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越往江州走,就越靠近年關,許多在外做生意的人也在這時候趕着回鄉,路上牛車、驢車的聲音噠噠響,十分熱鬧。
還有人見錢嬌嬌的馬車如此豪華氣派,便上來搭話。
做生意的人,總是世故圓滑,這樣有錢的主兒,認識一個沒準兒就認識了一群,他們時時刻刻不忘給自己的生意牽線。
江尋和許若愚都沉默不說話,錢嬌嬌對這些事也不甚在意,金鈴在外頭驅趕他們,方才安靜些。
近鄉情更怯。
饒是江尋這樣的老江湖,也逐漸安靜下來,看着心情十分沉重,與外頭人家快要團圓的人雀躍的心情無法相比。
許若愚見他格外沉默,在寬廣的袖子下摸到他的手,溫熱的觸感讓他回過神來。
江尋對着許若愚笑了,反手與她十指相扣。
對面的錢嬌嬌手裏的點心不香了,方才還感嘆不錯的白茶也讓她煩躁起來。
偏巧這時候馬車不知硌到了什麽,一個颠簸,桌上的茶水撒了一榻。
錢嬌嬌可找到了機會撒潑,掀起簾子對着車夫一頓橫眉冷對,又讓金鈴進來收拾幹淨,這才消了氣。
一入江州,江尋将二人安頓在仙來酒樓,說要先回江府處理一點事。
錢嬌嬌習以為常,許若愚原本還有些懵,想到自己一路而來所遇到的事,也知道八成不是什麽好事。
他回來時,飯菜已上了桌,還冒着熱氣。
江尋推門而入,一股子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他衣角沾了點血跡,許若愚似乎聞到了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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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沒有回來,家裏有些髒,我回去‘收拾’了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地拿起一旁的熱帕子擦了擦手。
許若愚扯了扯嘴角:“先吃飯吧!”
——
江府原先在江州也是大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知為何一朝被滅門,滿門弟子四散,唯一的公子也不知去向。
後來江府的宅子被不知名人買了下來,一直空置着,今日居然看到一輛豪華馬車從正門進去,這可在江州人準備過年的喜慶氣氛中,又添了幾分新奇。
不少人圍觀過來,指指點點地低聲讨論多年前的那一場厮殺。
江尋的嘴角挂了下來。
怨不得他不願回來,誰能被屢次揭傷疤後還泰然處之呢?
進門後,許若愚忙安排人關上了大門,隔絕了外頭的那些聲音。
“早知道晚上進來,不是沒了這些事兒。”許若愚拍了拍腦袋。
江尋耳朵尖,搖頭道:“怎麽回自己家還要跟做賊一樣?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去吧!”
江府的格局構造與陸府有幾分神似,看來陸懷仁是真的喜歡江府。
只是江府未經打理,如今也破敗了,看起來顯得又髒又亂。
有幾處還有新鮮的血跡,想是方才江尋回來“收拾”的結果。
“收拾幾個空屋子出來,我們這幾日就住在這兒了!”錢嬌嬌忍了忍,終究是沒有說出江府的半點不好,她拿帕子捂着鼻子,吩咐道。
江尋詫異:“錢小姐,我這江府如此破敗,你何不去找個氣派些的客棧酒樓住下?”
錢嬌嬌有些尴尬地笑了:“自然還是住在朋友家裏便宜些,若是去哪裏游玩,一出門不就能找到你們了?”
江尋面露猶豫。
錢嬌嬌急了:“哎!我可以讓他們幹活!收拾屋子,打掃院子,還有這幾日咱們的飯食,都有人安排了,你們就先忙你們的,等有空了,咱們再一起出去玩!”
她倒是沒忘了江許二人回江州的目的。
江尋的眉頭舒展開:“那就這麽定了!錢小姐拿自己家下人的勞動,換取住在江府的時間!”
許若愚目瞪口呆,他就是想讓人家免費幹活兒吧!
錢嬌嬌不在乎這些,她看着江尋舒展開的眉眼,傻傻地點了點頭。
許若愚對江尋這等做派很是不齒,默默地去收拾自己要住的屋子。
江尋卻在後頭叫她:“你不去看看咱們的屋子嗎?”
對了,他們已經成親了,自然是要住在他以前住的屋子的。
許若愚從善如流地調轉了方向,神色如常:“走吧!”
