距離名劍大會正式開始還有兩日光景,倒是難得有閑暇能在城中好好逛逛。
平陽城的美食在全國都是一絕,除了之前在來鳳樓領略過的名菜,就連街邊的小吃也是形狀各異,令人垂涎。可惜葉子此刻只能看,不能吃,只能揉揉隐隐犯疼的胃,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風雅悄悄地打包了兩樣葉子餘光停留最久的小吃,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沒走幾步,卻見前方一群人簇擁着一個攤位,堵住了兩人前進的通路。
“來一來,瞧一瞧,本屆名劍大會英才擂、豪俠擂魁首押注了,賠率透明,童叟無欺。”
“豪俠擂阮霸天押二賠一,關天雄押一賠一,沈萬年押一賠三……”
“英才擂風雅押五賠一,宋河明押一賠二,薛皓文押一賠四……”
原來是有人趁這次名劍大會擂臺賽玩起了私人賭局,攤位上放了大大小小的名牌,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都被擺了上去,賠率低的自是熱門種子選手,賠率高的便都不太被看好。畢竟是在平陽城附近幾年難得一見的盛事,無論是市井百姓還是江湖游俠前去湊熱鬧的都不少。
“風雅押五賠一,想不到你還挺熱門的,看來之前請說書人吹牛的銀子沒白花。”葉子望着風雅笑吟吟道。
“什麽叫請說書人吹牛,我那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在事實的基礎上做了一點點加工罷了。我賠率低主要是靠實力讓大家心悅誠服,這說明他們有眼光。”風雅不服氣地反駁道。其實平日裏她并不在意這些虛名,可一遇到葉子,便跟小孩子似的十分要強。
“好啦,我知道你是有實力的。”葉子見風雅是真急了,伸手上前想要安撫,卻倏然停在了半空。
風雅見狀上前一步,将自己的食指放在葉子手心。天見可憐,這是她倆這十幾日來第一次有了身體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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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突然多了細膩溫潤的觸感,葉子愣了一下,但這次并沒有縮回手,而是虛虛握住風雅的食指,尋了個話題道:“那實力卓絕的風雅女俠,你要去押注自己嗎?”
風雅見葉子這次沒有排斥,又悄悄湊近了一些,仰頭無所謂道:“算了,我又不缺銀兩,押注自己勝之不武。再說,那兒那麽多人,萬一不小心被認出來了,那多不符合我一向謙虛低調的形象啊。”
葉子:……
算了,有的人是真的不能誇。
兩人正準備離開,卻見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一個衣着破舊的婦人死命拽着五大三粗的壯漢,嘴裏呼喊着:“那是給女兒治病的錢,你不能又拿去賭了啊。”
莊家見這對夫妻在自己的賭桌前拉拉扯扯,不耐煩道:“還押不押,不押注就快走,別擋着別人。”
“押,我有銀子,全部押薛皓文,到時候賠四倍對吧。”壯漢說着便從衣兜裏掏出錢袋欲往桌案上放,卻被婦人死死拽住了手。
“不能押不能押啊,這是我們家最後的家底了,要沒這些錢,女兒的命都保不住了”婦人哭得凄慘,雜亂的頭發和臉上的淚水糊作一團。
“沒錢就別湊熱鬧了,回去吧。”
“連自己女兒的命都不顧,什麽人啊。”
“別老擋在這兒啊,我們是來湊樂子的,不是來看什麽家庭倫理戲的。”
……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多,本以為壯漢會知難而退,不料他見這麽多人在瞧自己的熱鬧,自覺面上挂不住,便将氣都撒在了無辜的婦人身上,一巴掌将婦人扇倒在地,擡腿便往她肚子上死命地踹,嘴裏的罵聲更是不堪入耳:“臭婆娘,平日裏礙手礙腳,現在還管起老子來了。除了能生出個賠錢貨,你還能幹啥?那賠錢貨沒了就沒了呗。”
太過分了!
風雅此刻也顧不得什麽謙虛低調了,上前欲給壯漢一些教訓,卻見壯漢痛呼一聲,抱着剛踢人的那條腿在地上打滾,一邊打滾一邊慘叫,形狀醜陋至極。
葉子瞧風雅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佩服:隔着這麽多人暗器都能打中?
“不是我。”風雅盯着人群,想要瞧瞧是誰先自己一步仗義出手。
空氣中突然滲入一縷清香,讓方才還因為這出鬧劇而內心躁動的衆人感受到一絲寧靜。一青衣女子款款步入人群,姿态輕盈,或者說飄入人群更為妥帖。
在場多是草莽百姓,何時見過此等絕色,簡直就是女神仙,一時都被迷了眼,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
卻見青衣女子停在打滾的壯漢身邊,面上無喜無怒,目光落在地上那醜态百出的身軀上,仿佛只是瞧着一只蝼蟻,輕啓檀口,聲音卻是如流水般溫柔:“你這好手好腳如果只能用來欺負女人,那便都廢了吧。”說話間壯漢原本完好的雙手和另一條腿上也都各出現了一個血窟窿,鮮血呈井噴似的湧出,他整個人只能像一條瀕死的魚一般在地上翻滾。
衆人被眼前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這哪裏是什麽女神仙,分明是個女修羅啊!
