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朝廷居然派出明铨帥軍馳援密川!
“不可能,我的大哥如何能帶兵打仗,他科舉出仕,自幼讀的是儒家經典。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小皇帝不可能拿出五萬禁軍開玩笑,送他出京。”明玉突然失控地站起身來,急得團團轉。
“作為主帥運籌帷幄,并非一定要上戰場,明铨大哥的性命定然無憂……”黃育芩連忙站起身,拉住明玉安撫。
不知小皇帝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朝中悍将名帥不多,卻不至于小皇帝派出明玉的大哥。
黃育芩将懷疑的目光投向面前低頭半跪的探子,
“明玉身為大理寺卿,為何會突然得了小皇帝的旨意帥軍出城!若是瞞報誤報,贻誤軍情,唯你是問。”黃育芩突然轉頭厲聲喝道。
探子不知黃育芩的身份,只知道是将軍的重要幕僚。他往日只見過三兩面,印象中,他總是沉默不語地坐在角落裏,卻不知此時他為何對自己色厲內荏。
探子不明所以,連忙賭咒發誓,所言皆是探聽得來,絕無隐瞞。
“此番小皇帝啓用大理寺卿帥軍,屬下不知其中緣由,只知道此次出兵雖然號稱五萬,然而實則由各地征調而來臨時拼湊出來的禁軍部衆。”探子嗫嚅道,“屬下所說,千真萬确。”
黃育芩還要再問,明玉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只好住嘴了。
周明夷示意探子下去,見明玉心緒不佳,衆人又坐了一會,各自散去。
黃育芩小心地安撫明玉入睡後,悄悄地替明玉阖上屋門,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帶出一團白色的水霧,只見殘月升至半空,夜深了。黃育芩猶豫再三,終于下定決心,擡腳向着與自己屋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明夷居然沒有入睡,薄薄的窗紙透出一點暖融融的光。凜冽的北風吹響了嚴冬的哨聲,尖銳綿長,卻被開門聲打斷。
周明夷立在門框後,向黃育芩道:“快進來吧,外面冷。”
屋內放着一只火盆,暖融融的空氣立刻包裹住了幾乎在夜風中被凍僵的身體。黃育芩問道:“你早知道我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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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夷搖搖頭,道:“只有五成把握。”他替黃育芩倒上熱茶,把杯子塞到了黃育芩的手中。
暖意由手掌心一下子蕩開,黃育芩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來,自然知道我為何而來吧。”
“自然是想我了呗。”周明夷不假思索。
黃育芩忍不住翻了白眼,眼前的周明夷雖是日日相見,但能私下說話的場合卻屈指可數。此次自己來找他,卻又是為了明铨之事。
周明夷的下巴和嘴唇上露着青色的胡茬,白日裏不顯,在燈燭之下,只見一片青黑,看上去越發顯得老成,偶爾說起俏皮話,卻顯得尤為不搭。
黃育芩點點頭:“嗯,想你了。”
周明夷的眼睛倏然亮了,他握住了黃育芩的手,将杯子與黃育芩的手一起包在掌心。他發出低沉的笑聲:“既然你會想我,那麽你日後定要多多來尋我,別像今夜一般,若不是為了你的兄弟,恐怕你也不會想起我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
在永州時,周明夷與黃育芩反而更親密些,現在黃育芩以謀士的身份住在新城,周明夷曾經貼身監視的借口再用不上,只好替黃育芩另外安排了一間屋子。于是兩個人一個在院子東頭,一個在院子西頭,甚是避嫌。
“時間不早了,說說你的來意吧。”周明夷笑道。
“明铨若是被俘,還望将軍手下留情。”黃育芩開門見山道,“明家大哥自從任職大理寺以來,秉公辦案,鐵面無私,破獲的冤假錯案不計其數,是朝廷一等一的治世良才。天下人都認為他是黃相一黨,實則不然。”
周明夷露出好奇的表情。
“當年明大哥初出茅廬,因他剛直的性格,不善于人周旋,招惹了衆人的毀謗,也吃了不少暗虧,我爹愛惜他的人才,這才出面作保,自此之後,他的日子才好過許多。明大哥和塵同光,數次向我爹示警,手上卻還是幹淨的。”
黃育芩頓住了,眼神閃爍了兩下:“方才在衆人面前,我不好言明,可是你也知道明大哥在你爹爹的案子上,只是秉公辦案罷了。”