江尋知道許若愚心裏多少有些責怪他不應當拿錢嬌嬌對自己的喜歡來交換這些,他卻什麽都沒解釋,推開以前自己的屋子。
屋子裏積了許多灰塵,江尋懷念地看着裏面。
一側是書房,另一側是卧房,中間是他平日待客喝茶的地方。
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四五歲的時候。
那時府裏的人很多,大多是父親的徒兒,大家聚在一塊兒,讀書習字,學習醫術,好不熱鬧。
他這屋子,便是平日裏大夥兒偷懶時所待的,因為他在屋子裏藏了各種時興的玩意兒。
江尋顧不得裏頭灰塵撲面,走進去找到床榻旁邊的暗格,一拉出來,裏頭的東西都還在。
許若愚捂着鼻子湊過來:“哇,這都是什麽呀?”
江尋小心地取出來:“這都是我年少時玩兒的東西……那時候父親教我們要一心一意,可小孩兒哪有完全定的下心的?與我年紀相仿的師兄弟經常到我這兒來玩……其實現在想起來,父親應該早就知道師兄弟們聚在我房裏頭就是玩兒,可他也沒有阻止過,可我在他死之前,還和他大吵了一架,說他迂腐不堪,只知道讓我們讀書,看診……”
他語氣之間帶着幾分懊悔,許若愚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咱們好好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咱們就去祭拜公公婆婆吧!”
江尋回過神來,點頭道:“嗯,先收拾吧!”
他們二人将自己所住的院子打掃出來,日頭就已偏西了。
錢嬌嬌依舊挑了挨着他們最近的一個院子,讓金鈴等人收拾。
另外打掃了廚房、飯廳和堂屋,其他地方暫時用不到,也就另說了。
許若愚不得不佩服江尋的遠見,打掃完屋子,一點多餘的體力也沒有了,若不是有錢嬌嬌的廚子和下人,他們壓根兒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
白日裏累極了,夜裏許若愚擦洗了身子就倒床睡着。
江尋卻看着燭火不能入眠,這熟悉的地方讓他不斷回憶起從前的事,好的壞的,幸福的,殘忍的。
他嘆了一口氣,決定出去走走。
一拉開門,就看到錢嬌嬌帶着金鈴坐在院子裏的亭子裏。
江尋默默地關上門,算了,他還是去睡覺吧!
次日一早,錢嬌嬌還沒醒,許若愚和江尋已經收拾妥當出了門,在紙紮店買了紙錢冥镪,随意找了個早餐攤子吃了點東西,二人就朝着江州城外走去。
一路上到處都是賣燈籠鞭炮等物事的,許若愚頻頻看向那些小玩意兒。
江尋無奈:“等回來的時候,咱們買一些回去,這是咱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總要熱鬧一些的!”
有了江尋的話,許若愚就不再糾結,二人一路到了城外。
當日江尋埋葬父母時,比較倉促,連碑都沒有立,只是自己用模板随意寫了一個。
年久失修,早已腐爛不堪。
江尋和許若愚将墳地四周的雜草清理幹淨,又商量好等會兒去城裏給二老預定個石碑,這才拿出火折子,告慰先人。
“公公,婆婆,我是許若愚,以後我會好好對江尋的,你們放心吧!”
沒人教她該說些什麽,許若愚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說了。
公婆在世上最挂念的人就是江尋,那她就讓他們安心一點。
江尋聽到許若愚的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像江尋這樣的大戶人家,大概是有許多這樣那樣的規矩,許若愚沒有接觸過,倒有幾分莽莽撞撞的赤子之心。
江尋牽着許若愚的手:“爹,娘,孩兒以後也不是一個人了,你們放心吧!”
回到城裏,二人想先去定墓碑,可石器店到了年關就不接活兒了,說是大過年的喜氣,不能讓這些東西沖撞了,二人沒有辦法,只得先買了過年的燈籠鞭炮紅紙筆墨紙硯什麽的,先回了江府。
錢嬌嬌早已經醒來,發現二人不在江府的時候,還把金鈴訓了一頓,江尋二人不在,她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明明都是平日裏愛吃的東西,她還是尋了個由頭把廚子也罵了一遍。
江許二人回來後,錢家的下人的表情明顯放松下來:“二位可算是回來了,我家小姐就差自己出去尋二位了!”
江尋此時正沉浸在石器店不肯做碑的沉郁情緒中,不想與錢嬌嬌打照面,自己先回了房。
許若愚硬着頭皮去了飯廳。
“錢小姐,何時如此焦躁?”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錢嬌嬌一臉怒氣,看到許若愚笑嘻嘻地走進來,也發不出火了。
“今日這飯菜怎麽吃都不對味,正訓斥他們呢!”錢嬌嬌随口揭過,看到許若愚身後的下人拿了一堆紅豔豔的東西進來,驚喜道,“你們是打算布置江府嗎?要在這兒過年嗎?”
許若愚點頭:“對,我們打算在江府過年……不過錢小姐,這都快過年了,你不用回去陪你父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