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盛夏,正午,幾只鳴蟬藏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喊。
一絲涼風也無,着實令人煩躁。
簡陋的茅草棚子裏,爐中火燒得正旺。
許若愚穿着圍裳,一手拿着錘子,一手拿着菜刀,汗水打濕了額前的碎發。她皺着眉,不耐煩地看着眼前的幾個壯漢。
“你們說什麽?”
清脆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
“姑娘,我們打聽了許久,得知‘鬼手劍聖’在此隐居,今日到此,只是為了請他為我們哥兒幾個量身打造一把好劍!”
為首的壯漢還算有禮貌,拱手說道。
許若愚這幾日已經聽了好幾遍這樣的措辭,她放下手裏的工具,走到桌邊自顧自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自從父親留下一個盒子和一封信不告而別後,陸續有人找到這個偏遠小鎮來。
她和父親在如意鎮住了十幾年,從未見過這麽多江湖人士。
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找什麽“鬼手劍聖”,可是……
“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麽鬼手劍聖啊!這裏一直都是我和我爹住的,現在我爹也已經離開了,你們找我,我也不會呀!我只會打剪刀和菜刀,各位需要嗎?”
許若愚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尚未成型的菜刀,漂亮的杏眼看向幾個壯漢。
“這……”幾個人為難地互相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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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劍聖”在江湖上已經絕跡十八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他的一點蹤跡,他們誰也不願意輕言放棄。
其中一個男子眼前一亮,忽然問道:“方才姑娘說到令尊已經離開,不知他去往何方了呢?”
消息不會無緣無故傳出來,這位姑娘的父親身上或許會有線索。
許若愚嘆了口氣,面露苦澀:“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他是不告而別……”
幾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們千辛萬苦從中原找到這個邊陲小鎮,此時誰也不願意放棄這最後一點線索。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草棚外傳來:“既然各位沒有找到想找的人,還是盡快離去吧!入了夜,這附近可就不好投宿了!”
一襲青衣轉入草棚,來人高冠束發,眉目如畫,嘴角微勾,眼帶笑意,手裏提着包裹,閑庭信步一般走進來,只是說話間夾雜着幾聲咳嗽,似乎身體不太好:“許姑娘已經說得很清楚,許氏鐵鋪沒有你們要找的人,在此多耽擱一刻,各位豈不是耽誤了找人的行程?”
許若愚松了一口氣:“江公子!”
父親在時,打鐵鋪的大小事宜都是父親處理,她只有一把子打鐵的蠻力,卻不知如何與人交涉。
如今父親不告而別,面對這一消息她已經心力交瘁,絡繹不絕尋上門來找什麽“鬼手劍聖”的人更讓她應付不來。
所幸對面最近搬來一位年輕大夫,他看起來很好說話,可他三言兩語就為她趕走了許多江湖人士。
那幾人不知怎麽的,看到江尋後,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一句話都不多說,你推我搡地離開了許氏打鐵鋪。
“江公子,你又幫了我一回!”許若愚倒了杯水遞給他。
江尋笑了笑,修長的白皙的手接過杯子:“舉手之勞而已。”
那手是把脈抓藥的,比許若愚這雙燒火打鐵的手柔軟細膩不少。
他把手裏的藥包放在桌上:“許姑娘,你平日打鐵總是在火爐旁邊待着,如今正是三伏天,暑氣過盛,當心中暑。我給你抓了點酸梅湯和祛暑湯的材料,你平日換着熬水喝,水喝着有滋味些,也能避免生病。”
許若愚看了看桌上的藥包,又看了看江尋。
江尋是個大夫,這個小鎮原本的大夫于上個月故去了。
江尋是老大夫過世前寫信叫過來繼承衣缽的。
如意鎮很小,鎮子上的人也少,每家鋪子都是獨一份兒的,一家客棧,一家酒樓,一個藥堂,一間書肆,一家香坊,一家打鐵鋪子……
老大夫為了如意鎮的平安如意,給他們尋來了年輕的江尋大夫。
“謝謝江大夫!”許若愚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他,如意鎮上每一位新來的人都會舉辦一個接風宴,到時候每個鎮民都要給新來的人送禮物,她還不知道送什麽。
目光掃到桌上那把沒打好的菜刀:“江公子,等這把菜刀打好,我便在接風宴那日送你吧!你這幾日也幫了我不少忙了!”
江尋一愣,笑了起來,眼裏似有水波流轉,分外妖嬈,許若愚不禁看呆了。
還未聽到江尋的回答,熟悉的大嗓門就鑽入耳膜。
“哎!若愚,你最近忙得很,我們早就想要給江大夫接風,找了你好幾次,你都在忙着,今日可有空?”
成衣鋪子的林大娘人未到,聲先至。
許若愚和江尋循着聲音看過去。
林大娘搖着扇子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江尋,她的大嗓門一下子柔了下來:“哎呀!江大夫也在啊!”
許若愚連着一段日子都沉浸在接受父親離開的事實和不斷找上門來的江湖人士的煩躁中,竟把定日子這件事給忘了。
她一拍腦袋,有些羞惱:“對啊!給江大夫接風的日子還未定!林大娘,都怪我,我忘記了!你們日子定下了嗎?需要我去幫忙嗎?”
林大娘搖了搖扇子:“不用不用,大夥兒都知道你爹離開的事讓你很難受,沒有來打擾你,今兒就是我們定下了幾個日子,看你哪一日有空……江大夫,你來找若愚也是為了這件事吧?”