周明夷點點頭,算是認同了黃育芩的想法,黃育芩的心中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一夜北風後,黃育芩早起推開門,寒風撲面而來,旋即打了一個寒顫。黃育芩見屋檐上突然躍下一道人影,吓了一跳,等他定睛辨認,卻發現竟然是明一。黃育芩驚喜不已連忙上前,明一抱拳言明有要事禀告。
原來明一當初負傷後,黃育芩将她送回京中養傷,後來留在京中走動。黃毓蔚拔除了黃育芩埋在京城的釘子,一時無人可用,于是明一便自告奮勇地要走這一趟。
明一帶來了京中的消息,黃育芩連忙帶着明一尋到了明玉。
明玉面色憔悴不已,噩夢驚醒後便再無法入眠,瞪着熬得通紅的眼睛,連忙讓明一一五一十地道清來龍去脈。
黃徽文貪腐弄權,卻滑不溜手,小皇帝無計可施,于是在徐松壽的建議下,将黃毓苗送入吏部,等待日後拿住了他的把柄,借以敲打連坐黃徽文。
黃徽文豈會坐以待斃,在他的一番推辭拉扯下,黃毓苗入了戶部,在明源的手下,明源正是明玉和明铨的父親。
小皇帝曾經幾番暗示,令明铨捏造罪狀,欲将黃毓苗打入大理寺的牢獄內。黃毓苗由黃徽心耳提面命,不可張狂放縱,留人話柄,黃毓苗平日裏雖然糊塗,但是知道此事有人做局,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竟然真的毫無破綻。
明铨只得據實以告,小皇帝面上不顯,回頭與曹國舅商議。
當初明铨嚴辦了曹國舅的案子,招惹小皇帝與曹國舅不快。
曹國舅不滿明铨已久,添油加醋地私下向小皇帝痛斥明铨也是黃相一黨,當下便想出讓明铨挂帥的計策。
明面上是五萬禁軍,實則都是臨時征調拼湊而成,其中不乏老弱病殘,因此比起一幫由泥腿子組成的起義軍更為潦草簡陋。
“小皇帝豈不是令我大哥白白送死!”即便戰場僥幸生還,事後清算也免不了了。明玉怒而拍案,黃育芩連忙上前安撫,示意明一繼續說下去。
“如今五萬大軍南下,首當其沖的便是新城!大公子恐怕要直接對上這裏了。”
黃育芩和明玉商議過後,便帶上明一去見周明夷。明玉邊走邊小聲嘀咕,今日守衛的士兵多了些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黃育芩環顧四周,哨兵和巡防比往日多了一倍,禁軍還未壓境,城中就戒備起來了。
“周将軍果然領兵有術,若非城中只是寬進嚴出,恐怕連我都不得進來了。”明一感慨道。
黃育芩面色一凜,明玉同樣若有所思。
一盞茶後,黃育芩和明玉見到了周明夷,周明夷正在空曠的院中練劍,盡管天寒地凍,但是周明夷只身着一層薄薄的單衣,身周熱氣蒸騰。
黃育芩和明玉站在不遠處只等了一會,看見周明夷收劍回身。
“周将軍,你真該多穿一些,如今大軍壓境,若是你與那江東的蕭道先一般病倒了,便得不償失了。”黃育芩心煩意亂,說話都不曾經過腦子。
周明夷覺得有趣:“我又沒有養子,即便要收養子,也來不及了,總不能收養個與我一般年紀的義子吧。以前同孫一千和李鋒玩鬧,我倒是讓他們喊過爹——”
黃育芩終于察覺此話不祥,連忙打斷了他:“我一時失言,你莫要再同我說下去了,此事并非可以拿來說笑的。”
周明夷正要開口辯駁,明玉唯恐耽誤正事,便咳嗽了一聲。
“我們不如進屋詳說?”明玉提議道。
坐定後,黃育芩便将明一所說,盡數告知周明夷,周明夷環顧四周,問道:“那名暗衛可在?”
“剛才我們是準備帶明一一同前來,只是她連日奔波,又在城下守了一夜,淩晨才入城,早已疲累不堪,方才行至半路,她支持不住,暈了過去。”黃育芩解釋道。
周明夷點點頭,随即又看了明玉兩眼,明玉今早格外安靜,眼下泛着青黑,眼眶紅紅的。
黃育芩很快便帶着明玉告辭了。
直到踏入明玉的房中,黃育芩這才松了一口氣。
黃育芩苦笑着回首:“明一,接下來幾日,要多多麻煩你扮演明玉了。”
假扮成明玉的明一憂心道:“現在明公子理應出城了,只是放公子一人上路,屬下心中實在不安。”
黃育芩将披在身上的大氅解開,替自己和明一各倒了一杯茶,道:“只要明玉出了城門,找到落腳的地方,自然會找到接應的人。”
黃育芩今日原想同周明夷實話實說,準許明玉出城勸降明铨。然而得知如今城中寬進嚴出,卻是防着城中的人出走。黃育芩與明玉思量片刻,決意铤而走險,先斬後奏。
于是一行人又中途折返,明一将明玉易容成自己的模樣,而自己則假扮明玉,二人互換身份。明一與黃育芩一起,去尋周明夷,明玉則趁機從後門溜出去,伺機出城。
“黃公子,若是明公子留在明大公子身邊,該如何是好?”
黃育芩搖搖頭,他心中沒底。
明一咬了咬嘴唇:“明公子會不會将黃公子也供出去。”
其實明一想問的是,明公子會不會洩露城中機密,助力禁軍攻城。
明一小心地瞧着黃育芩的臉色,然而黃育芩眼神放空,似乎在想着什麽。
過了好一會,黃育芩才堅定地道:“不會的,這是我自幼便與他定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