若說那壯漢毆打自己妻子還能歸算于家務事,這女子在城中公然重傷普通百姓,于情不符合江湖道義,于理也不符合辰國法規。然而見識到了青衫女子的雷霆手腕,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質疑。
青衫女子一把拉起被吓到呆滞的婦人,摸出兩張銀票遞與她道:“此等男子不值得托付。”說完一揮衣袖,飄離人群,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衆人圍觀了這樣一幕驚心動魄的鬧劇,覺得又驚吓又晦氣,也沒了再押注的心思,紛紛呈鳥獸狀散去。
最後攤位前除了幾個好奇心特別旺盛的路人,便只剩下仍處于失魂落魄的婦人和已經痛得動不了的壯漢。風雅來到婦人身邊,輕聲問道:“你是如何想的,是想要女兒,還是想要丈夫?”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但我不能沒有女兒。”婦人平日裏逆來順受慣了,對丈夫的打罵早已習以為常,本以為自己忍讓些日子便能湊合過下去,不承想他竟能連自己親生骨肉的死活都不顧,婦人一時之間陷入了迷惘。
“我知道你的選擇了,跟我走一趟吧。”風雅給了其中一個路人兩塊碎銀,讓他将快要昏迷的壯漢背到平陽城衙門。其餘幾個路人也一人給了一塊碎銀,讓他們跟着去一趟衙門做個人證。
這幾日平陽城來了許多江湖人士,知府大人是一刻也不得空隙,生怕自己管轄之處出了什麽亂子,頭頂烏紗不保。是以在瞧見風雅敲驚雷鼓時被吓得一咯噔:又是一個江湖人士,後面還跟了這麽多人,還有人重傷昏迷,我的個老天爺,這又是出什麽大事了!
“大人,這對夫妻要和離。”風雅開門見山道。
和……什麽和離?知府大人一愣:弄出這般陣仗就是一對百姓夫婦要和離?
風雅讓随自己前來的人證,将在賭攤前發生之事前因後果都講述了一遍。知府也認識這個壯漢,是個不服管教的油痞子,賭博酗酒打老婆,平日裏倒也沒惹出什麽大事,所以就懶得搭理。如今見有人要替他老婆出頭,看上去來頭還不低,索性順水推舟批了和離書,讓兩人當堂畫押。
風雅見和離書已到手,又補充道:“依照辰國律法,毆打婦孺,根據傷情程度,判關押三至二十日,杖責十板至三十板,賠付銀兩十兩至一百兩。依我看來,這婦人身上的傷應屬于甲等,就判個關押二十日,賠付一百兩,出獄後杖責三十板,您意下如何?”
“這個……”知府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壯漢,心道你這不是給我找麻煩嗎?再說辰國有這條律法嗎?這種邊角律法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怎麽會記得清楚。
風雅看出知府的猶豫,繼續道:“若地方官員在斷案時故意包庇輕判或不判,屬失職之罪,根據案情重要程度,輕則記過一筆……”
“停停停,我判我判!來人,将這名男子收押大牢。”事關仕途,對于這條律法,知府倒是背得滾瓜爛熟:輕則記過一筆,重則削官去爵。
這平陽城知府平日裏案子判得渾渾噩噩,唯有一個優點:有眼力勁兒。他見風雅一身江湖名士打扮,卻又能将辰國律法信手拈來,必不是個簡單人物。不過就是一起普通的市井糾紛,她說怎麽判就怎麽判好了。
出了衙門,風雅将判決書與和離書一起遞與婦人,囑咐道:“往後你恢複一人身了,便好好照顧你女兒吧。若那人還有命出來撒潑,便拿着這判決書來找知府。就算是為了你女兒,也不可再繼續逆來順受了。”
婦人欲要下跪給風雅磕頭,卻被一把攔住,于是含淚道:“恩人的話我都記住了,我想明白了,作為一個母親,無論如何都應該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能這麽想最好。”風雅将一袋銀兩遞給婦人:“銀票兌換銀兩需耽擱時間,孩子的病慢不得。”
目送婦人離去,葉子感慨道:“世間皆苦,唯有自渡,希望那位大嬸能夠真正地明白吧。不過說起那名青衣女子,年紀輕輕卻是功夫了得,隔着那麽遠的人群,都能以氣勁傷人。”
“狠辣有餘,周到不足。”見葉子對那青衣女子如此贊賞,風雅不以為然道。
“你該不會是不甘心人家功夫比你好吧。”葉子玩笑道。
“沒這個必要。”風雅撇撇嘴:“不過她有一句話倒是說得不錯。”
此等男子不值得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