江尋點點頭,又咳嗽幾聲:“是啊,剛想說這事兒,林大娘你就來了!”
林大娘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不斷逡巡:“若愚啊,如意鎮上年輕人不多,你離江大夫又最近,平日裏江大夫有什麽事,你要多多幫幫他啊!”
“沒問題!林大娘,你就放心吧!咱們如意鎮大夥兒一條心,我一定會幫江大夫快速熟悉這裏的日子!”
江尋笑着拱手謝道:“那在下先謝過許姑娘了!”
“什麽謝不謝的!到了如意鎮,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
江尋的接風宴定在三日後。
在如意鎮的如意酒樓舉辦。
滅了爐子裏的火,許若愚提着水回房間,打算沐浴過後再去赴宴,免得一身汗臭味,惹人嫌棄。
她剛剛倒完水,解開自己的衣裳,正要去解抹胸帶子,卻聽到窗口傳來一聲異響。
許若愚下意識地披上衣衫,警惕地問道:“誰在那裏?”
一片寂靜。
難道是她聽錯了?
許若愚披着衣衫打開窗戶,夏日天色還未黑暗下來,窗外沒有異常。
她把窗戶關好,踏入浴桶後才把衣服脫下。
窗外似乎有呻吟聲傳出,可每當她停下動作仔細聽去,卻又沒了動靜。
許若愚皺了皺眉,加快速度洗完,取過巾子把水擦幹,穿上衣服走了出來。
沒想到迎面看到江尋噙着笑走過來。
許若愚懷疑地看着他:“方才可是你在窗外偷看?”
江尋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褪去了,眼中閃過一絲茫然:“許姑娘,你在說什麽?”
“方才我在房中沐浴,是不是你,你在、在外面,偷看!”看着江尋那張臉,許若愚又不好意思發難起來。
“我沒有!”江尋立刻否認。
這可是關乎自己名譽的大事兒,江尋自然要為自己辯解。
“看你又是送藥又是幫我趕人的,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居然做出這等龌龊之事!若不是你,還會是誰?這旁邊也沒別人了!”許若愚的臉都氣紅了。
“我方才從藥堂走過來,想要叫上你一同去如意酒樓,沒想到你……”江尋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這……”自己确實無憑無據,一看到他就認為是他,着實有些不對。
“許姑娘剛剛沐浴之時遇到登徒浪子了?”看到許若愚有些自責的表情,江尋問道。
許若愚委屈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想辦法把他抓出來,送官如何?”
許若愚猶豫了,自己一個年輕未嫁的姑娘,若是被人知道有人偷看她洗澡,以後還怎麽在如意鎮過下去?
江尋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願意:“那不然,我們把他找出來,揍他一頓,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可好?”
許若愚半信半疑:“你能找得到他?”
江尋神秘地一笑:“你得相信我。”
眼下也沒別的辦法,況且接風宴在即,她也沒時間多想,跟着江尋一起前往如意酒樓。
“哎!江大夫和若愚來了!”林大娘迎了出來。
“江大夫,這幾日下來,鎮子上的人你已經見了大半了,還有幾位最近有事,今日來與你介紹一番!”林大娘很熱情,許若愚安安靜靜地退到一旁。
如意酒樓能在如意鎮一家獨大存活下來是有道理的,上官家的手藝是鎮子上公認的好,許若愚也就在鎮子上有活動時才能吃得上,平日裏她和爹爹是舍不得來這裏吃飯的。
接下來的事與她無關,她可以先坐下吃個席。
油門肘子,紅燒肉,糖醋魚……
許若愚流着口水悶頭吃起來。
按照慣例,鎮上每一位原住民都要給新來的人送一份禮物。
許若愚早早地把自己的禮物奉上——反正誰來都是一樣的禮物,一把菜刀。
林大娘給江尋量身定制了一套衣裳,香坊的丁香姑娘做了一把香扇,書肆的呂先生包了兩本話本子……
江尋收禮物收到手軟,臉都快笑爛了。
許若愚狠狠地扯下一塊肉,他怕是早就把自己答應她的事給忘了。
心裏不暢快,許若愚一不小心吃多了。
撐得有些難受,許若愚站起身到外面散步。
正值七月,整個鎮子的人都在如意酒樓吃席,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許若愚心裏毛毛的,正想着要不還是進去吧,眼角就瞄到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過去了。
許若愚瞪大眼睛,家裏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是父親留給她的盒子和信都在屋裏,她自己都還沒看盒子裏有什麽,要是被賊人偷走,她以後怎麽向父親交代!
想到這裏,許若愚一路跑回自己家。
“大哥,我們這麽做是不是有些不妥?”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似乎對自己做“梁上君子”有些猶豫。
“有何不妥?我看了幾天,那丫頭打鐵的方式與師父告訴我的鬼手劍聖打鐵的手法無二,定是鬼手劍聖的後人,她不肯告訴我們鬼手劍聖的去處,那我們便自己去找找線索!”
“可師父也沒讓咱們這樣做梁上君子啊!”
“你真是讀書習武傻了不成?你還想不想做天下第一了?”
“……想。”
“師父說過,若是能讓鬼手劍聖量身定制一把劍,你的功夫能提升一半還多!”
顯然“大哥”的話讓男子很是心動,兩人在許若愚屋子裏翻找起來。
許若愚點上蠟燭,無語地看着那兩人。
“我說過,我這裏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那兩人一驚,下一瞬,男子便拔劍就沖了過來!